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季諾站在取行李處等候行李，同時出口周韌在等候她，另一端機場的停車場，袁方開來他剛買的黑色福特接季諾。周韌收到郵件時，他也收到了讓他接機的郵件。袁方很興奮，想著見到季諾一定要帶她大吃一通！他從中午就開始等了。現在他走進出口大廳，季諾黝黑削瘦的瓜子臉映入眼簾！袁方快步走上前去，季諾已經看到他那一身帶有L集團LOGO標的黑色西裝和大衣了，沖他微微一笑。冬天的機場外面，天空清澈如洗，啊！難得的好天氣！

周韌也看到季諾，看到她瘦得皮包骨頭，止不住心里焦慮起來，走上前去，兩個男人同時幫她提行李。一瞬間，三個人愣住了。

袁方和周韌互相知曉對方，但沒有見過面。季諾看到周韌來接她，意外驚訝得幾乎要心臟停止跳動了，她觸及到行李滌綸帶子的手指不由自主彎曲了一下。當他們二人的眼神碰到一塊兒時，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周韌沒有想到除了自己還有別人來接季諾，看來這女人人緣不錯嘛！

季諾見到袁方，對他沒有任何顧忌和負擔，袁方可是難得的隨和好脾氣呢！她甚至還有些戲謔。但是對于周韌，她的感情就復雜起來。最終還是礙于頂頭上司的權威，讓周韌幫忙提了行李。季諾心情沉重得走出機場。兩個男人一言不發跟在身后。

兩輛車，該坐誰的回去？袁方十分不舍得地說：“讓我送你好不好？你不知道我給你訂了一桌酒席接風！”

季諾本想很戲謔地問：“是不是又想籠絡我啊！”忽然想到，她已經不再挖掘他企業的新聞了，兩個人現在不存在工作上的利害沖突，袁方真的是出自善良才關心自己，再說當著總編的面說這樣的話沒禮貌。她感激地說：“謝謝！”

周韌還處在誤以為季諾出事的那個狀態，但是他跟季諾習慣了冷漠相向，只是表面淡淡地說：“回去跟報社的人報個平安吧，大家很擔心你。”

季諾點點頭。袁方遺憾地說：“今天晚上能出來嗎？我帶你去玩，稍后我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季諾答應了他。他很紳士地幫季諾把行李裝上周韌的后備箱。季諾隨著周韌上了車，駛離蕭山機場。

并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車，7年前他有一輛破舊的吉普，是他自己賺錢買的二手貨。他很樂意跟她討論文學，分享彼此的工作心得，空閑的時候帶她出來吃飯。最初報社的發行量不佳，他們在同一個部門，共同打拼業績，賣出一份報紙就高興得要死！那是一段短暫的時光，季諾跟在他身后嘻嘻哈哈，當時并不以為意，誰也料不到短暫的快樂能刻骨銘心一輩子。兩人默不作聲，汽車穿過繁華街道。周韌還不能確切相信坐在他車后座的年輕女人是季諾，他實在太驚喜了！幾乎要大聲歌唱起來！她沒事耶！于是他打開音響，播放喜悅的莫扎特。

急促跌宕的旋律讓季諾嚇了一跳，不過季諾明白周韌心情好的時候會聽西洋樂，只抽長嘴利群一種煙。周韌倒是很想抽長嘴利群，苦于沒帶，便把車子停在蕭山窄窄的街道，下車買煙。他還買了一瓶綠茶給季諾，遞給她時，發現她依然用著那款破舊的皮包，拉鏈處都掉皮了。一瓶飲料到讓兩人不那么拘束了，周韌若無其事地問：“那個人是誰？”

“L集團的新聞發言人，袁方。”季諾回答。

“他的工作就是專門對付媒體嗎？”周韌敏感起來。

“對的。剛開始他確實想辦法對付我，現在我已經跟他沒有利害沖突了，交個朋友也不錯。”

“哦。”周韌深深抽了一口煙。

“總編，你回報社之后要開會嗎？”季諾了解他接下來要干什么。

“是的。你跟新聞發言人接觸，學到什么了嗎？”周韌還是不放過這個話題。

“學會了人文關懷。”季諾暗含諷刺地回答。袁方給她找相親對象，在她最委屈的時候打電話給她，一封郵件發給他，他就不辭辛苦地來接機，還說請她吃飯。目前袁方是對她最關心的人了。

周韌怎么會聽不出來她話里的譏誚？好了，知道她不滿意，由她去吧。回去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

快到報社時，季諾突然平靜地說：“總編，請停一下。”

周韌思索著該把車停在哪里，現在是停車高峰期，單位里的停車位一定爆滿。心不在焉地回應她：“等一下。”

“我叫你停一下！”季諾態度強硬起來。

周韌停下車，驚訝地看著她。季諾就算是在他強迫她停掉食品案報道時，也非常克制忍耐，沒有發過一絲脾氣。現在她的臉上寫滿嚴肅。“什么事？你說。”周韌溫和地問。

季諾平靜地微笑著看向他，經歷了生死危險后，她的笑容顯得更有分量，周韌收起停車的心思，專心等著她說話。

“尼日利亞的新聞稿你們收到了對嗎？”季諾不動聲色地問。

“是的，你發來當天就下印了。”周韌摸不到她的情緒，又補充了一句：“你現在是我們報社的大功臣！今天同事們都準備為你好好慶祝一番！”

“很好！”季諾雙眼明亮地說，語調放得很輕緩，“今天報社我不想去了。”

“什么？”周韌驚訝地問她，“那么多同事等著你——”

“我說我不想去了！”季諾重復了一遍，語氣再次強硬起來。

周韌想緩和一下氛圍，只好順從她：“好吧，你剛下飛機，累了吧？今天就休息好了，我會跟他們說的。”

“總編。”

“嗯。”

“我想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