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王浩然來到學校參加了考試，各科都及格了。這一點讓老師很驚訝。

“下學期就是初三了，你一定能順利畢業(yè)。”我說，為他高興。

王浩然來到學校，他套上了那件已久未上身的校服。那套校服穿在他身上皺巴巴，像一大塊抹布包裹在身上。他卻毫不在乎。自從他爸爸逝世之前，他對一切事都漫不經(jīng)心，頭發(fā)也不梳理，總是亂蓬蓬。

學校里誰也不理會他。大家對他那種臟亂的樣子很是鄙夷。就是我，也以挑剔的眼神打量他。

“你早晨起來不梳頭的么？”我悄悄地問。

他滿不在乎地用手撫了撫頭發(fā)，可惜那一縷翹起的頭發(fā)十分倔強，一直立在那里。我把他拉到水龍頭那里，用手接了一點水，淋在他頭上。

“你用手抹一下，頭發(fā)一直翹著，多難看。真是邋遢鬼！”我埋怨。王浩然被我捉住了，無可奈何，就隨便用手一抹。

看來非要我親自動手不可了。我把手上的水全淋在他頭發(fā)里，然后用力用手掌壓著那縷頭發(fā)。然后又仔細打量了一番。

終于好了。我舒了口氣。

我們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李思微正在背后窺探我們。

自從上次我被吳哥打昏過去之后，來到學校，李思微總是躲著我。她害怕我指認她。吳哥被拘留之后，她的氣焰也瞬間消失了。她成了班里最不起眼的人。她不再和人扎堆說話了，每天課間獨自縮在自己的座位上，好像沒這個人一樣。我?guī)缀鯖]意識到她的存在。

原來，她一直偷窺我。

我們一發(fā)現(xiàn)她，她就轉(zhuǎn)身走開了。

她在私下又打著什么鬼主意？

當我與王浩然雙雙回到教室，四周有一雙雙異樣的目光注視著我們。他們要像重新發(fā)現(xiàn)我們之間有一些新的，讓他們感興趣的東西。

整個班級，平時都是死氣沉沉。許多同學下課也不舍得溜達，拼命的完成著老師布置的作業(yè)。這些人都同時上著兩門以上的補習班，一放學就要去補習班上課，每天忙得不亦樂乎。還有一些同學三五成群，互相交頭結(jié)耳，小聲打聽著別人的隱私，互相攀比，也彼此交流著各種新學的時尚。還有一些極少數(shù)的同學，在走廊里眺望，發(fā)著癡癡的呆。

那些同學此時正談論著我們吧。我從他們的和眼神里一下就能看出。教室里的氣氛很古怪。

王浩然真有一種無窮的魅力，他快成了許多女生注視的人物了。當他走過一群女生身邊，那幫女人就鴉雀無聲，各自埋頭，做出沉思的模樣，等他一走開，她們不由自主注視他的背影。

姚晗潛在我的身邊。她又一次私下提醒了我。

“大家都傳說王浩然和你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

“聽她們瞎說。”我不滿地反駁道。

“她們說的有鼻子有眼呢。”姚晗觀察我的臉色。

我的臉一陣發(fā)熱。我應該很生氣才對，可是陣陣羞赧向我襲來。我不禁心亂了。心臟跳動得厲害。

我生怕姚晗看出我的心情波動，側(cè)過了身體，不讓她繼續(xù)注視我的臉。

“以間是不是有個叫文靜的女生，因為與王浩然關(guān)系好，讓學校知道了，還通知了她的家長？”

我記得文靜轉(zhuǎn)學時，姚晗還沒來這個班。

“那是他們瞎說的，文靜和王浩然也沒有那種關(guān)系。”

姚晗一字一句道：“我怕他們瞎說。他們瞎說起來可厲害呢，能把人說得要死要活。”

“文靜后來受不了這些人，才轉(zhuǎn)了學吧。”姚晗又說。

我點點頭。

我的心頭發(fā)涼。倒不是因為我也害怕這些傳謠的人，我對這所有人的冷漠而心寒。我一直認為文靜是被他們逼走的。

自從她走后，這里少了我一個最好的朋友。

“文靜和王浩然哪有他們嘴里說的那些事。他們是好朋友而已。好朋友就不能交往了么？”我向姚晗辯解。

同時也是自我辯解。

“還是小學的時候好，那時候大家都不分彼此，也不分男生女生。都是志趣相投。也沒有人說三道四。如今我們都長大了。長大了的我們就不可愛了。有些人還很可憎。我特別害怕去人多的地方。人多是非多。”姚晗說。

姚晗對一切人都小心翼翼，對我亦是如此。她輕易從不吐露自己的看法。我明白她對我與王浩然也一樣心存懷疑。可是她并不直接問我。

“王浩然也不知有什么魔法，竟讓許多女生都留意她呢......”

“他的爸爸前陣子去世了。”

我希望姚晗能明白，失去一個家人是多么悲痛。可是，我也明白，只有失去的人，能真正知道那種痛。姚晗和班里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真正明白，他們淋浴在家人的愛的陽光之下。

在暑假之前，學校又一次打電話給了家長。

我的家長。

一回到家，爸爸和爺爺正襟危坐。自從上次跳窗事件之后，他們對我的看管嚴了。盡管表面上云淡風輕，不再提起，卻時時刻刻防著我，關(guān)注我，看管我。

他們似有很多話對我說。卻欲言又止

晚飯幾乎在無聲的狀態(tài)下吃完。我們只聽到碗筷相擊的響動，以及咀嚼食物的聲響。親人之間的沉默尤其陳悶。

他們問起我關(guān)于王浩然這個男生的事情。而我，當然會否認一切。我想好了各種措詞，各種應對他們問題的方式。甚至想好了即將呈現(xiàn)的面部表情。同時內(nèi)心里藏著一塊小小的鐘表，一直滴滴答答地轉(zhuǎn)動著。那聲響清脆動人，分毫不差。

我為了讓實話更真實而精心謀劃，這是多么奇異的事！

也許我們之間真的有一點什么吧。他們稱之為早戀，我卻認為是依戀。我時常想起王浩然孤身一人在他家那所空蕩蕩的房子里的情形。晚上那么安靜，他守著那么個空房子。

我想得出了神，剎那間忘記了對爸爸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