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村的夜晚來得特別早,雖然滿天繁星,月亮照得到處亮堂堂的,但是大家還是熟睡了。
“著火啦,猴子家著火啦!”一聲嚎叫在靜謐的大隊上空響起,顯得格外的駭人。大家嘟噥了一聲,正想繼續(xù)睡覺,瞬間清醒了過來,一個個光著膀子就沖了出去。
只見山腳下老侯家的小木屋大門敞開,屋里閃著光,隔壁豬欄里兩頭豬瘋了一樣沖撞著欄桿。
大家趕緊返身進屋,有的拿水桶,有的拿盆,有的拿瓢,往水缸里舀滿水就沖向木屋。好在發(fā)現(xiàn)及時,火滅了,屋里倒沒燒壞多少東西。火是從床上燒起來的,被子、棉被底下鋪的稻草、蚊帳燒毀了。
“猴子呢?怎么沒見他人?”竹秀嬸子問道。
“是不是回家里住了?”賴達一只手拿起自己的桶,一只手指著一處土坯房。
“不可能吧,自從猴子嫂走了之后,他就搬到這豬欄旁邊的柴房里住了,再也沒過去。”
“他一大老爺們,能有啥事,咱們都累了,趕緊回屋睡覺吧!”大家用手拍了拍張開的呵欠連天的嘴,關(guān)好門,各自回了房去。
很快,夜又恢復了安靜,只有田坑里的蛙呱呱呱地叫著。
因為昨夜的火,大家第二天都起遲了,6點多天大亮了才一家一家地打開門。
一直到中午,干完農(nóng)活回來的大家發(fā)現(xiàn)猴子還是沒有回來,他豬欄里的豬已經(jīng)餓得嗷嗷直叫。
“不會是被不毛山上的拖去了吧?”
“那快點找繁清幫忙!”大家七嘴八舌的走向矮山后面的繁清家。說起來他和猴子還有過節(jié),不過繁清人很大度,什么事情都不會計較。
猴子這個人是有名字的,因為人瘦精瘦精的,喜歡做點順手牽羊的事,所以大家后面都管他叫猴子。
他家本來人丁興旺,仗著幾個兒子都長得人高馬大,老是欺負鄰居,尤其是外村搬來的繁清一家,沒少被欺負。
繁清為了清凈,就帶著老婆孩子翻過矮山到另一面建房子去了。這山很矮,只是一個小坡,幾分鐘就到了。
繁清聽完大家的猜測,猶豫了片刻,從堂屋里翻出一面鑼和一面鼓,交給賴達和賴用文,交代了幾句。大家就往不毛山走去,一邊走一邊敲鑼打鼓,其他的人也沒閑著,一邊拍掌,嘴里喊著:“猴子,回來,猴子,回來……”
不毛山是一座光禿禿不長樹的山,是墳山,不僅隊里的人,連村里的人死了也往這山上埋。
聽說有點邪門,從前有人一個人上山就沒見回來,等大家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躺在墳墓面前,嘴里塞滿了草和螞蚱。也不知道是哪個老人家教的,說這是被鬼請去吃飯了,要敲鑼打鼓喊他名字才能把他魂魄叫回來。
繁清尋思猴子應該也是這種情況,于是隊里的人就上山尋猴子去了。
“找到了,猴子在這里。”賴達喊了一聲,聽到的人都趕緊跑到山頂,圍了過去。
但是大家都不敢走向前去,猴子躺在一個坑里,身上蓋著黃土,只有臉露在外面,嘴角還有白沫。
“是不是真的被那東西拖去了?”賴用文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繁清的袖子。
繁清的眼睛往四周看了一會,從不遠處撿起一個袋子,拿到鼻子底下聞了聞“別怕,是吃了農(nóng)藥,應該是呋喃丹,唉,咱們發(fā)現(xiàn)得太遲了。大家?guī)讉€幫個手,把他先抬回去吧。”
看繁清已經(jīng)蹲下身子,幾個膽大的壯年都伸了把手,把猴子抬了回去。
因為猴子已經(jīng)沒有家人了,大家把他家的門卸了一塊下來,擺在廳堂,用來放猴子的遺體。雖然猴子活著的時候做人不地道,但都是一個大隊的,連繁清都不計較,其他人也不說什么了。
大家從家里拿了蠟燭、雞蛋,又從魚塘里撈了一些魚。每家湊了一點錢訂了一副薄的棺材,猴子的后事就這樣簡單的辦了。因為全隊的人家都出了力,繁清讓15戶人家的男子全部在猴子家做飯吃,直到猴子出殯。
第二天,把猴子埋在了不毛山之后,大家各自回自己家,農(nóng)民靠天吃飯,不能偷懶一天。
不到晌午,賴達就捂著肚子回來了,婆娘正準備罵他,抬頭看到他臉色泛紫,嚇了一跳。“你怎么了?是不是曬太陽太久了?今天也不算很曬啊!”
“我……想吐……”話還沒說完,嘴里便流出白色泡沫,癱在床上。
“怎么了,怎么了啊!”婆娘搖晃著賴達的身體,哭了起來。
“爸爸,爸爸……”賴用文家的小子也喊了出來“我爸爸倒在田里了!”
一時間,隊里哭聲此起彼伏,家家戶戶都有人倒下了。
一個個原本身強力壯的種田漢子全部都出現(xiàn)全身發(fā)冷,肚子里翻江倒海,臉色發(fā)紫,嘴角流出泡沫,和死去的猴子一模一樣。
婦女老人們一邊哭,一邊說著:“是不是猴子的鬼魂回來了?嫌底下太冷清,找男人們下去陪他?”
繁清正在家門口的芙蓉樹底下,樹長了太多枝丫,他用鐮刀把多余的砍去。突然感覺整個身體軟綿綿的,一股抑制不住的惡心感襲來,嘴里溢出很多早上吃過的東西,他一口吐在了地上。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趕緊強撐著身體,喊著老伴:“美秀,快拿塊肥皂給我,我中毒了!”
在屋里燒火的廖美秀不情愿地站了起來,拿了一小塊用過的肥皂,遞給已經(jīng)站在水塘邊的繁清。
水塘很小,連著不遠處的水井,水井里的水是用來喝的,這個水塘一般用來洗菜。繁清趕緊用手掬了一點水,用肥皂打濕摩擦,掌心里的清水變成了渾濁的肥皂水,他一口喝了下去。肥皂水喝下去,喉嚨里一陣陣惡心嘔吐,把肚子里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如此這般,連著喝了十幾口,繁清肚子里已經(jīng)空了,連黃膽水都吐出來了。
美秀看著老頭子的難受樣,心里也怪不舒服,拍了拍繁清的后背,讓他去床上躺著。
“不行,我估計其他人也中毒了,我要去看看!”繁清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你躺著吧,我替你去看看,你整天管別人干嘛,對誰都好,就是對不起我!”美秀忍不住又嘮叨起來,成親幾十年了,孩子生了一窩,兩個人感情卻還是很淡薄。
繁清嘆了一口氣,交代了老伴如何用肥皂水讓大家把吃過的東西吐出來,然后叫她使喚一個機靈點的娃去村里喚赤腳醫(yī)生。
臨近晚飯美秀才回來,繁清焦急地問她:“大家沒事吧?”
“沒啥事,赤腳醫(yī)生說是中了呋喃丹的毒,還好你教我給大家提前喝了肥皂水。他們打了針,休息休息就沒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繁清閉上了眼睛,整個下午他都在提心吊膽,擔心村民出事,雖然一身軟綿綿的,卻睡不著。
“竹秀嬸她們說是猴子的鬼魂回來了,要帶你們下去陪他。這猴子活著不是好人,死了還這么壞,帶的全部是家里的勞動力,要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怎么活哦。”美秀唉聲嘆氣的,她想罵猴子,一想人都死了,萬一被他的鬼魂聽到了,把自己也帶走可怎么辦,趕緊閉上了嘴巴。
“別胡說,應該是我們這兩天吃的飯菜有問題,中毒的全部都是在猴子家?guī)兔Φ模缘囊粯印D銈兣撕⒆記]去,所以沒事!”
“菜都是自己種的,有沒有打農(nóng)藥心里都清楚啊,哪里還有毒?”
“我明天去看看吧,興許猴子家能發(fā)現(xiàn)什么!”繁清說完,便沉沉地睡去。
睡了一天一夜,繁清好了很多,他決定去猴子家看看,是不是做的菜有問題。
猴子家已經(jīng)沒人了,冷冷清清的,才幾天沒打開門,屋里就都是腐朽的味道。
繁清叫上賴達和賴用文,繞著屋里走了幾圈,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這幾天的飯菜是自己經(jīng)手的,魚是魚塘里剛撈的,菜是家家戶戶拿來的,也沒有蘑菇之類的,那是哪里有問題呢?
三個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又不得不去找出原因,萬一還有人中毒就不好了。
“叔,會不會是水的問題?咱們隊里除了那口公用的井,就猴子家一口井了,他平時不給大家喝,都上鎖。”用文想到這兩天大家洗菜做飯用的都是猴子家的井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道理,我們?nèi)タ纯淳!狈鼻迦藖淼胶镒蛹业乃叄簧睿梢郧逦目吹剿住?
“水里真的有呋喃丹的袋子啊,我前天好像也看到了,不過我以為是洗干凈的,就沒太在意,沒想到……”
賴達懊惱地吼道:“叔,你說會不會是猴子在自殺前故意把農(nóng)藥撒進井里,想毒死整個大隊的人?”
“呋喃丹無色無味,撒進水里沒人能發(fā)現(xiàn),看來我們是這樣中毒的。”繁清望著水底的袋子:“這個猴子,都這么大把年紀了,做事還是不考慮后果。”
盡管繁清叮囑賴達兩人不要把事情傳出去,隊里的人還是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不是猴子的鬼魂來索命,而是還活著的猴子要致大家于死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