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天過去，季初雨對秦愈的思念只增不減，只覺得要是再見不到他，她便要瘋了。

她念他至極，卻也只能等他回來。

不料，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個月，卻還是不見秦愈。

天氣晴好，一男一女對坐在書店休息區(qū)的軟椅上。

季初雨蹙眉望著面前的陌生男人，心中慌亂不已。她察覺到有什么在悄悄流失，卻看不著，抓不住。

男人斂著情緒，微微頷首示意，“你好，我叫封景禮，是秦愈的朋友。”

“那秦愈呢？他怎么不來見我？”季初雨緊攥著手中的杯子，指尖泛著白。

封景禮半斂著眼眸，似是有些于心不忍，卻還是把紅色的婚禮請柬放在了她面前。

霎時，季初雨全身僵硬得像雕塑，心被拴了塊石頭，直直沉下去。

這張請柬來得這樣突然和意外，季初雨悲哀的察覺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憐的小紙，被暴風雨隨便吹打和蹂躪。

“什，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吧。”

心臟忘記了跳動，季初雨的雙手在發(fā)顫，請柬分明只是易碎的紙張，她卻覺得有千斤重。

多諷刺啊，紅色的婚禮請?zhí)希赜拿趾推渌说拿植⒘性谝黄稹?

“恭請季初雨女士。”

這句話刺痛了季初雨的眼睛。

“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jié)，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季初雨最熟悉秦愈的字跡，這張請柬是他手寫的，她勾起唇嗤笑出聲，天知道他有多重視這場婚禮。

她將請柬好好合上，不合時宜的笑了起來，眼角卻帶著晶瑩。

秦愈啊，他看起來明明就那么愛她，現(xiàn)在卻轉(zhuǎn)頭和其他女人結(jié)婚了。

騙子，這個大騙子。原來他比誰都擅長說謊。

怪她，怪她蠢。

所有情緒歸于平靜，季初雨抬手拭去眼角的淚，隨即，她用指尖捏起請柬，當著封景禮的面撕碎了。

從這一刻起，她便要學著將秦愈那張會騙人的臉忘干凈。

封景禮怔怔地望著她，面上的惋惜不知為何。

“所以呢？他讓我像個傻子一樣在橋都等，就只是為了騰出時間好和其他女人結(jié)婚嗎？”

封景禮微微張著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眼前這個男人什么都沒做，他是無辜的，季初雨知道，她不能把氣撒在他身上，但又實在很難控制住情緒。

氣氛歸于沉默，兩人各自有心事。

季初雨望著桌上的玻璃杯出了神，秦愈不能喝咖啡，所以她早就把書屋的飲料換成了清淡的茶。

良久，她緩聲道：“他不怕我去鷺城破壞婚禮嗎？”

“秦愈了解你，你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他說，如果你硬要奪人所好，那季初雨就不再是季初雨。”

好一個奪人所好。

季初雨自顧自地笑起來，像是聽見了什么笑話。

她想，或許自己是真的有病，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

或許就是有病吧，她沒皮沒臉地喜歡了他那么久，就算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推開。只能稱作自己感動自己。

秦愈清冷的面容被輕易勾畫在眼前，季初雨依舊會為他心疼。為什么，他就這么會勾人神呢？

如今想來，他好像從未說過喜歡她，確實是她一廂情愿罷了。他并不是慢熱，只是不喜歡她。

該怪誰呢？還是怪她吧，她走不進他的心，這是她的錯。

隨后，季初雨收斂起笑容，字字帶狠，“如他所愿，我季初雨這輩子不會再踏進鷺城半步。”

飛機上，封景禮闔眼靠著椅背休息，其實他很疲憊，但卻無法入睡，想到秦愈，他的眉便不自覺皺起。

秦愈明明很愛季初雨，卻為何要說謊？那姑娘現(xiàn)在只怕是心都哭碎了。

想起方才和季初雨相對而坐的場景，封景禮只覺荒唐至極。這算什么事？秦愈要他千里迢迢跑去橋都，竟是為了幫著遞張莫須有的請?zhí)?

封景禮不愿，卻不得不幫。

一來，這是秦愈頭一回開口請求，他的眼神蘊著太多晦澀情緒，過于悲傷，如瀕臨死亡的人。任誰見了都不忍。

二來，若是要秦愈親自回橋都騙他心愛的人，那估計他會痛苦到死去。

三來，讓季初雨在橋都苦苦等秦愈回去，卻得不到個歸期，未免也太殘忍了些。索性就騙騙她好了，讓她恨秦愈也比生離而不得好。

思及此，封景禮便答應(yīng)了秦愈來橋都一趟。自然，那封婚禮請柬是假的，秦愈不愛季初雨也是假的。

感受到飛機在上升，封景禮睜開了眼睛，他望著窗外，不由得無聲嘆氣。

橋都留下了秦愈的心，卻再不歸還給他，這一輩子，他都無法完整。他拖著殘缺的靈魂，又該怎樣繼續(xù)存活在這涼薄的世間？

在這場意外的相遇中受傷的不只是秦愈，還有橋都的那個女孩，她眼里的光黯淡下來了，因為她最愛的人。

……

幾個小時后，封景禮回到了鷺城，他沒有回家休息，而是第一時間趕去秦愈的公寓。

外面風雨大作，室內(nèi)流轉(zhuǎn)著柔和的光線，似真似幻，憂郁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背影落寞，似是沉寂了千年。

雨水順著玻璃緩慢向下，是悲傷蔓延的痕跡。雨簾厚重，他著魔般抬起手想去觸碰雨，指尖卻感受不到外面的冰涼，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就如她。

“你不想她嗎？你不愛她嗎？為什么還要騙她說你結(jié)婚了？”封景禮的情緒再壓制不住，已是惱怒至極，“秦愈！從前你就算再消沉也不像這般，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這幅樣子連鬼都不如？”

“我太自私。”秦愈答非所問，他低垂著眼眸，神色痛苦。

當初他自私的不拒絕她的愛意，現(xiàn)在又自私的離開她，把她獨自留在橋都。罪無可恕。

封景禮感受到了秦愈的悲傷，放緩聲音道：“秦愈，你給自己的心理負擔太重了。季初雨既然能夠喜歡你到如今，那她肯定也是做好了往后都陪伴著你的準備，想想她吧，你不要一意孤行，從而錯失了她。”

秦愈沒有說話，外面的雨下個不停，他望著一片朦朧出了神。

郁氣積在心中，封景禮泄憤似的踢了茶幾一腳，“我封景禮如果在意一個人，就算是死，也要把她留住。”

說完，他便摔門出去了。

秦愈依舊站在窗前，半天沒有動作，海底沉寂了千年的雕像再也無法醒來。

誰都不理解，秦愈長期生活在黑暗里，數(shù)十年的冰冷早已將他的神經(jīng)麻痹。就像小樹，從剛開始就彎曲變了形，就算艱難長大，也終究不能同尋常的大樹那般存活。

遇見季初雨，是秦愈之幸。

季初雨生來明媚，秦愈本能夠被她的愛挽留下來，最后他卻又為她而選擇離開。她那么美好，遠山黛眉不該連著他的陰雨。

只因為秦愈不是封景禮，他若是愛一個人，便只會為對方著想。只要她能好，就算要他犧牲愛情，甚至失去她，那也無所謂。

生離只傷得了表面，而死別，才會痛進靈魂深處，然后潰爛。他只要還和她相處在同一個時空，便好。

遠處的霓虹在秦愈迷離的雙眼中只剩下模糊的光暈，淚水太過于沉重，睫毛最終掛不住，滴落下來。

他近乎魔怔地喃喃：“季初雨，你要忘了我。”

……

季初雨似乎是真的下定決心要把秦愈忘掉，她很少再來書店了，每天就待在學校寢室里。

她從前很少喝酒，現(xiàn)在卻也經(jīng)常拉著黎漾和唐小貝去喝酒，成為了自己曾經(jīng)最討厭的醉鬼。

如果沒有唐小貝和黎漾照看著，她可能會醉死在午夜的街頭。

她每天依舊笑著，甚至有些沒心沒肺。其實周圍人都看在眼里，并且心知肚明，她根本忘不掉遠在鷺城的那個男人。

所有人保持著默契，沒再提起過秦愈。

季初雨的愛情夭折在了她20歲那年，自那之后，她再也沒有見過秦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