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客人不算多，況且季初雨晚上有事，于柏索性提早關了店。

于柏把大門合好，察覺到自己身后站著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季初雨，這丫頭整個下午都繞著他轉，轉得頭都暈了。

他輕飄飄斜她一眼，而后者不明所以，表情無辜。

不多理她，于柏給大門落鎖。

季初雨早早就守在于柏身后，見他鎖好了門，雀躍道：“舅舅我們走啦！”

于柏無奈地搖搖頭，“真是女大不中留?！?

人流如織，季初雨極其自然地去扯秦愈的衣角，不知是害怕走丟，還是想借機親近他。

剛開始秦愈是不讓她碰的，將她的手拂開后，不料她的手又固執地附了上來，往復幾次，他也只好由著她。

華燈初上，夜市也正拉開帷幕，嘈雜的人聲和各種氣味充斥在空氣中。

季初雨留意到秦愈伸手捂住了口鼻，微皺著眉，似乎有些難受，她連忙問：“怎么了？”

“無事，油煙有些大而已。”

季初雨便拉著秦愈避開了人群，尋了一條人少的巷子走。

“小貝，黎漾，這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秦愈?！?

聞聲，小桌前的兩人都停止了動作。

季初雨又偏頭對著秦愈，“他倆都是我的好朋友，女生叫唐小貝，男生叫黎漾?！?

“你們好?！鼻赜穆曊{淡淡的，眉宇間卻柔和了幾分。

注意到那只扯著陌生男人衣角的手，黎漾的眸色頓時變得幽深，掩飾好那些多余的情緒后，他回應：“你好。”

兩個男人相對而立，各自的眼神里找不出愿意洽談的意味，不知是為何。

黎漾彎唇淺笑，率先移開視線，而秦愈不再如先前那般平淡，被這突如其來的慌亂沖垮了。

他是誰？他和她相識多久了？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停留在她身邊的？

秦愈心頭泛起涼意，明明她人就在身邊，他卻覺得，她那么遠。

“帥哥你好??！”

相比起黎漾恰到好處的禮貌，唐小貝就熱情得過頭了，何止是熱情，見到秦愈的那一刻，她眼睛都在發光。

“瞧你那樣?！?

季初雨笑著點了點唐小貝的額頭，隨即坐在了她身旁，而秦愈自然也就坐到了黎漾的旁邊。

四人圍坐在桌前，秦愈和黎漾幾乎沒說過話，只有兩個女孩在交談，才不至于冷場。

她們會提及秦愈，而季初雨也確實想照顧到秦愈，便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往他身上引。

秦愈偶爾會回應她們，面上掛著清淺的笑，只是，他的視線始終放在季初雨的身上，她的一顰一笑都被刻進他的記憶里。

黎漾自顧自地喝酒，他看了秦愈一眼，又垂眸望著自己杯里的啤酒，眼神晦澀，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燒烤和酒都端上來了。四人中，唯有秦愈不動盤子里的食物，只是端著杯子喝水。

季初雨好奇的問：“你不吃嗎？”

在她的慣常認知里，不會有人不愛好燒烤這種東西，所以她事先就沒和秦愈說晚上是吃燒烤。

“沒有?！?

秦愈輕輕搖頭，拿起了盤里的烤串，薄唇輕啟，他小口吃著，但一串還沒吃完，就沒有動作了。

其余三人的目光都放在秦愈身上，他再也無法繼續偽裝。他緊鎖著眉，臉色略微蒼白，口中的食物實在難以咽下。

季初雨意識到不對勁，不再勸秦愈吃，她站起身，把秦愈也拉了起來。

“小貝，黎漾，對不起啊。畢竟我和秦愈才剛認識不久，今天我得先照顧他。你們繼續吃吧，稍微諒解一下，我這就帶他走了?！?

“行，你們先先走吧。”

見秦愈的臉色不太好，唐小貝也不再留人。

黎漾不做聲，面上依舊帶著笑，只是，好看的眉眼間攢著些許落寞。

他拿起瓶子往杯里倒酒，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喉結滾動，酒一杯又一杯的下肚。

這時，唐小貝也意識到氛圍有些詭異，便不再說話。

這邊，季初雨拉著秦愈的手已經走過了夜市區，沒想，他卻突然掙開了她的手。

秦愈抬眼，眼底毫無光亮，他對上她的視線，只一瞬便怔住了。她的眸子里只有疑惑，并無半分埋怨和不滿。

她沒有生氣嗎？不會埋怨他破壞了她和朋友們在一起嗎？

思及剛才的事情，秦愈沉聲道：“抱歉?！?

嗓音略微沙啞，像是含了沙子。

季初雨眨了眨眼，“你在說什么啊？”

秦愈把頭偏過去，不再看她的眼睛。

“掃你們的興了，我不該來。”

“你不要道歉，是我不對，我的錯。是我考慮不周，既然我拉你出來吃飯，就應該事先和你講好要吃什么，況且，是我硬要你陪著來的，還害得你難受。對不起，我該向你道歉?！?

說著，季初雨去拉他的手。

“不是，根本不是?！?

秦愈似在自言自語，他慌忙避開她的手，臉色有些蒼白。不該，他從來都不該懷著僥幸心理進入她的世界。

必須承認，在得知她要帶他見朋友時，他忘卻了自己的名字，忘卻了鷺城，忘卻了所有?？扇缃竦那闆r是，那些奢侈幻想被悉數打破，碎得一碰就成灰。

那趟到橋都的航班從最開始就是錯誤的，他才想起來，他在這里丟了心。

兩人僵持著，她想靠近，而他只想遠離，甚至消失。

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季初雨抬眼望向遼闊的江面，笑容柔和。

“我想去看海?！?

晚風吹散了她的聲音，卻足以讓秦愈聽清楚。為什么她現在要說這話？他怔住，淺色的瞳孔微縮。

季初雨望著面前的矜貴男人，專注到整個世界只剩他，只有他。

她眉眼彎彎，面上帶著笑意，“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秦愈回望著季初雨，有些可悲，他發現，女孩清澈的眼里映出了他的模樣，滿眼的，都是他。

他不回答，也不再看她。

季初雨試探地去握秦愈的手，感受到的是一片冰涼，明明他還穿著長袖。

“秦愈，我喜歡你，你應該可以看得出來吧?！?

其實秦愈很想拂開她的手，但心底最深處有個聲音在不斷抗拒：抓緊她，別放，不能放。

秦愈的唇微微發顫抖，他久不見天日的心也是同樣。他貪婪地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度，那是他一直都渴望的。

“試著接受我的喜歡好嗎？”

季初雨再次詢問，語氣帶著小心翼翼，像是害怕把秦愈嚇到。

對上她溫柔的眼睛，秦愈回握住她，又將她擁進懷里。他緊緊抱著她，眼眶已然泛紅，無助又脆弱，像是瀕危的死囚。

他讓她把頭靠在自己心口，不斷無聲祈禱：秦愈，記住這個溫度，刻進血液里就好。

季初雨心下欣喜，以為秦愈已經答應了，沒想到下一秒就被放開了。

秦愈垂著眸子，神情很是疲憊。良久，他抬眼望向她，卻只能說：“我以后會回鷺城的。”

沒有明確拒絕，他根本就沒辦法拒絕她。

“那我就跟著你去鷺城?！?

季初雨的眼神堅定，燃著溫柔的火焰，她是喜歡他的，那無論他走到哪里，她都跟。

秦愈笑得苦澀，他該怎么辦，又能怎么辦。

他抿了一下干澀的嘴唇，“初雨，別喜歡我，我不好?！?

秦愈萬般不愿意季初雨喜歡上自己，卻也舍不得她不喜歡自己，矛盾至極。

他從來都深陷在迷霧中，明明光亮就在前方，卻怎樣都抓不住。成了這幅模樣，他又怎能忍心把她拖下深淵？

“我就喜歡，你哪里我都喜歡。”季初雨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固執無比，“如果你現在不接受我，那我就喜歡到你接受我為止，反正，你別想甩開我?！?

她向來愛笑，嬌俏的模樣讓秦愈心生眷戀。

秦愈和她對視著，雙眸里常年凝結著的寒冰在緩慢破裂，淺色瞳孔里的海水因她而溫柔飄蕩。

在不算好的日子里，秦愈等來了一場雨，聞所未聞的一場雨，竟蠻不講理的淋濕了他的眼睛，淋濕了他的愛情。從此，花朵便在心臟最隱秘的角落里肆意生長。

至此，秦愈變得自私，他不愿再自欺欺人的拒絕季初雨，只希望她的喜歡能夠勸住他，將他變回正常人。

有她陪在身邊，日子會好過很多吧，畢竟她那么好。

也許他也有資格去喜歡一個人，遇見她之后，他便開始渴望這種資格。

是能夠成立的，他可以拋開所有，像她喜歡他那樣，不管不顧地去回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