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踏入爺爺家,爺爺已在客廳里等我多時了。爸爸來電話對他說明了一切。
當我準備哭喪臉向爺爺訴說爸爸的不是的時候,爺爺輕輕推開了我。
“別哭了,那么晚回來,不是你爸,就是我也要說你幾句。你在家里對你爸大發脾氣,太任性了。你媽不在你身邊,你該更懂事。這樣胡鬧只能讓整個家一刻不得安寧。聽說你連韓帛也罵了,她一直幫你,人要知好與歹。你再這樣下去,我也護不住你!”
奶奶埋怨起爺爺道:“孩子受了委屈,你安慰一下吧。周浚最近太忙著工作,脾氣也大得很……”
我悻悻而退,把苦水壓了回去。
“好孩子,在這里住幾天,等你爸的氣消了,再回去吧。”奶奶摟著我。她一直痛愛我,卻依然讓我回到那冰冷的家。
爺爺搖了搖頭。凝視我好一會,又開口說:“你的事情說不盡的。自從你媽走后,你就不斷地出狀況。先與別人打架,后來比賽不好好比賽,學琴和學習都懈怠了。現在還與一個小男生混在一起。我不明白你怎么變成這樣。聽不得別人勸。這樣下去,誰也不待見你。人吶,要有自知之明。你父母親分開了,你就要認清現實,努力適應而不是怨天尤人,無理取鬧。”
“你不像個孩子,太難纏了。這一點,就像你媽媽的娘家人。”
爺爺的指責如又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臉痛。
奶奶拉住爺爺,用手掩住他的口。
“你和一個孩子啰嗦什么。她還很小啊!”
看來奶奶也是認可爺爺的看法,只是顧忌到我的年紀,而對我又愛又恨。他們的雙雙目光看著我,充滿痛惜。
內心的痛楚已經漸漸地開始麻木了。我現在也懷疑自己是否太矯情,太任性。可是蒼涼感從內心襲來。
那是一片茫茫的無助感。當一切的倚仗都已逝去,就有那種感覺。在我近十年的記憶里,我從未有此感覺。
輕飄的,如同懸浮于半空。一切那么蒼白。
我多想抓住一件堅實的東西。卻抓不住。
整個房間都很快變得陌生而空洞。他們說什么我已聽不清晰,只知道一切都完了,茫茫世界里就剩下自己。
我沉沉地陷入自己的內心之牢里,對外界的一切久久沒有回應。當奶奶在我的耳邊大聲喊,我仿佛在一口深井的井口看著她的臉。
奶奶拍著我的后背。
“我去你爸那里把你的東西都收拾一下,搬到我這里來。馬上就是冬季了,你媽也許會在年低回來看你,你們都在這兒住下吧。”
“媽媽......”我喃喃自語。
“壹壹,你怎么啦,癡癡呆呆……”奶奶按了按我的額頭。擔心我生病了。
我的確全身顫抖。
“好孩子,你快去房間躺一躺吧。臉色這么白。”
奶奶把我拉到房間里。我的房間已經收拾得不是原來的樣子。書柜與寫字臺上沒有了我的書,我的被子也不見了,只有光光的床架。我也知道,衣柜也沒有了我的衣物。那里一定塞著爺爺收集來的各種雜物。
甚至墻上,我之前描畫的涂鴉也不見了。墻被重新粉刷過。床上那片粉色不見了,到處都是蒼白。
蒼白的房間,蒼白的世界。
奶奶從衣柜里好不容易翻出來被子,給我鋪好了,讓我躺下來。她用手撥開了我的頭發,讓我露出了整個面龐。
奶奶枯干的手指劃到臉上,異常分明的粗糙觸覺。
“好好睡一會兒吧。一會兒我就找你爸。不要擔心,我會說說你爸,他就不敢再向你吼了。你如果不愿意回去,就一直住在我這里”
我已經不在乎她說些什么了。我僵硬的身體包裹在被褥里,卻怎么也溫暖不了。我已經沒有什么熱量。對周圍的一切也不抱有什么希望。我的眼神瞟著四處的景象,心里卻靜得聽得見一根針落地的響聲。
奶奶走了出去,門沒有關嚴,門縫中傳來她沉重的嘆息。
“這孩子一定受了什么刺激了,全身發冷。”透過門縫,我聽見奶奶對爺爺說。
“哼,天氣轉涼了,她還到處跑,怪不得會生病。自找的,怪誰呢!”爺爺沒好氣地低聲說。
奶奶開始埋怨起來,輕聲指責爺爺,他們之間的談話聲越來越底。越來越沉。我不再想著他們了。
我想象自己在茫茫的天地間行走。
窗外,風聲呼呼地刮著,我聽見枝葉落地的吧嗒聲以及枝葉的沙沙聲。也許要下雨了吧。透過窗欞,天色暗淡無光,成為了一片鉛灰色。
我想象自己在一片無人的世界里走著,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雪景。我一直向前,留下兩串深深的腳印,那兩行腳印一直向天際延伸,伸向不知名的遠方。遠方是天與地相連的地方,渾濁成片,含糊不清。只有一個孤寂的黑點,一直移動。
好冷啊,這個時候,我想象有一團火。
眼前卻真的出現了火,一團藍色的火焰正舔舐著我全身。這股幽藍火焰沒有一絲暖意。這分明不是火,而是冰。
我感覺不到暖了,真冷啊,徹骨的寒冷讓我冰封成塊。我再也不是那個我了。我僵硬的身體還可以移動,還繼續踏出兩條虛線,可是我不再害怕了。
我不怕風與雪,我的身體套上了的冰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