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吞噬了一切,只有一彎孤月憑借一己之力,與之抗衡。
房屋陽臺的躺椅上,孔陽躺在上面,默默地抽著煙,他正在仰望夜空。
盡管天空中看上去只有一彎朦朧的月亮,但他知道,還有數(shù)不清的點點星光作陪,那是他難以忘卻的兒時記憶,只是現(xiàn)在,那些星光早已被這座城市的霓虹所掩蓋,人們也早已習慣各種光污染,習慣了沒有星光的夜空。
此時此刻,孔陽的腦中還在回想案件,這樣靜謐的時刻,最適合思考。
如果卜思飛是兇手,為什么他會大搖大擺地穿那雙鞋?
如果他不是兇手,為什么他的鞋上還有被害者的生物材料?
如果他是兇手,周六半小時特地返回實驗樓獨自行動,風險未免太大!
如果他不是兇手,但他的作案動機又最充分!
難道他有幫兇?會不會是其女友白璐?
但是,未經(jīng)世事、年紀輕輕的兩個人,他們的感情真能承擔得起這份罪惡嗎?
思來想去,毫無頭緒……
一早,孔陽帶著桃華等人,來到學校要人,但這個過程并不順利,在和學校各方領(lǐng)導進行多次溝通之后,才達到此行的目的,被校方人員帶領(lǐng)著去拿人。
倒不是因為溝通上有難度,只是學校層需要逐級上報,才如此麻煩,其實他完全可以按照規(guī)定流程叫人直接將嫌疑人帶回警局而不驚動校方。盡管孔陽怕麻煩,但對于學校的特殊性,他還是有自己的考慮,況且他們局長也再三囑咐,這件案子要謹慎些,辦案要積極尋求校方的配合,給予校方尊重。
“他們現(xiàn)在不在實驗樓,應該在科教樓答辯。”孔陽一行人正準備去找卜思飛的時候,一名老師熱心的告訴他們。
跟隨而來的警察都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孔陽的決定——是現(xiàn)在立刻拿人還是等到答辯結(jié)束再拿人。經(jīng)過短暫的思索,孔陽選擇了后者。
“你們先回車里等著,我一個人去就好,等他們答辯完,我們再行動。”他讓同事回到車上等,自己則朝答辯教室徑自去了。
當然,跟在他后面的還有桃華。
“為什么?”在去往教室的路上,桃華忍不住問孔陽。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讓他繼續(xù)答辯?既然確定他是兇手,為什么不直接拿人呢?”
“誰說他是兇手?我說他是兇手了嗎?”
桃華顯得很驚訝,同時也很欣喜。她知道隊長這話的言外之意。但孔陽接下來的話,又將桃華剛?cè)计鸬呐d致澆了個七零八落。
“就算他是兇手,在我們沒有把案子辦成鐵案之前,他還是這個學校即將畢業(yè)的學生,答辯對于一個畢業(yè)生的重要性,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畢竟他還這么年輕,即便我們要拿人,等他答辯完成再執(zhí)行也沒什么損失嘛!”
答辯教室并不大,因為參與這場答辯的人數(shù)也不多:秦楚老師手下的那六位學生,加上食品學院的三位老師,就是此次答辯的全部陣容。
他們趕到的時候,答辯還未開始,但是他們的出現(xiàn),自然而然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幾位老師,感到疑惑和詫異,或許是礙于桃華身上的警服,才沒有為難他們。
孔陽也很識趣,向幾位老師點頭致意,并小聲告訴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只希望他們不要在意,照常進行既定的流程就好。
于是孔陽和桃華,躡手躡腳地走進教室,選擇最邊兒上的一條走道,靜悄悄地來到最后一排坐下。
答辯正是開始。
但整個過程對于孔陽而言,無聊至極,這些學生雖然已經(jīng)二十五六歲,但是在答辯場上,他們的表現(xiàn)仍然像個孩子一樣,緊張內(nèi)斂,回答老師的問題支支吾吾,并沒有和他們剛接觸時的那種充滿朝氣的感覺,似乎并不是答辯本身可怕,更多的像是他們自己把自己嚇到了。
在孔陽眼里,這場答辯會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索然無味。
而在桃華看來,這些和自己同齡的學生現(xiàn)在站在這里答辯,著實不易!
老師簡直就像是一本活的重難點手冊,他們的問題總能難倒每一個學生,問題還提那么多,簡直不讓人活了!不過,值得欣慰的是,她現(xiàn)在是以過路人的身份,來看待這樣一場答辯,盡管老師們百般刁難,但也總會手下留情,老師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學生在這三年能夠滿載而歸而已。桃華知道,或許也只有像她這樣離校之后,才能有這種深刻的體會。
“各位老師大家好,我的課題是《河鲀毒素的提取和分離純化工藝研究》,接下來,我將為大家進行詳細展示與分享……”
終于輪到卜思飛上臺答辯,孔陽才提起一絲精神。
但不知為何,他突然眼神游離,似乎若有所思,隨后便一直眉頭緊鎖,顯得有些急躁不安,又突然拿出手機,像是給誰發(fā)送信息,之后就完全無心顧及身邊任何事情。當然這一切,桃華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正在以一位過來人的身份饒有興趣地重新審視這一場畢業(yè)答辯。
當孔陽冷靜下來之后,抬頭看向講臺上的卜思飛,而就在此時,侃侃而談的卜思飛仿佛也望著孔陽,眼鏡閃爍著光芒,鏡片之下的眼神深邃而神秘,他們的眼神在空中交匯,而后伴隨著卜思飛的聲音又迅速錯開。
那一剎那,孔陽隱約覺得對方仿佛在沖著自己微笑。
但定睛一看,卜思飛向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正自顧自地講著自己的課題,表現(xiàn)和其他學生沒有任何不同,只是比之前那些畏畏縮縮的學生更加從容一些。
終于,答辯結(jié)束,煎熬結(jié)束。
孔陽等這一刻似乎等了太久,因為他比任何學生都更期待這一時刻的到來。此時此刻,意味著他終于可以帶走卜思飛,對他進行詳細的審問,以期待打開一個突破口,并不是急于要給這個孩子定罪,而是從他身上可以窺見真相的微弱光芒。
他們一直等到會議結(jié)束,人群盡數(shù)離開教室,最后才陪著卜思飛一起走出教室,邊走邊向卜思飛簡要解釋他們此行的目的。
“好!走!”卜思飛回答得很干脆,除了無奈和嘆息,沒有任何猶豫。
“你就不質(zhì)疑我們帶你回去的原因嗎?”桃華問道,他對卜思飛直截了當?shù)膽B(tài)度感到驚訝。是否說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默認自己就是兇手呢?桃華心里暗想。
“你們工作中難道會無緣無故抓人嗎?你們前期該做的調(diào)查幾乎都在學校里完成了,現(xiàn)在要抓我回去,我能拒絕嗎?再說,拒絕有用嗎?多虧了你們的調(diào)查,讓我現(xiàn)在成為眾矢之的,大家都認為我是兇手,甚至連我自己都幾乎快要相信了。我想,你們來抓人也是遲早的事!”
看來,這讓他飽受人們的冷眼折磨,孔陽在心里推測著。
盡管走訪調(diào)查的動靜不大,但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完全將這些事情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到處炫耀,而在他們自己特定的圈子里,這種傳播速度比任何一種媒介都行之有效。
他們沒有想到前期的走訪調(diào)查,也能給一個人帶來這么大的麻煩,但這是他們工作的一部分,實屬無奈。要怪,或許只能怪人言可畏。
“不過……我很好奇,你們憑什么懷疑是我?難道真就憑那一雙鞋嗎?”卜思飛最后還是發(fā)出了自己的疑問,他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鞋上有著怎樣的鐵證。
“目前來說,是!”孔陽淡淡地回答道。
卜思飛第一次坐上了警車,在學校門前那條筆直的公路上,漸行漸遠。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了警察局。
“現(xiàn)在審嗎?”辦案人員問道。
“審吧,你們先審,我現(xiàn)在還有點事兒。”
目前的審訊,只不過走個過場而已,因為他們所審問的內(nèi)容,在走訪調(diào)查過程中已經(jīng)了然于胸,在審訊室進行審問,只是為了營造一種嚴肅緊張的威懾氣氛,讓被審訊者自己不打自招罷了。
卜思飛被帶進一個房間,安排他坐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上,椅子上的那些構(gòu)件他只在電視新聞上看到過,知道那是上手銬用的,但他的雙手在整個訊問過程中都還很自由。房間墻面整體呈現(xiàn)的灰藍色,和房間略顯昏暗的環(huán)境,讓人有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雖然在封閉的小房間,但是他們的對話完全沒有回音,顯得語氣越發(fā)嚴肅冰冷。
對于警方的問題,卜思飛都如實回答,他只有在心里告誡自己,他是清白的,他才能在現(xiàn)實中堅信自己的清白。
即便審訊很快完成,但警方并沒有就此釋放卜思飛,他們將他一個人丟在這間狹小的審訊室。
這段時間對于卜思飛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真可謂度日如年!他只有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墻面上,讓所有的無趣和寂寞,順著墻面那些細細的紋理隨意游走,以此來殺死此時此刻的百無聊賴。
孔陽之所以沒有參與對卜思飛的審訊,正如他所說,他正在等一個結(jié)果。他現(xiàn)在還不想直接和卜思飛接觸,他想等自己心中想要的結(jié)果出來之后,才去見他,那樣更有效率。
孔陽此刻堅信不疑,卜思飛身上一定有一把鑰匙,能夠打開整個案件真相的大門。
無論是卜思飛還是孔陽,現(xiàn)在都是度日如年!
終于,孔陽等到了結(jié)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卜思飛也等到了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