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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白雪笑顏(三)

沒有等到年后的第一場雪,女孩從我的全世界路過,然后離開,把記憶留在這里.

在那場雪中,我在雪地上寫了51遍“962464.”

“962464是什么意思?”

“你用九鍵拼音打出來就知道了.”

有一天,我打開網易云音樂的心動模式,聽著歌寫著文章,忽然一首很熟悉的前奏,但就是不記得名字了.

點亮屏幕,是《如果聲音不記得》,那部電影的同名主題曲.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每個轉身恍如初見.離去的少年,風塵仆仆,見字如面.”

反方向的鐘,帶我回到那年冬天,我也終于明白,當初為什么她在影院落淚,更多是因為我們的感情落淚.

她不愿意離開,不愿意去陌生的城市,不愿意跟家人朋友告別,但是沒辦法,在從這里走出去的機會面前,沒有任何留下來的理由.

所以,女孩選擇在一個合適的情景里,安靜地哭一場.

2021年,我由住校轉走讀,晨跑的習慣保留了下來,就獨自一人沿著熟悉的路,奔跑了整個四季.

一直沒有電動車,初中騎車去接老媽回家,歸途撞樹,所以家里人下定決心不給我買電動車.

說來慚愧,每次陪她出去,騎的還是她的車.

去找她的那條路,春天會有迎春花開的路,夏天會有滿眼蔥郁的路,秋天會有落葉紛飛的路,冬天會有暖陽朔雪的路,路的終點有愛笑的女孩,所以我要用跑的,要跑得快.

(十四)

2021年暑假,我和幾位朋友小聚一場,就當給即將啟程回XJ和田的永康送行.

KTV訂了五個小時,我只點了兩首歌,一首查理普斯的《We don't talk anymore》,一首《如果聲音不記得》.

回家路上,走到我們無數次見面和告別的十字路口,我停下等紅燈,連接藍牙耳機,播放純音樂《開往春天的地鐵》.

綠燈亮起,我沿著斑馬線一路向南,迎面一輛電動車騎過來,騎車的是一個穿黑色短袖的女孩.

擦肩而過的時候,時間突然停了一秒,我扭頭,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遠方,留下無限的錯愕與悵然.

那句“是你嗎”,沒有開口.

結果當天晚上回家開始做夢,連著八天,八個夜晚,一望無際的夢境,一成不變的主角.我隱約聽見,重新構建的心理防線轟然塌陷,碎在每天清晨的夢醒時分.

后來執筆開始寫書,朋友或多或少了解了我的故事,發來一個破防的表情,對我說:“喜歡為什么不在一起,不好好在一起.”

我想了想說:“我很少用喜歡一詞,我總是輕率又執拗地寫著愛.我沒為自己向往的愛做出過什么與眾不同的選擇,也別無他法地面對其冥冥之中好似注定的結局,在這個時代,好像聚散輕易,到站下車才是主流.”

但即使是這樣,我也絕不后悔,絕對相信自己的決定,忠于自己的內心.

“愛是心的選擇.”我說.

“但是,心的選擇往往不一定正確.”朋友說.

我點點頭:“是.”

可心的選擇,就是不問正不正確.

我們總是在洶涌的愛意里丟了眼睛,當局者迷,沉醉于一起看過的風景,忽略感情中瑣碎的問題,生長出細密的裂痕,無聲無息.

時間一直被認定為釋懷的良藥,而只有經歷過才知道,時間只是過程,因為它從來沉默不語,替所有人回答問題的,終歸還是自己.

有天夜里我站在天臺,看著酣睡的城市,耳邊突然響起一句:“不要太戀舊.”

喜歡的作家說過一段話:“我是個很容易悲傷的人,因為我覺得難過的事情,就是要難過的,可以假裝開心,也可以不去面對,不往心里去.但我不會這樣,我會用心感受,用力銘記,然后和日后無數的風月云雨一起前進.”

那么說白了,其實是因為愿意,心甘情愿,便念念不忘,管他有沒有回響.

偶爾回憶,于是那年,勝過年年.

曾經害怕孤獨,所以向往兩個看夜空,可現在更愿意一個人旅行.

面對離別,有的人可以逃避,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有的人可以坦然放下,怎樣都依然飽含熱情和憧憬.

我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既不坦蕩,也不割舍,所以在跟自己的獨處,和對記憶的書寫之中,我用了比別人更多時間.

有讀者給我留言兩個問題,“為什么人早已不是當年相愛的樣子,我們卻還是執著地回首曾經?”

“為什么本就孑然一身來到這個世界,在經歷了兩個人同行之后,反而無法面對曾經最習慣的獨自生活?”

這兩個問題在我的微博私信里躺了很久,不知道該怎樣回復.直到提筆寫下這篇文章,寫下自己最珍重的故事,才通過一字一句找到了答案.

很簡單,因為什么,因為愛啊.

就好像過去很久的事情,在當初經歷的時候,心里的感受也就那么回事兒,可真要用筆寫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那些故事里的人和自己,車軌和腳印,都是那么清晰.

為什么清晰,因為愛啊,因為少年時代的我們是如此偏執于文字,寫碧海藍天,寫璀璨星辰,寫浮生人間的煙火氣,寫匿在時間的離和聚.

從荒蕪寫出大海,長夜寫到黎明,總想把愛寫得真摯而純粹,熱烈又肆意.

可寫到末篇,才發現哪一頁都不及你.

(十五)

夜里睡不著,爬起來寫隨筆.

企鵝放在床邊,小皮筋和鑰匙鏈收在書柜,小綠原本的表帶壞掉了,后來買了條灰色的,總覺得差點意思,又買了一條綠色的.

“晚上好啊,小綠.”

凌晨兩點十分,月色是一種隱喻,可那天的夜空沒有月亮.

但沒關系,因為愛從來不是隱喻,是直抒胸臆.

墻上一張照片,照片里有落日,有綠茵,有放風箏的小孩子,有愜意聊天的攤販,有我和朋友們并排停放的單車,有女孩的背影.

我拂去照片上落的灰,漾出笑意,想到去年夏天我連續做的那八個夢.

那是明媚的春天,疫情之后第一次和她見面,我在球場上奔跑,她在邊上坐著,皮球沒有眼睛,頑皮地敲了敲她的頭,女孩揉揉腦袋,等我走近對我莞爾一笑.

那是剩下的盛夏,我騎著輕盈的單車,買了章魚小丸子給她送過去,她拽著我在小區公園,玩了好一會兒恐怖游戲.

那是溫暖的秋日,我等她晚自習放學,在茫茫人海中尋覓那雙眼睛,她笑著跑過來,沖我歪歪頭,掏出一瓶飲料說:“給你買的,這個好喝.”

那是靜謐的冬季,她和父母鬧矛盾,夜里自己跑到小區里坐著,我放心不下抓了鑰匙就出門,騎到一半才發現自己睡衣睡褲,加絨拖鞋.

那是她遠赴異鄉之后第一次給我打電話,邊哭邊說那里的人都陌生,他們說的話聽不懂,好想見面,好想回家.我在電話這邊一陣心酸,聽她自我安慰良久,然后信誓旦旦地說:“我一定要和你考到同一個城市去.”

那是花間初識面,放學后我身無分文,被她揪住衣領,讓我買棒棒糖給她,像極了《云邊有個小賣部》程霜站在橋頭,打劫身無分文的劉十三.

那是去三福買小皮筋,她笑嘻嘻跑去放指甲油的柜臺,然后捯飭一下午,給我涂了個雙色限定的指甲油.

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在重慶洪崖洞的人潮穿行,燈火熙然,意興闌珊,我一回頭,看見嘉陵江畔熟悉的身影.

(十六)

七月的風留在七月里,想念留在想念里,見面留在見面里,人已經住在心里,安然入眠.

有朋友感慨說:“不論多少年后,有一旦想起就不自覺嘴角上揚的人和事,陪伴我們最易入詩的青春,已經是很大的幸運與浪漫.”

我點點頭:“遇見即是上上簽嘛.”

(十七)

2021年冬,我走出宿舍門,睡眼惺松,突然鼻尖一涼.

門前的吊燈照亮四周,全世界被染成純白,雪色如晝,美得不像11月的北方.

下雪了.

我彈落掉在鼻尖的雪花,不戴帽子不打傘,徑直走到漫天飛雪里,站著出神.

室友遠遠地喊我,示意一起去吃飯,我搖搖頭,讓他先走.

緩步登上學校天橋,雙手都凍得通紅,停在橋中央,對著眼前柏油馬路的寥寥燈火,用力將手搓熱,去接每一片落在掌心的雪花,任其融化在手的溫度里.

“這世界不停開花,我想放進你心里一朵.”不自覺想到這句寫在扉頁的話.

原來開在我心里的那朵,一直都是雪花啊.

2022年1月網課,這個冬天迎來了第二場雪,悄悄地下了一夜,點染著少年的夢境.

下課,我獨自出門,念著暮冬寄來的情書.

藍牙耳機單曲循環,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雪地里,拍了很多雪景.

突然意識到,從小到大鮮有與雪的合影,就打開延時拍照,自己給自己照相.

資深拍照白癡,不會找角度,不會擺動作,不會選濾鏡.拍了很多,沒幾張滿意.

這時旁邊走過來一個小男孩,很大聲地回身對朋友說:“這個哥哥拍照不太聰明的樣子,傻帽一樣.”

我氣急敗壞:“小屁孩嘴巴干凈點,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男孩瞪著大眼睛說:“女朋友是什么?重要的人嗎?”

我想了想,點點頭:“嗯,很重要的.”

“那哥哥,你有女朋友嗎?”

當時拍照太專注,回過神來眼前又在落雪.

這里沒有山野,正午的晴雪卻似吻過了草甸.

這里沒有沉眠,夜晚的霜雪卻鋪成白枕給予皓月.

不知作何應答,一朵雪花無聲落下,停在了我左胸前,心臟的位置.

我低下頭,看著這雪花良久,接著叫住準備離開的男孩.

“有的,她在這里.”我指著胸前的雪花說.

雪花片片被風吹亮,正如愛笑的女孩眼里閃著淚光.

小男孩認真地說:“騙人,雪又不是人,不會說話的.”

我也認真地說:“真的,她剛剛還在對我講話呢.”

“那她說什么了?”

她說,晚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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