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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行當興衰

  • 這一方水土
  • 樂逍遙也
  • 11275字
  • 2021-04-21 16:33:04

秋后的第一場雨跟夏天的雨一樣,來的急,走的也快,老天潑下來的水也多。幾個小時下來,溝呀塘的都下得滿滿的,地里也一下子被澆透了,天地間被澆涼了。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涼。”涼下來的日子就是好,爽快啊!連喘口氣都那么的舒暢。天空也一下子高了,萬里無云,偶爾有一兩片,也跟羽毛似的,掛在遠方,靜靜的不動。這就告知你,高空中是沒有一絲絲風的。莊稼人還是老調子,昨天干什么今天繼續。東方丹陽他們沿著昨天路線繼續向前鏟。

“上官廣,”東方丹陽忍不住還是問了。“昨晚的事,我就是想不開。我要推醒睡在橋上的人,你卻不讓。下雨時又聽見那里大喊‘救命。’這是怎么回事?”

“噢,你還想著這件事呀!”上官廣笑起來了。“那個毆陽福睡死覺。每天都是那樣,把小涼床放在小橋上睡。昨晚,我用繩子把他手和腳都綁在小床上。驚天動地、雷暴霍閃的,都沒能吵醒他。后來被雨淋醒了,可四肢被綁住,動彈不得,光著急不出汗,就拚命大喊‘救命。’”

“后來呢?”上官勇問。

“后來雨下大了,我也心下不忍,平時看他可厭,聽他叫的凄慘又念他可憐。我這人心軟,沒辦法,只好披個雨具跑去把他放了,故意說:‘誰呀?怎么啦?哎呀!這是哪個弄的?’他還很感激我呢!”

“惡人是你做,好人還是你做。”東方丹亮鏟一塊草皮加在樹葉上,笑著說:“你是快刀劃豆腐,兩面光。人也做,鬼也做。”

“你這大便解的,帶著彩頭呢!”東方丹陽把一車樹葉倒進框子里,又問:“你早就走掉的,后來怎么到我們后面的呢?你去哪了?”

東方丹亮盯著上官廣說:“不是綁毆陽福那么簡單吧?”

上官勇堅決地說:“肯定還有道道!老實交待。到底去做什么了?”

“要真有此事,就不要瞞我們了。我們都是好兄弟,讓我們心中有數。”東方丹陽認真地說:“千萬不能玩火自焚呦!”

“對啊,讓我們思想上有準備,說不定到時候也能給你打個掩護什么的。”東方丹亮說。

上官廣沉思半晌,才對他們實話實說。他跟毆陽福的老婆謝麗娜確實是好上了。近來他們在一起時,總要防著毆陽福,他睡小橋上或遲或早地就能跑回來,讓他們的心里總是不踏實。昨晚趁他熟睡時,把他綁起來,這樣滿以為就不受干擾了。沒想到打響雷把他們驚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東方丹陽望望上官廣,“你呀,趕緊請人給你說個媳婦,早點成家。不然能出紕漏呢!”

上官廣紅著臉說:“這才那兒到那兒呦!不著急。能出什么紕漏?沒事!”

“呦呦,還臉紅呢!都騷不拉機的了,不找個女人能行嗎?嘴上說不急,其實心里早就猴急猴急的。望你這樣子,能安份得了?人家上官勇才是老老實實的人,過兩天正正規規去相親。你要跟人家學點。”東方丹亮轉向上官勇,“到時喜煙喜糖別忘了我們!”

“哪能忘了你們呢!”上官勇帶有點害羞的樣子說:“如果成了,還請你們喝酒呢!”

“好啊,這才像兄弟!喜酒,喜酒,我準喝你個歪歪扭扭。”東方丹亮興奮地向上官勇豎起大拇指,“兄弟,夠意思!”

“看你們的高興勁,好像得了一缸金子,準是什么大喜事吧!”上官蓮已割了一蔞草放在他們鏟過光皮路道上,用鐮刀往四周扒拉著,邊扒拉邊笑嘻嘻地對他們說。

“是上官勇過兩天去相親。”東方丹陽走過她的身旁對她說。他們現在是一回生二回熟,都是年青人嘛,說得來,談得攏,只要走到一起,很快就融洽了,混熟了,不拘束,放得開。

“那是好事啊!我可提前向上官勇表示祝賀了。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也祝你全家幸福!”上官蓮做作祝福的手勢。“眼可要撐定了,看準了,這可是終身大事,馬虎不得!”她仍不忘作出善意的提醒。

上官勇忙還禮:“謝謝!不過,你的祝福是不是早了點,‘八’字還沒一撇呢!”

“不早。人眼有半仙。尤其是媒人的眼更是歹毒。經她的眼一過慮,就八、九不離十了。既說,就差不遠。她們都是把男女看過后,認為差不多才往一起湊合的。”上官廣如是說。

“對,現在是這樣。同過去不一樣,過去只要門戶相對,全憑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還有指腹為婚的娃娃親呢!”東方丹陽帶有感嘆地說:“還是不準包辦婚姻,實行婚姻自由好啊!”

“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就該自己做主。包辦真正坑死人,害死人呢!”上官梅不知啥時候來的,她也把草放在路上往開拔拉著。“什么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扁擔挑就走,就是把女人不當人。男的比女的好點,總歸沒有舒心樂意的。全憑上人一句話,叫吹就吹,叫成親就成親。雙方都沒照過面,不知橫鼻豎眼的,打破頭都不認識,不管丑俊,只要是女人就得受著,爛膏藥沾上你了,推不掉摔不掉。現在呢!又憑媒婆一張巧嘴,任她嘴皮子上下翻動,逮住男方拚命說女方好,逮住女方拚命說男方好,說好了,圓成了,吃著拿著還帶著。出了事兒,跟她就無關了。她反倒過來向你吼:‘包你親成,包你養兒子嗎?’全是騙人的把戲。”

大家都用驚愕的目光望著上官梅,不得不在心里產生一股敬佩之情。她的言談舉止體現出她的成熟和老道。

上官蓮對上官梅的到來,顯得心存不滿。原本沒什么,只是把她同東方丹陽扯在一起,味道就變得濃郁,刺鼻,惡心。現在,她很是反感、生氣,心中有股無名火正熊熊燃燒。這個丫頭片子,怎么像跟屁蟲似的又跟到這里!想到自己來是為了東方丹陽,從而推斷出她的尾隨一定也是為了東方丹陽。昨天看她就不對勁,往開想她是誤打誤撞。今天又來,不就是禿頭上面拿虱子明擺著嗎?純是別有用心。她肯定是沖著東方丹陽來的。這個死丫頭,人小心不小,心計大呢!真正的不是個凡主兒,誰娶她,也要有本事才能降得住她,不然也死在她屁眼溝夾三夾,有他好受的。話說回來,這丫頭還真是個美人兒呢,要什么有什么,無論是身材還是臉蛋,都是上乘之作。一雙明亮的美眸,似乎總是含著兩汪秋水,能把人的魂給勾走,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白皙無瑕的皮膚透出淡淡紅粉,薄薄的雙唇如玫瑰花瓣,嬌嫩欲滴。越美威脅越大,也就越危險。明年她也畢業了,這對上官蓮來說,確實是個極危險的信號。明知如此,她也沒辦法,氣歸氣又不好發作,也不能發作。人家同東方丹陽莫說沒什么,就有什么與自己又有什么關系?既不是他媳婦,又不是未婚妻,什么都不是,有什么資格去干涉人家!名不正言不順。話是這個話,理是這個理,反正看到上官梅心里就不好受,酸溜溜的。“包辦不好。可媒人還是好的,肯定還是要的,當中無人事不成嘛!”

上官梅把草放好后,背上空蔞子。“已經自由了,談好了,情投意合的人還有什么不好說的呢?一切都說好了,還要媒人干嘛?不是多此一舉嗎?丹陽哥,你說是吧!”

這分明是在挑戰。上官蓮心里更氣,氣的牙根直癢癢,尤其聽到她嬌滴滴地叫“丹陽哥”時,更讓上官蓮氣不打一處來,你看她喊的那味道,叫人聽的骨酥酥的,肉麻麻的。可她只能忍,不能發作,更不能吵架,不能讓丹陽視她如潑婦,她要以淑女的形象出現在他的面前。她看向東方丹陽,見他抿著嘴,露出甜甜的笑。沒等他回答上官梅,她已搶先說:“事情不是像你說的那么簡單。人的生活環境,風俗習慣,不是以那一個人的意志去轉移、去改變的。很多成型的東西,不是規矩也是規矩,就得要你去遵守、去執行。”

“時代在改變,習俗也得要改變,舊的規矩也得去打破。膠柱鼓瑟,默守成規,這不是年青一代的所為。哪有什么亙古不變的東西,就該除舊布新,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上官梅見他們幾個男的,好像處在世外桃源似的,故裝嗔怒地說:“我看你們幾個也太缺少陽剛之氣了,就準備在別人劃好的圈子里恍恍惚惚、迷迷糊糊地活著?丹陽哥,你可不能把自己就這么稀里糊涂交出去,讓人擺布,讓人主宰。我們要自由,我們要自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你敢不敢?”

東方丹陽幾個人都睜大眼望向上官梅,被她的話所感染。心里在滴咕,這是小丫頭說出來的話嗎?還真的錚錚有力,落地有聲,很有鼓動性,很是振奮人心。“我敢!保證恪守不渝。社會原本就是要推陳出新的嘛?不塞不流,不止不行,我是不會抱殘守缺的。”東方丹陽果敢地接受她的倡議。

“好!人就要敢愛敢恨。自由戀愛,自由結婚。丹陽哥,努力!”上官梅握緊拳頭,揮動一下,愉快地割草去了。

望著上官梅的離去,他們都瞠目結舌不知說什么好。半晌,東方丹亮回過神來,“這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嗎?她還是個孩子,怎就這么老道,一點不拗口,也不羞口。”

“厲害!厲害!真的厲害!”上官廣還在念叨著:“怪不得現在大白天都下雪,原來是大姑娘不怕羞了。”

“雪還都是晚上下的嗎?”上官勇好奇地問。

上官廣說:“聽老人們講,過去姑娘都害羞,雪也同姑娘一樣,白天下怕被人看到,不好意思。所以都到晚上下,要不,年紀大的人看著白天的雪在飛飛揚揚的下,他們還在斷言:‘下不下來,要到晚上才能下呢!’”

上官蓮才不以為然呢!“哪有姑娘不害羞的。你在這周圍還能找出第二個像她這樣的,麻麻岔岔,一點不害臊的。一個姑娘家家的,到哪里總要有個文靜端莊淑雅的樣子。哪像她,那勁頭比女人還人來瘋呢!”上官蓮狠狠地望向上官梅一眼,“瘋瘋傻傻的”。

東方丹陽對上官梅的看法很是贊賞。他認為她說的完全正確,就是他的心里話。人不在年齡大小,能明白事理就好。就這婚姻,就是個大事嘛,為什么不慎重?這可是關系到自己一輩子的大事,還關系到子孫后代的大事,不是二斤籮卜三斤菜,那么輕描淡寫的,敷衍了事,以后的日子要靠自己一天天去過,以后的路要靠夫妻二人相互攙扶著去走,夫唱婦隨,相濡以沫,才能幸福快樂。

他在這里滿心地想著如何響應上官梅的倡議。可她的媽媽鄭素娟一刻也沒閑著。她正拿著剛扯的一塊布,向大隊會計西門澤家走去。西門澤的老婆龔巧英是個裁縫,在家里給人家做衣服。大隊把剃頭、做衣服及合作醫療等這些便民服務的項目,都集中統一管理。按每家的人口給你發票,用多用少,年底憑票用你家的工分相抵。用的多,工分抵掉的就多。

鄭素娟是個心靈手巧的人,家里的老老小小的衣服都是她親手縫制。在往常她是絕不會把衣服拿去讓裁縫做的,花瞎眼錢,徒增一筆開銷。現在不同了,兒子大了,出門總要穿得體面些,漂亮些,怎么也不能讓人看出個邋邋遢遢的樣子。自己手工做出的衣服,再精心,再認真,那針腳怎么也趕不上縫紉機走出來的均勻,順眼,好看,老遠一看,終究還是個“老土。”兒子現在已成人,不能讓他像隊里的那倆個人,穿著不講究,一個青年人,應該打扮得亮亮光光的,可他們整天跟灰老鼠似的,姑娘看到都要惡心、嘔吐,自己總不當回事。人不大,整天的叨著個小煙袋,十幾歲個鬼豆子就開始叨,家人也不問不管,三湊五湊,現在倒好,三十多了,連個媳婦的影子都沒有。再想找,晚了,回過頭來沒地耕了。

她可不能這樣。這已立過秋了,天說涼就涼了,馬上該換裝了,她要給兒子穿得漂亮些,閃亮些,“人是衣裳馬是鞍”。現在書也不念了,也該找媳婦了,老大開好頭,后面不用愁。正好龔巧英又是個不掛名的媒婆,今天送上工分給她嫌,請她做衣服就是敲門磚,她也高興,在她高興之余,順便再請她給兒子介紹個媳婦,兩場芝麻一場打,最劃算了。

媒婆在鄉下還是很吃香的。盡管舊社會的職業媒婆在解放后已被根除,那是因為她們不勞動,全靠一張嘴,花言巧語亂點鴛鴦譜,想方設法,生拉硬拽給配成了,她就是功臣,連吃帶拿,抹了男方家的油,再到女方家去擦嘴。在民間就有“媒人十八抹”的說法。從而說明媒婆也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種職業。難怪還有老媒婆把兒媳婦帶出來操練,做她的接班人,祖傳的更讓人信服。

現在職業媒婆沒有了,并不等于媒婆都沒有了。相反,在一定程度上還多了起來。過去就是有名響的那么幾個,而今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人人都可以做。農閑下來后,許多到了歲數的人,尤其是女人們私下里都有做媒人的愿望,都想成仙。莊稼人說:“說成七對就成仙。”這就讓她們產生了一種隱秘而又怪異的激情。所有的勤勞和解數都集中在嘴上,張家長,李家短的也就多了起來。在“配”對上,腦子就靈光起來,眼珠就靈活起來。她們看了小伙子幾眼,心里活躍了;瞅瞅大姑娘,心里跳動了,腦中一個閃光,覺得他們合適,能行!于是乎,她們用上了灶老爺那一套,上天說好話,下地保平安。媒人的嘴,就像抹了油,不管男方還是女方,見好說好,說得天花亂墜,說得人心動,說得人心喜,圓的說成方的,方的說成圓的。說成了最好,不成也沒關系,那條線依然還在,不管是男是女,留著備用,在往別處說。成功了,就皆大歡喜,那就是她的功勞,她的本事,喝杯喜酒還在其次,關健是有了成功的范例,增加其知名度,自然就有了信譽,有了基礎,為以后的說媒生涯開辟了先河,也開了個好頭。

莊稼人整天從事田間勞動,封建意識又未能徹底根除,能出去走動的時間太少,這就為說媒的人創造了條件。所以,一旦歇下來,幫年青的男女們說說親,牽牽線,搭搭橋,會受到莊稼人的歡迎,贏得一片贊譽的。吃著喝著拿著,有什么活,招呼一聲,立馬就有人幫忙。如此這般好,何樂不為.呢?這種兩頭不落譜的媒,媒人還是要花大精力,大氣力的,唾味星也搭上不少,好話要說上一大堆,也真夠難為她們的。

讓她們省事又省力的是現成媒。那是男的和女的眉來眼去一段時間后,私下里做出了誰也說不準是“好”還是“壞”的事情來。等到女的肚里有貨了,就驚慌失措了,除了相互抱怨外也就手足無措。這才知道當中無人事不成,這才想到去請媒人為他們撮合。這個媒人最好當,吃現成飯,喝現成酒,還又最吃香。除了好吃好喝招待外,還要好言好語地巴結。你要卻起她的毛,你不仁,她就能不義,成之蕭何,敗之蕭何,她嘴巴一掉,噼咧叭啦一通機關槍似的,把你的事全都抖出來,讓你的頭鉆到褲襠里去,永遠抬不起來。

龔巧英更是這行里出類拔萃的人,能說會道,整天“嘰嘰呱呱”的說不了笑不了,聲帶不變啞,聲音不變色,人還未到,老遠就聽到她的說笑。人們給她起了個綽號:“小百靈。”

“小百靈”已說成好多對了,差不多該成仙了。這些全憑她三寸不爛之舌,再加她整天不用下地干活,時間充足,到她這里來做衣服的又大多數是‘要標’的年青人,這就為她創造獨特優越的先天條件。手在那里幫人量身長,嘴在那里問短問長,身長量好了,情況也知曉了,等她把身上的尺寸同布料用度在頭腦里走一下,她心里有數了,可這個人的情況她也心里有數了。在以后配對上,她也有數了,人對人,鬼對鬼,王八對上四條腿。所以她這個媒人的成功率是相當的高。鄭素娟找她,是聰慧的,正確的,她找對了人。

鄭素娟腋下挾塊布,走過了兩個莊子,來到了“小百靈”龔巧英的家門口,老遠就聽見縫紉機的呼嚕聲,說明“小百靈”在家。到了院里,鄭素娟向屋里喊道:“她嬸在家嗎?”

“小百靈”是個火爆人,聽到喊聲就回音:“哎,在家呢!誰呀,快進來坐!”聲到人也到了,“哎喲,這不是他嬸嗎?稀客呀!快進屋里坐!”她火樸樸地把鄭素娟讓在凳子上坐下來,自己又坐到縫紉機后面去。

“他嬸呀,我今天來想請你幫忙的。”鄭素娟坐下后,朝四周看了看,開門見山地說。

“看你說的,只要我龔巧英能辦到的,一準給你辦。什么幫忙不幫忙的,本村本鄰的,誰用不著誰啊!”“小百靈”這張嘴就是靈活,話到她嘴里就賴聽,真正死人都能被她說活了。

鄭素娟把小百靈家觀察了遍。“他嬸呀,你可真是個能干人啊!人一份手一份,你看這屋里被你收拾的亮堂堂的,眉清目秀的。我可得跟你學啊!我們的家里邋遢死了,不能提,會被人笑掉大牙的。以前可以不講說,現在可不行了,孩子大了,哪里說個媳婦,來人插不下腳去,還不被人罵死我呀!”

小百靈看鄭素娟拿塊布,以為她是來做衣服的,可從她的話音中聽得出,她不單單是來做衣服,肯定還有其它的事情來求著她,不然,這么無故地奉承自己干嘛!“看你說的,我都不好意思死了。我也就這么隨意拾掇拾掇,也沒得個講說,自己看順眼就行。他跑這么個干部,來家里的人多,不收拾好點,人的嘴兩塊皮,上下一動就傳出去了,那還不讓這方圓多少里人都知道我是個賴女人嗎!”

“話是這個話,理也是這么個理,不管怎么說,還是你會拾掇。今天呢,我想請你給我家丹陽做件衣裳。”鄭素娟拿出剛扯的布,“孩子大了,總要讓他穿得體面些。”

“這話說得對。當省要省,當花則花,錢要用在刀口上。”小百靈接過布理開,“料子不丑,滌卡的呢!哎,他人呢?”

“他沒來。”

不百靈“格格”地笑起來:“他嬸啊,你傻還是我傻呀!你兒子不來量個尺寸,這衣服我怎么做啊?”

鄭素娟也笑了起來,“你看我這人糊涂的。那這樣吧!布先放這兒,我叫丹陽抽空過來一下,讓你量一下尺寸。還有她嬸呀,我來呢,還想求你個事兒?”

小百靈心里有數了,也高興了。她為自己能猜中別人的心思而沾沾自喜。“他嬸,不要客氣嘛!有什么事盡管說,只要我能辦得到!”

“他嬸呀,是這樣。明兒個丹陽來呢,請你看看,多關關心,哪里有相巧的,幫我們家介紹個媳婦。我們請你喝喜酒。”

小百靈笑著說:“看你急的。你家丹陽才多大的人呀?這不剛從學校畢業嗎?你想抱孫子也太心急了吧!你兒子還小呢?太早了!”

“不早,不早,”鄭素娟把凳子往小百靈跟挪挪說:“她嬸呀,我跟你說,事情一定要早著手,千萬不能屎頂屁門了,才去挖茅坑,那就晚了。像我們隊的那兩個小光棍,現在到處請人說媳婦,哪有?爛泥捏噢!十年前我就對他家大人說:孩子大了,整天捧著個煙袋不好,難看。要抽就抽洋煙,就那‘經濟’的,八分錢一包,夾在手上也灑脫、帥氣。再請人幫忙關心,介紹個媳婦。他家人把我的話當耳邊風,說抽上癮了,戒不掉了,抽洋煙不劃算,再說孩子還小,說早了伴錢頭子,多花錢,搞不好搭上錢還不落好呢!你說說,這些人家,把錢看得多重!就是戒不掉,也要叫他注意點形象喲,總不能讓他整天跟老頭子似的,巴嗒巴嗒著個小煙袋,咳得眼淚鼻涕一大把,用手胡亂摸一把,還沒摸清呢,煙袋又塞嘴里去了,都惡心死了。哪個姑娘睜眼漏,還會跟他?這下好了,什么都晚了。其實小伙子人不丑,也勤快,好端端的一個人給耽擱了,讓小煙袋把個媳婦磕掉了。”

“他嬸啦,被你說著了。”小百靈也接茬說:“我們隊也有一個呀,人也不丑。原先他人小,隊里就讓他放放豬,看看青。嘿!一年小,二年小,三年還小嗎!該把他排上勞動力了,上了勞動力,就不自由了,就得干重活,挖河工。他怕了,就裝病。咳!裝裝還裝上癮了。你看,這個人有病了,隊里就得照顧,還讓他繼續放豬、看青,哪知他是裝的。這個人倒有多精,他苦的工分雖不是最高的,得不到滿分,可他是常年工分,細水長流,天天有工分,日聚月累,到年底,隊里最堅強的勞動力還沒有他的工分多,真正地‘小尖竄’、小聰明、小滑頭。開始裝個一年、半載的,娶媳婦還是不成問題的。可他既賴又好討巧,有了裝病這等好借口他豈能輕易松手!官不踩病人。他索性長期裝下去,還就真的成了老病鬼,哪還有姑娘愿意跟‘澇命鬼’過活。現在倒好,一個常年病災的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你看看,這一輩子不就完了嗎?‘巧當,巧當,巧里必有當’。”鄭素娟用手在腿上連連拍打著。

“可不是嗎?”小百靈把身子坐坐正,繼續說:“人哪,其實也就那么幾年屬黃金季節。錯過了,也就不好找了,不管男女。”

“所以我提前請你給我們家丹陽多上上心。你說,這些事我不出頭,指望我家那個‘悶葫蘆’,哪才叫吃屎都是冷的呢!”

“這個好說,哪知道你們家這么急。既然急,我就給你多上點心唄。你家的‘悶葫蘆’上天還在我家幫忙,只字未提。我看都急你一個人心里去了。”

“指望他呢!哪早過了‘四月八’了,還煮什么臘八粥呦!整天的磙子都壓不出個屁來,他能跟誰說去?“鄭素娟很生氣地說:“純個啞巴。”

“哪他晚上也不跟你講話?”小百靈神密地說。

“你要死了,說說就說草棵去了。”鄭素娟嗔罵后說:“說也是干巴巴的,他能說出什么。”

小百靈說:“嗨呦,你就知足吧!這樣的老實人多讓人放心,對你一心一意的,沒有一點彎彎繞子。”

“大會計不也是很好嗎?這些年,我們大隊干部出了多少風流韻事,大會計從未沾上邊。”

“我跟你說,這個男人嘛,沒一個是好東西。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一個個呀,都巴不得把世上的女人都擁有,還不知能不能知足呢?他們呀,只會嫌少不會嫌多。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女的就是不勾引,男的還騷不拉機呢!還用得著去挑逗挑逗,一挑逗事情不就來了嗎?單憑你個女人看著、防著,有屁用!你就把他扣褲腰帶上也沒用,得用法子。”小百靈顯得很神密。

“這么說你肯定有套法子了,也肯定管用。”鄭素娟好奇地問。

“那當然!”小百靈龔巧英自嗚得意起來。“叫他‘交公糧’。”

“交公糧?”鄭素娟睜大了眼,困惑起來。

“對!”“小百靈”神秘兮兮把手放在嘴上,套在鄭素娟的耳朵上,嘰嘰咕咕說上一氣,直說得鄭素娟目瞪口呆,也讓她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才是挖著男人的老根呢!如今四十多歲的西門澤,掌管著一個大隊的經濟命脈,這么些年來,能在女人叢中進進出出而未惹事非,實屬不易。人們都說他有定力,有教養。那曾想,真正的原因還在這里。由此可見,這個小百靈非是等閑之輩。別看她整天的嘰嘰喳喳,可有心孔和主見了,比那些做表面文章的干部家屬們強多了。她是用不為人知又聰明絕頂的方法,做好“賢內助”,也真正做到了“賢內助”。她不由伸出大拇指,“他嬸啊,你真正是百里挑一的這個。頭腦聰明靈話,嘴巴又能說會道,人又體面漂亮,大會計得你這個‘賢內助’,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睡著都笑醒了。”

“哪個死鬼,他可不這么想,他還罵我‘臭八婆,’恨我是‘母夜叉’。我知道他那點小心思,我也不理會他。氣也好,罵也罷,反正我是他老婆,該我的當仁不讓,我不能讓別人從我碗里舀一勺湯去。這件事一定要開頭把好關,不然,饞貓吃饞了嘴,就沒得個斷頭。到時,他犯事了,別人還會嚼舌頭說我沒本事呢!”

“對對對,他嬸你做得對!”鄭素娟打心眼里佩服,一個勁附和著。“他嬸呀,你可是這周圍有名的大能人啊。看人呢一看一個準,辦事是一辦一個成。所以,我家丹陽的事就拜托你了,請你多操心了。有相巧適合的,幫介紹介紹。”鄭素娟把話又扯到兒子上來。

小百靈又笑了起來,“他嬸啊,你看你,真的屎頂到屁門了,這么急上加點。你兒子要是一年兩載沒著落,你還急瘋了呢?”她嗔怒地看了一眼鄭素娟:“你兒子我早見過了,多好的小伙子!標致、英俊、蕭灑,莫說我們這個大隊,就是我們公社也難找出第二個。其實不用我說,恐怕早有姑娘盯上了。你不用愁,包在我身上了。”

鄭素娟樂得合不攏嘴,自顧自地笑。人在夸她兒子,就是在夸她自己,滿嘴的蜜糖化開來,甜到心窩里。她不停地笑抿著嘴,嗓兒也小了,謙虛地說:“一般吧!就這個樣子,一般吧!”她站起身要走了。“他嬸子,我厚臉皮了,這事就賴在你身上了。”

“行,行,包在我身上。你回去就把腳趾頭抹開來睡吧!放你二十四個寬心。”

鄭素娟私下里替東方丹陽忙活,東方丹陽卻毫不知情,全然不知。他還從未想過這件事,眼下他知道有人去補習了,準備來年再考。這種想法他也有過,只是一閃而過,個中的原委只有他自己清楚。一個是他感到自己的學業離得太多了,一時半會也是難以補上去的。二是國家招收的人數有限,參考人數太多,連結了婚有了孩子的“老三屆”學生都可報名參考。僧多粥少。近二百人中才能有一個考中。三是家庭的狀況已不能讓自己再折騰了。人,可要面對現實,應是個現實主義者。綜合國家、家庭和個人,在這三者的問題上,他采取了放棄的做法。他知道,在這三者中,最關健的還是自身條件起了決定因素。對自身條件,別人不知道,自己還不清楚么?

他,東方丹陽原本學習成績在班級上是數一數二的。如果就那樣保持下來,應屆高考也不會名落孫山。如果就那樣保持下來,即使沒考上,再補一下也會金榜提名的。關健是他在中途沒能很好的保持,而是思想上有了想法,有了雜念。就是這個雜念毀了他的學業,毀了他的前途,也毀了他的一生。明知不可為他偏要為之。烏鴉怎可配鳳凰,七仙女嫁牛郎只是人們的一種幻想,哪能有這等好事?就在他認真學習的時候,一個漂亮女孩的面寵開始在他的腦海中來回的晃悠。時而模糊,時而清淅,揮之不去。她是公社副主任的女兒秦嵐嵐,同東方丹陽坐一排位子,只是中間隔條河。農村學校,比較保守,學生的位置都是一排一排的,中間留有走道,跟天上的銀河似的,把男女隔開。男同學坐在一起,女同學坐在一邊。平時男女同學是不講話的。這也沒有人要求,也沒有人規定,但大家都能自覺遵守,以河為界,互不侵擾對方的領地。開始,東方丹陽會不經意地把目光漂過河去,投向對岸。可當他的目光與秦嵐嵐漂過來的目光相碰時,起初是迅急閃開,各自的臉上泛起了紅暈,用牙輕輕地咬住下唇。時隔一會兒,忍不住又會再次重演,一次比一次的時間長,重演的頻率也不斷提高。四目相對再也不是稍縱即逝,而是定格在那里,碰撞出火花。“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們從目光中看到了各自的內心世界,在想什么?探求什么?再后來,投過去的目光就久久地收不回來了,養眼了,迷人了,舒暢了......而老師的講課聲,他們聽的也就斷斷續續,支零破碎。書上的東西半生不熟了......

他們這么幸福快樂地對視著,不敢有太大的舉動,也不能有太大的舉動。因為高中階段學生不準談戀愛,一旦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將會受到處分,輕的點名、記過、警告,嚴重的開除學籍。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軍有軍紀,校有校風;這個誰都知道。每個學生在校風校紀面前都顯得那么的貧弱無力。東方丹陽和秦嵐嵐亦是如此,他們只能把內心的情愫按捺住,不能讓它流露出來,做起地下工作。他們知道,他們已經走進了對方的心中。

東方丹陽可是清醒一陣,糊涂一陣。清醒的是,秦嵐嵐是公社副主任的女兒,母親在供銷社工作,一家都是城市戶口。自己可是農村戶口,以后也就是個老農民。這就是他們之間永遠不能跨越的鴻溝,他與她之間存在著天壤之別。因此,他沒有勇氣向前跨越,一直局限于眼睛在看,心靈在感受。這是他的警戒線,從不超越。糊涂的是,他一直不能醒悟,看清誰對誰,已致使自己陷于進退維谷的兩難之中。

俗話說:“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東方丹陽就這么沉浸在虛幻縹緲之中。白天眼睛望著秦嵐嵐,頭腦中遐想著他們的未來。夜晚,他想著秦嵐嵐迷人的笑容。多甜,多醉人!曾有幾次,因想得太深入,太投入,競在深夜的夢境中,對著秦嵐嵐把體內的一腔激情毫無保留地傾注出去,害得平白無故的多洗幾次內衣。不管是白日夢,還是夜晚夢,總歸都是夢。是夢就有醒的時候,夢想成真的畢竟太少了,鏡花水月的夢倒是太多了。轉眼畢業了,東方丹陽的夢也醒了,面前的路已讓他和秦嵐嵐站在了岔道口,朝著各自不同的方向延伸。

臨近畢業,雖說只有幾天,男女生的界限卻一下子打破了,一個個異常地興奮。他們在黑板上寫留言,相互間簽名留念,快樂充滿了校園。這時的東方丹陽和秦嵐嵐站在一起,也就顯不出什么異常。“我們該說點什么吧?”秦嵐嵐打破了僵局。

“事已至此,還能說什么呢!”東方丹陽望著秦嵐嵐,“要說,我祝你在以后的工作中,不斷取得好成績!”

秦嵐嵐好像不認識他似的,盯著他說:“就這么簡單,沒有別的話說?”

東方丹陽被盯得有點局促,“沒有了。還說什么呢?”他摸摸自己的頭,“沒有了。”秦嵐嵐咬了咬嘴唇,低下頭用腳拔了一下路旁的草,又抬起頭來,向他羞澀地一笑,“你心里肯定有話要對我說。”

東方丹陽很是不安地說:“真的沒有了。”

“真的沒有啦?”秦嵐嵐眼里有點潤濕了。“那你也不問問我有什么話說?”

東方丹陽似乎有點醒悟,他望向秦嵐嵐,“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我恨你!”秦嵐嵐說完,拔腿就走。留下東方丹陽一個人站在那里。他傻乎乎在后面喊:“哎,哎,你......”

東方丹陽和秦嵐嵐就這樣不歡而散,實在是太遺憾了。其實秦嵐嵐的心思東方丹陽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她要他再說的是什么話。近來,他一直反復思考著這個問題,他真想向她表露心跡,說出心中的真心話。可那現實嗎?自己是什么身份,人家又是什么身份?她能丟掉豐厚的養尊處優的生活,跟隨自己去過那艱辛困苦的農村生活?就是她同意,她家里人也決不同意,就他東方丹陽也不會同意,他也不能那樣做,那不太自私了嗎?愛一個人,就是要她幸福,快樂,那才是愛。她,秦嵐嵐,有著高貴的戶口,就會有份理想的工作,以后就會有美好的生活。這些是你東方丹陽所給不了的。所以,東方丹陽確定,心要硬,讓她斷了這份念想,長痛不如短痛。他就要裝傻,裝冷血,裝無情。讓她恨,恨的刻骨銘心,恨的咬牙切齒,才能忘掉自己,找到更好的歸宿。“你恨吧!”東方丹陽仍站在那里喃喃地說:“我們的相知相識,原本就是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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