癱倒在地的墨白年笑得很開心，謀劃了漫長歲月的他，終于離開了九霄仙人的埋骨地，回到了他熟悉的十萬大山。

周遭的樹木比他來時要高大了不知多少，遮天蔽日的樹蔭，唯有幾縷陽光透過樹葉灑在臉上。

感受著陽光的溫暖和腐葉蒸騰出的水汽，墨白年恍若新生般感覺墓中的一切仿佛昨日的一場夢。

此刻的他想了很多，他迫切的想要去看看寨子里的鄉(xiāng)親們是否安好？想要去看看那個，約定了要嫁給他的貓耳女孩。

“貍花不知道有沒有長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嘻嘻，她小時候就可愛，長大了肯定是個美人。”

癡笑著幻想貍花的模樣，長到十六歲的墨白年開始有了男女的心思，徹底放下心的他，感覺這段修行的歲月是那么的漫長，又那么的艱辛。

稍作休息的他，撐起身子盤腿又進(jìn)入了修煉的狀態(tài)。

先前的秘法炸碎了墨白年的兩魄，失去臭肺與吞賊的副作用開始浮現(xiàn)。

無力感爬滿全身，紊亂的呼吸和對貍花漸漸無感的心緒，讓他抓緊時間重新凝聚體內(nèi)的魂魄。

借由納靈意的加速吐納和不死意的恢復(fù)能力，墨白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恢復(fù)著。

周遭的能量被他如鯨吞般吸入體內(nèi)轉(zhuǎn)化成靈氣，隨著時間的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盤坐在樹下的墨白年不知不覺間度過了三個晝夜的更迭。

損傷的兩魄恢復(fù)過來，盡管還有些靈氣枯竭的不適，但他已經(jīng)能夠借由呼吸間的吐納一點(diǎn)點(diǎn)回復(fù)自身。

活動了下身體朝記憶中寨子的方向看去，墨白年期待著和眾人的重逢，期待著龍阿剖看到自己死而復(fù)生的欣喜。

經(jīng)過一處小溪匯聚的水潭時，墨白年被水中倒映的自己驚艷了一把。

倒映中的他，有著不輸女子的絕美容顏，陰柔中帶著陽剛的臉蛋，美得有些不真實(shí)。一身不合穿的衣服包裹著他堪比模特般的身材。不同于肌肉猛男的野性美，那是一種渾然天成的優(yōu)美線條，潛藏著絲絲縷縷的力量。

心想如今的自己肯定能讓寨子里的大閨女小媳婦流口水，小小的自戀涌上心頭。

可當(dāng)他順著記憶中的路線回到寨子時，那荒涼到幾乎看不出有人生活過的地方，讓他一時以為自己記錯了地方。

整座苗寨，房屋坍塌了大半，處處透露出的歲月痕跡，讓墨白年茫然。

明明看水中倒映的自己不過是十八歲的少年模樣，滿打滿算應(yīng)該也只是經(jīng)歷了八年的光景，可為何眼前的一切，仿佛過去了百年時光。

“誰在那里？白年阿那！是你嗎？你還活著？”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身后不遠(yuǎn)處響起。

回過頭的墨白年，看見了一個身著苗服，拄著拐杖的老人正驚訝的看著自己。

布滿皺紋的臉上，肌肉輕微的顫動，深陷的眼窩中噙起了淚水與難以置信。

“你是誰？”

奇怪的看著老者，墨白年感覺眼前的老人既熟悉又陌生。

記憶中一個小家伙的臉與老者重疊，墨白年不由大驚出聲：“你是小龍？！”

“真的是你！白年阿那，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能見到你，嗚嗚……你沒死，你還活著。”

激動的哭出聲來，老者努力拄著拐上前抓住墨白年的胳膊，心中百感交集。

“小龍，你…你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這么老了？龍阿剖呢？寨子里的大家呢？寨子為什么變成這幅模樣？”

一時間不知該從何問起，墨白年看著眼前這個本該比他還小四歲的老人，很難相信這人竟是那個總喜歡跟在他屁股后面捉螞蚱的弟弟。

“阿那，我阿剖那次事情后沒多久就去世了。也許是出于對你的愧疚吧。”嘆息著拄拐朝一個方向走去，小龍回頭看著疑惑驚訝的墨白年道：

“阿那，跟我來吧。我們坐下說。”

跟著小龍來到一處磚石結(jié)構(gòu)的老房子，看著上面遍布?xì)q月痕跡的青苔和爬山虎，墨白年不由覺得有些不真實(shí)。仿佛自己成了故事里的爛柯人，一轉(zhuǎn)眼，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阿那，我給你煮茶，你坐，我慢慢給你說。”摸出一包油紙包裹的細(xì)碎茶葉，小龍倒騰著開始煮茶。

看著他手里的塑料打火機(jī)點(diǎn)燃小煮鍋下的柴火，再打量一番周遭，他發(fā)現(xiàn)屋子里的陳設(shè)有許多是他從未見過的新鮮玩意。

“民國十一年的秋天，一切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按照公歷來算，那一年是1922年，不知不覺都過去快一百年了。”從腰后抽出一桿銅煙槍，小龍借著火點(diǎn)燃，咂巴了一口，回憶道。

“我不知道對阿那你來說，感覺是過去了多久，但對我來說，那是很遙遠(yuǎn)的一段過去了。你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重孫今年都上大學(xué)了……”

絮絮叨叨的和墨白年講了許多，他知道了自己困在九霄仙人墓穴后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

洛九帶著寨子的青壯回來后，本打算結(jié)果林正南，并企圖屠寨以此掩蓋那次的事情。卻被一個自稱墨白年阿娘的女人中途殺出帶走，幸存的林正南則在龍阿剖和寨子眾人的照顧下在寨子里養(yǎng)了幾年的傷。傷好后的他回了趟老家，約莫十年后又回到了寨子。

可那時的龍阿剖已因?yàn)閷δ啄甑睦⒕斡粲舳K。于是出于對寨子那幾年照顧的感激和對墨白年的愧疚，他收了和墨白年差不多年紀(jì)的小龍為弟子，傳了他一身的本事，讓小龍也成為了一個修行人。

亂世中，外敵大舉侵略幾乎要亡國滅種，幸得亂世英雄輩出，帶領(lǐng)國人掃平內(nèi)憂外患，重整山河迎來了新的時代。

當(dāng)時學(xué)得一身本事，也長成大小伙子的小龍，在林正南的建議下，跟著那些如星辰般璀璨的人投入了救國的一場場斗爭中，復(fù)興山河，建立新時代。

他也靠著師父教得本事，在一次次險(xiǎn)境中死里逃生。

待到民國終結(jié)，新國家建立后，小龍回到了寨子里接過父親的班，成為了寨子里的管事人。

而他的師父林正南則始終留在寨子里為墨白年守靈，他幾乎每年都會去那個山洞前憑吊，他曾多次想要進(jìn)去為墨白年收尸，卻無奈敵不過那里的九具毛僵，之后他也隨著時代的浪潮湮滅于滾滾洪流當(dāng)中。

林正南死后，小龍遵照他的囑托，嚴(yán)格約束寨子里的人不要靠近那座山洞，將那里列為一處禁地。

后來改革春風(fēng)吹遍大山，國家也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個深居大山的寨子遷出了大山，在山外的新村定居，也就再沒人回來，更沒人還記得當(dāng)年的那個隱沒于十萬群山深處的山洞。

隨著老人們的一個個離去，現(xiàn)如今，只剩小龍這個修行人活得長久，還會每年回來祭奠一下埋骨在此處青山中的林正南。

“沒想到過去了這么多年，我還以為只是短短幾年而已。唉，真是沒想到，當(dāng)年的大伙幾乎故盡……”

有些唏噓的感嘆，墨白年仰望著那萬萬年都不曾改變的泛紅天空，看著殘照的夕陽出神。

半晌，他沖小龍說道：“帶我去看看阿剖和你師父吧，他們多年的遺憾也該由我告慰一下。”

“好，活得久還是好的。沒想到多年后還能見到阿那你，我也算死而無憾了。”站在墨白年身邊，小龍挪動拐杖引路。

來到龍阿剖和林正南的墓前憑吊，墨白年誦了一段渡幽的往生咒和太乙救苦天尊寶誥，雖說時隔多年或許已無用，卻聊表哀思。

“阿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站在林正南墓前，小龍看著此刻束起長發(fā)，翩然如仙人的墨白年問道。

“不清楚，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從過去穿越到如今的人，放眼望去認(rèn)識的人也就只剩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從未有過的感到迷茫與孤獨(dú)，墨白年心里空落落的，一時間對自己這段百年歲月的修行感到了不真實(shí)，恍如昨日皆是一場夢，夢醒時，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不如去我?guī)煾傅睦霞铱纯此暮笕耍课疫@把年紀(jì)也不知道還能掙扎多久，或許今日一別，再見阿那時，我也成了那一捧黃土。”

“淮江嗎？這個地方還在？”

“據(jù)我所知，還在的。現(xiàn)在的淮江城已經(jīng)成了廣南省的一個大城市，我也和師父的后人偶有聯(lián)系，不過這十多年來，我暮氣愈重，也沒怎么聯(lián)系就是了。”

“那我去看看吧，除了你，他們或許是我最后還能感覺到一點(diǎn)曾活過的痕跡就是了。

跟著小龍離開了寨子與大山，坐著小龍后人的車，進(jìn)入了新時代下，陌生卻也熟悉的世界。

在小龍后人生活打拼的凱里市叨擾了他們近一個月，墨白年告別了小龍和他的家人，背著這個曾經(jīng)的小弟弟送給他的一身行裝，踏上了前往淮江的旅途。

一路上，改天換地的世界處處都透露著新奇，墨白年坐在高鐵上，看著小龍動用關(guān)系為他補(bǔ)辦的身份證和買的新手機(jī)，想起小龍當(dāng)時和戶籍民警扯謊說自己是他兒子的私生子時，他兒子臉上的精彩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的兒子也是個七十多歲的人了，突然被自己老爹曝出在外有個流落的私生子，還這么小，家里肯定要炸開鍋。

事實(shí)也如墨白年所料，他留宿的那一個月，小龍兒子沒少被家里人折騰。但對于自己老爹的吩咐，他也不敢多說什么，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沒少為此偷偷給墨白年埋怨的眼神。

傍晚時分，墨白年走出淮江火車站，見到了不遠(yuǎn)處一個穿著時髦，留著中分頭的年輕人。

“小年叔！”年輕人看著手機(jī)又看了眼墨白年，沖他招了招手喊道。

年輕人是小龍的重孫，大名龍宇航，正巧在淮江大學(xué)念大一，被他太爺爺安排在淮江接待墨白年。

墨白年背著行囊上前，也朝他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