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離開了邊緣區域，他讓L7758調出了原BZ826716的地表地圖，大致的畫出來一個范圍，又將框出的范圍規成七個區塊。

漫無目的的尋找最為忌諱，環境對人的影響力是巨大的，再堅韌的精神也遲在會消磨早漫天的沙塵中。

“L7758，高維泡有沒有一直存在的可能？”

曾回望去，護衛機械走在他的后側，阻擋著來自背后的如刀般的風。

［沒有什么是長久的，司令官，而這種不穩定的高維泡存在的時間更為短暫，那些泡內的斷面就是證據。］

曾沉默一會，終究只是輕嘆一聲，提著腳步向未知的前方走去。

“算了，我們可以關機，但白的食物可沒有多少，即使高維泡永遠都不會破裂，我也必須出去。”

此時此刻的BZ826716鋪滿了亂舞的狂沙，它們無孔不入的鉆進曾的發絲縫隙，L7758外露的機殼上。

曾艱難跋涉著，為尋求那道有可能存在的出口，有時候，他踩在堅硬無比的地面上時，總會不禁想起此時的另一個自己。

他們此時正踩著和自己一樣的土地，奔波著同樣的路程，這里暗無天日，風沙漫天——可這里原本是有機會改變的，甚至正在改變。

“曾”會有改造這里的想法嗎？

直到現在，曾依然無法確信另一個自己存在的真實性，但如果他是真實并且完美得宛如第二個自己，曾卻是有些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得益于曾的博覽，他回想起了一句不知是哪本冷門書籍上的內容。

“人能夠通過自己的眼睛，耳朵，心靈感受到逸散在空氣中的情緒與想法，從而進一步分析推測他人心理。但這有一個例外，觀察者永遠無法觀察到自己的心理，即使你自認為再了解自己，事實上也會有不少的偏差。”

而現在，一個能觀察到自己的機會就擺在眼前呢，但現實總是更加殘酷，為了白能夠享有生命，曾必須扣下扳機。

——在克隆人出現的那個年代，曾有不少年輕人對此趨之若鶩，他們沒有倫理的煩憂，沒有哲學的困擾，只是單純希望能夠有一個理解自己的人可以傾聽自己深藏心底的心聲，毫無疑問，“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那個人，同樣，也是自己能放心全盤托出，傾訴的存在。

［司令官！］

護衛機械忽然拽住了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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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將曾留在塵土上的足跡抹去，又將一層薄薄的細沙均勻灑在他身上，為曾蒙上一層天然的偽裝。

曾側匐在地上，警惕的望著遠處一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影子，那影子仿佛是最脆弱的火苗，一不小心就會消失在世界上。

一分二十四秒前，L7758率先發現了“曾”的蹤跡，顯然，他們也在搜尋著出口的痕跡——在這樣的環境下閑逛是極其愚蠢的行為。

［司令官，武器狀態正常，我有足夠的把握干掉他。］

L7758不惜加強了通訊頻率與曾對話，他不能使用聲音元件說話，風會將L7758的話語帶到“曾”耳邊。

“再等等。”

曾的視線聚焦在“曾”與“L7788”的身上，他們也采用了相同的方式，由護衛機械走在后側，曾能清楚看見走在前頭的那道影子的懷中還摟著什么。

他很清楚，那是“白”。

曾發揮起自身素養，粗略的估算著一下雙方距離，從“曾”投來模糊影子的長度來判斷，兩者之間的距離僅有五十余米。

在這個距離，護衛機械搭載的武器能夠精確命中“曾”的腦袋，一瞬間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但曾有些猶豫。

［司令官，我們沒有選擇。］

L7758持著平緩的語氣，卻說著催促意思的話語，他的武器系統已經鎖定了一個目標。

首先是“L7758”，他身上裝載的武器系統將會對司令官產生威脅，在擊斃“L7758”之后，武器將會在0.3秒內裝填完畢，再用0.07秒重新鎖定，結束“曾”的生命，結束這個膽敢與自己司令官爭奪生存權力的，可惡的復制品。

0.37秒，“曾”甚至不會反應過來一切便已結束，他腰間別著的配槍不會有任何作用。

曾沉默著，忽然，白的身體微扭了一下，引起了他的注意。不過這只是因為白長期保持一個姿勢感到有些不適，下意識活動身體罷了。

曾松了口氣，將注意力重新放在遠處的另一個自己身上。

黑暗中，“曾”的腳步忽然踉蹌了一下，似乎是被什么東西絆到，讓曾心中下意識抱緊了懷中女嬰——“曾”懷中還抱著“白”。

“曾”很快恢復了平衡，大風沒有破壞他的平衡，“曾”緊摟著白，不肯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曾”繼續前進著，在喧囂的黑暗里摸索，他們沒有打開探照燈，曾猜測這么做是為了防止自己發現他們的行蹤。

不過實際上，在如此密度的風沙中，探照燈光也照不出多遠，夜視模塊的效率也降到了最低。

影子徐徐縮小，他們正逐漸遠離L7758的視野。

幾秒后，一陣微弱的嬰兒啼哭聲隱約傳了過來，聲音原本應該會更大，只是因為風將那聲音帶走了，僅有微弱的音波能艱難穿過風阻，繞過曾的耳邊。

這突兀的哭聲讓曾輕嚇一下，下意識朝白看去，后者對上了曾的目光，眨了眨眼。

“白”突然的哭聲讓“曾”不禁慌張起來，他停下腳步，倚在護衛機械身邊安撫起“白”。

她是餓了嗎？曾望向風中的影子，忽然想起來白上一次進食已經是五個小時前了，他又朝白瞥了一眼。

仔細看去，才發現白微撅著嘴，顯然是餓了，但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只有在這個時候，曾才能回想起白的出生源于那個胚胎項目，她是一個擁有極高智商的胚胎。

白在日常中學習著曾的一舉一動，分析了當前的情況，并抑制住了幼嬰本能。

盡管如此，白幼稚的心靈還是感到委屈難過，甚至試圖在曾的心臟位置上咬幾口，用含糊不清的語言支吾幾聲。

在白的臉頰上輕撫幾下，莫名的情緒在曾心中悄然涌起。

“白”是被嚇到了嗎？也只有這樣一種可能了。

昏暗的環境與呼嘯的狂風像一塊無形的巨石壓在女嬰心上，身邊熟悉的男人是唯一的依靠，而在剛才，在“白”的眼中，這最親近的人陷入了危險，那溫暖的天空距離支離破碎只有一線的距離。

曾猛地意識到，在此刻，另一個他們與自己同樣脆弱。

曾心軟了，比起那道還未確定的泡壁出口，白的哭聲卻是真實的，那是曾最受不了的聲音。

倘若此時的抉擇會牽扯到文明的生存，也許曾將在不忍中殺死“曾”與“白”，但現在，這里抉擇影響的只是四條命。

亦或者，在曾與“曾”的心中，只有兩條。

“L7758，我從沒把你當做一臺冰冷的機械。”

曾掩著面，忽然說道。

［L7758十分清楚，司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