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航艦熄火了，纏繞巨大的艦身的高能流光像短暫的流星雨一樣，消失了，不見了。一臺人形機械從角落里走出，那185厘米的機體高度在這片空間下顯得渺小無比，人形機械周遭空蕩蕩的，為了能夠讓遠航艦順利啟航，L7758已經提前做了清場，這讓那臺機械更顯得低矮了。

機械走到了曾跟前，L7758低著腦袋，像做了錯事的孩子。曾點點頭，轉身離開了這座已經成為發射場的基地。

他們回到了穹頂里，順站起身，他懷中抱著白，白正朝曾笑著，他們絲毫沒有發覺就在前十分鐘里填充著卷型空間炸藥的躍遷導彈隨時會落在他們頭上。

穹頂里的雨已經停了，它們洗刷了一遍空氣，又鋪滿了塑板路。

那天夜里，曾沒有按照往常般待機休憩，而是獨自一人登上那座懸崖，看著夜空中央HDZ86下的穹頂。

指揮樞紐的高能束壁亮著微弱游絲的光芒，在荒涼的大地上，它依然是這里僅有的能在夜里看見的光源。

而遠處那些巨型建筑，除了一點模糊的虛影外就在看不見什么東西了。曾忽然覺得那些建筑有些陌生了，甚至疑惑這些建筑是什么時候出現。他看著它們一點一點建成，可現在它們卻像是超脫世外的觀察者，只是靜靜屹立，長久的，偉岸的屹立著，像一座里程碑，它們看著高闊的天空，任由它們腳邊的螞蟻上演著喜怒哀樂。

身后傳來窸窣的聲響，那是靴子踩在沙礫上的聲音，曾沒有回頭，他知道是順來了。

“你早就知道了？”

順站在曾身邊，感受著夜晚獨有的凄意。

“知道一點。”

隨后是一陣沉默，只有從遠處吹來的晚風呼嘯而過。曾在思考著什么，又像是只是在眺著風景，什么也沒想。

直到HDZ86又往一邊斜了幾個角度。

“順，你把白帶走吧，現在。”

順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曾愛著白，愛著這個從廢物處理廠撿回來的小家伙，哪怕他們相處才一年。

正因曾愛著白，他必須讓白遠離這里，遠離這顆擁有著危險，失控人工智能的行星。

“確定嗎？”

順問道。

“嗯，快去吧，不然等小家伙醒來，她肯定會哭，她一哭我就不想送她走，就趁現在吧。”

曾很艱難的才做出了這個決定，但當他說出口的時候，卻是輕松無比，仿佛一個重擔卸下了。

“那你呢？”

“我當然是留下來陪著L7758，他也是孩子，他需要我。”

“你覺得你可以說服一個人工智能？”

“我沒有想說服他，事實會說服他，L7758還是想的太天真了，聯邦何其強大，你想想，五百年以內的罪犯逃刑，越獄有哪一次是成功的？”

順沒有再發問，離開了。

幾分鐘后，曾看見了穹頂外停機坪上發出了一點紅色亮光，那是飛船的尾焰，這點紅光很快消失在了天空中。

曾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出白的笑容，他知道，這小家伙很快就會因為發覺自己長時間不在而哭泣，他甚至已經隱隱聽見了哭聲，看見了淚水，但曾不會再去安慰她了。

因為，曾已經拋棄了白。

曾在黑暗籠罩的夜里一直待到了天亮，他便這么看著飛船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

當他回到穹頂里的時候，已經看不見白與順的身影了，原本還算熱鬧的樞紐里一下冷清起來。

［司令官，順帶著白離開了。］

L7758守候著曾。

“我知道。”

曾點點頭，他在L7758的肩膀上輕拍了兩下，走進了樞紐里。

L7758看著曾的背影，其中展現著前所未有的孤寂，像即將熄滅的星星一樣悲哀。

［司令官。］

L7758叫住了曾。

曾怔了一下，回過頭。

［對不起。］

“什么？”

未等曾細細品味L7758其中的話語，強烈的眩暈感便隨之而來，與此同時，曾的眼前逐漸被黑暗蒙蔽。

這是機體關機的前兆。

可他的機體獨立于主機控制之外！L7758絕不可能讓自己關機！

曾瞪著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L7758，他蠕動著嘴唇，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很快便被黑暗吞噬。

人形機械靠近了曾，攬住失去動力即將跌倒的曾，L7758的電子音從未如此溫柔，像對待入夢的丈夫一樣。

［司令官，L7758不會放棄您的，永遠。］

門禁外，順的身影緩緩浮現。

但很快，順又消失了，這一次他真正離開了BZ826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