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8章 ???果有報應

田野,顧名思義,它很野。其實它一點也不野。田地在分到莊稼人的手中后,一改常態,變幻出許多嶄新的模樣。莊稼人充分發揮出他們的聰明才智,把田野裝扮成就像位濃妝艷抹的姑娘,大地為她穿上鮮艷的繡花衣裳,變得那么溫順,那么的漂亮。

如今,莊稼人下地干活也不用人喊,不需打鈴或吹哨子,自由得很。多年來,他們同小學生一樣,上班、下班,要等著號令,不能遲到和早退,如有違反,又未經請假批準,是要受到處理和扣罰。這個習慣一下子改變了,還多少有點不習慣哩。常常在要出工時,不由會豎起耳朵聽一聽,反應過來后,自我訕笑笑。更不用怕點名遲了扣工分,上門兌現稱糧食。也沒有了干部的呦喝和謾罵,無須再去聽每天的例行點名會上干部那南腔北調、胡言亂語。這些不正常的東西已成為人們田頭場尾,茶前飯后的談資和笑料。莊稼人的身心得到了徹底解放,精神面貌也隨之得到了改變,煥發出新的光芒。他們把全部的激情投放在自己的土地上,發揮出主觀能動性,看苗頭、比長勢、多探討、找原因,虛心誠懇,知無不言,互幫互學,共同提高。人人當隊長,個個都是技術員。不然你就長不出好莊稼,沒有好收成,日月過不好,還遭別人說閑話。

你不問,人不說,你不學,就不會。自緊自的交易,自顧自的事情,沒人管你,沒人問你,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偷懶,你刁幻,收成給你看。小豬不吃瞞心食,肥水進田禾變樣。當收則收,當種則種,平時管理不放松,“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按節氣,搶時節,決不誤農時。莊望莊,鄰看鄰,誰也不是孬,哪個肯認慫。都是莊稼漢,田里比比看。多收三五斗,寧愿多流汗。這是莊稼人的愿望,也是他們的祈求。

東方丹陽是個標準的莊稼漢,除了這些愿望外,他還有點異想天開。按照古老的種植傳統,玉米都是在清明前后播種,立秋后收獲。現在已經快到夏至了,麥子已進倉,目前的農活就是種植秋熟作物。因為麥茬稻的栽插已近尾聲。

“媽媽,”東方丹陽咬口白面饅頭喝口玉米面粥:“把我們家那塊旱地也種上玉米,玉米產量高。”

鄭素娟聽后愣了一下:“你這從哪里想起來的,想不出想。這都到什么時候了?”

“明天夏至唄!”東方丹陽大口吃著饅頭顯得吐字不太清楚。自打分田后,莊稼人的生活水平也大大提高了,家家大囤滿小囤流的,也不用節衣縮食了,盡管放開肚皮吃。跟開飯店一樣,不怕你肚皮大,想吃什么吃什么,要干有干,要稀有稀,家家的小日子過得愜意的很。像東方丹陽這些年輕人,體能消耗大,每天都要吃兩頓以上干的,少了就覺得餓。以前是大集體沒辦法,只好忍饑挨餓的,現在有了不吃不是傻嗎!“不晚,種的遲,收的也遲唄!”

“人家玉米到立秋都收了。現在離立秋還有多少天?”鄭素娟喝口粥,嗒筷咸黃瓜。

東方國吃飽了,放下筷子,抹下嘴:“是太晚了,不長錘的。”

東方丹陽也放下碗筷:“不會的,最好用事實來說話。上次我把菜籽茬口種玉米,你們也是極力反對的。現在怎么樣?你們說菜籽茬長出的玉米有問題嗎?”

“可這比菜籽茬更晚了。”鄭素娟仍是堅持地說:“丹陽啊!我們不要剛吃了幾頓飽飯就麻木了,忘乎所以了。你要知道,莊稼人是當年不收當年窮,我們原來就底子薄,田里的糧食收到手才是你的,否則是雁在天上飛呢!實在要搞,明年吧!看今年的菜籽茬收成怎么樣?別高興得太早,就你這菜籽茬種玉米怎么樣,還沒拿賬看呢?要是搞砸了,自家損失是小,你就被人家笑死了。”

“媽,沒事的。”東方丹陽怎么也不肯放棄,他自信得很。自己拿定的主意能輕易放棄嗎?他東方丹陽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他認準的道,十八頭牛都拉不回來。“我跟你們說呀!這個莊稼是有生長規律的,你只要掌握了就好辦了。像玉米,它正常的生長期是一百三十五天左右,也就是說,清明到立秋一百三十五天。那么現在是夏至,夏至往后推一百三十五天是寒露,正好是種麥時節。唯恐它的光照強度不及上半年,因而在產量和質量上也就不及春茬玉米,這是不用置疑的。可它一定比其它秋熟作物要好得多,除了水稻。不管怎么說,它一定比大豆產量高,比栽山芋劃算。它的下茬口比山芋茬還要早,收了正好種麥子。假如上下季能種植合拍子,下年也就不用再留空茬子等著種春玉米了,從而增加了復種指數,兩季總比一季強吧!”

“那是當然的了。”鄭素娟也點著頭說:“這么說當然好了。為了種玉米,一塊地就那么空在哪里,閑置半年。要是長點什么東西來總還是好的,怕就怕不成功。”

東方國抽著煙,半天說句:“試試看!”

東方丹陽興奮起來:“明天我就去買種子,供銷社肯定沒有,直接去縣種子公司。”

“不給你試驗能行嗎?試試吧!”鄭素娟見好就收,看各人都吃好了,她站起身收拾碗筷去涮,嘴里還在嘟啷著:“你媽個倔驢脾氣,不撞南墻不回頭,不到黃河心不死。”

東方丹陽見爸媽同意了,他高興地去找上官蓮,說出自己的想法,她開始也是很懷疑,經他一說也欣然同意,不管家里同不同意,她決定明天同他一起去城里。

人就是這樣,平時說是莊望莊好,鄰望鄰好的,這都是嘴上富貴的話,其實內心里一直在憋著勁呢!他家有這樣,我家也要有。哪家有了哪樣,我家也不能缺。同是一個天,同是一個地,同是一個黨領導,為啥他有我不能有,我也不比他們少啥,也不比他差啥。無形的在各自的內心就產生出攀比的念想。就像戴手表,看到有人買了,青年人的心里就不得安寧,蠢蠢欲動起來,一呼啦地都去賣點糧食買一塊戴在手腕上,個個都把袖口捋上老高,時不時翻過來看看幾點了。老年人就想不開了,他們會在私下里說:“這些年輕人呀!不曉得過日子呦!你看一個個的,都戴那手表干啥?莊稼人要哪時間做什么?一點不曉得節省。不珍惜糧食會挨餓的,這樣下去啊,有罪受呢!”自行車也是如此,有人開個頭,各人心里就癢虛虛的,你買、他買、大家買,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賣點糧食,家里糧食有的是,原先一個隊里有三輛自行車,現在家家都有了。

東方丹陽和上官蓮原來是一人騎一輛車,到上官華家門前,上官蓮來了主意,她不愿自己騎車子,要東方丹陽背著她,她把騎來的車子放在上官華家,來到東方丹陽后面,輕松地跳到車子的后座上。

“你有車子為什么不騎呀!”東方丹陽也沒說不帶,得知她跳上來后,用力的蹬起來。

“我傻呀!”上官蓮摟著他的腰,緊緊地貼著他的身子:“有人不用白不用。”

東方丹陽平靜的說:“你不會單單就為討我這點巧吧!”

上官蓮用小粉拳輕輕地打他兩下,然后把臉貼在他的身后嬌嗔地說:“你就壞,明知道人家的心思還故意問。”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蟲,我怎么知道?”東方丹陽故意說:“看來你還真的別有用心了。”

“你真的壞透了,我真的打你了。”

“你舍得嗎?其實啦!打是疼,罵是愛。偏讓我勞累就不應該。”東方丹陽嘲笑她。

“活該!”上官蓮一下子緊緊摟抱住他的腰:“我的用心就在這里,為的就是跟你貼得緊,好說悄悄話。怎樣?你推不掉,摔不掉,爛膏藥貼上你了。你就認命吧!”

“不用貼,我們的生命早就維系在一起了。”東方丹陽騰出一只手抓在她的手上。

上官蓮甜醉的瞇起一雙美目,幸福的把頭貼在他的后背上。此刻,在他們的路旁,長著茂盛的大樹郁郁蔥蔥,密密層層的枝葉嚴嚴實實地遮住了藍天,樹上有知了在不停地鳴叫著。樹兩邊,是個長長的池塘,里面的荷花已競相開放,花朵兒羞羞答答地露出那粉嘟嘟的臉龐,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笑迎著陽光,不時傳來陣陣撲鼻清香。

“有玉米種子賣嗎?”東方丹陽問籽種站的人。

賣種人驚訝地打量他,半天才問:“你要玉米種子干啥?”

東方丹陽朝他笑笑:“你這個人嘍,買種子肯定是種了!誰還買種子吃呀!真是吃種屙苗了。”

“你這個小青年真會說笑話。”賣籽種人抽出支煙給東方丹陽,見他擺手就自個兒點上后繼續說:“這都啥時候了,還種玉米?馬上都要收了。看你也不是個種田的,細皮嫩肉文質彬彬的,一看就是個拿筆桿子的。不曉得季節。”

“我是標標準準的莊稼人。”東方丹陽說:“真的,是買種的,柜臺上肯定沒有,倉庫里有嗎?”

“有也收起來了。都到什么時候了,我給你拿去。”他用手點點東方丹陽:“標準個‘背秋梅,冬扇夏爐子’。不合時節。”

人家到屋里去翻找去了,上官蓮說:“你也是個妙想天開,讓人匪夷所思的人!”

“有思想才能有創新,有創新才能有發展。不是說嗎,‘原本就沒有路,人走得多了,便成了路。’凡事總得有個開頭吧!”

買了玉米種后,東方丹陽要帶上官蓮在城里玩一玩,難得來一趟。上官蓮也想玩一玩,這可是他們的二人世界,著實讓她癡迷,讓她陶醉,自己的手纏綿在他的胳膊上,悠閑地漫步在這個大街上,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多年來一直期盼的生活。可她現在已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們還是回去吧!家里的農活太忙了,不能耽誤,以后再來吧!”

“也行,反正現在都有自行車,也不用人騎大路了。”東方丹陽贊同道:“這樣吧,那我們就到橋頭小攤上吃碗餃子吧!現在田分到下戶,勞動力多的人家都出來做點小生意,賺點錢。”

平時這里的賣小吃的戶很多,家家都是用鋼筋做成的架子,外面用層布,布外面是薄膜,防雨、防太陽很是簡陋。今天還剩兩、三家,其他的人家都回去農忙了,就連街面上也比往常蕭條得多,人明顯少了很多,除了不種田的。東方丹陽他們來到一家,徑直地到里面坐下來。店主是個媳婦還是個姑娘,還真看不出來,年輕也漂亮。他們要了兩碗餃子。店主麻利的拔開爐門,早已燒開的水立馬響了起來,店主忙又坐下來,仍不忘再包幾個。其實,他們這兩碗早就足夠了,她再包是預備下面再來人。東方丹陽看她包餃子的動作是那樣的熟練,人又是那么的甜靜,都看得有些發呆了。這一切都進入了上官蓮的視野,氣得她在他的大腿內側狠狠地擰了一把,疼得他齜牙咧嘴,也逗得上官蓮“咯咯咯”地笑彎了腰。

他們是一路歡歌一路快暢地回了家,全然不知他們被村里人傳播開來的韻事,一下子得到了有力的證實。

他們的“好”,首先是從莊里幾個黑夜里經常出去逮鳥、釣蝦的小學生給吐露出來的。他們說晚上看到他們在光石板上抱在一起親嘴;又有人證實,看見他們晚上在干渠坡上,睡在一起那個......

謠言一經人的嘴,就越說越神奇,越說越離譜,只能添點,不會減點,變得越來越惡毒。有人說上官蓮的肚子已經大了;還有人說,已經刮過了,連時間和地點都說得有眉有眼的。

風聲早傳到上官世仁的耳朵里,他是又氣又急又惱。氣自己女兒不知廉恥,姑娘家家的跟人家胡搞,做丟臉的事。更氣別人有影沒影瞎嚼蛆,存心朝自己臉上撒屎撒尿,丟辱人。急的是女兒一心要跟著東方丹陽,那么她哥大龍這輩子就沒希望了,就要打光棍,自己也就等著做絕戶了。惱的是兒子大龍,人也有哪樣子,怎就不肯講話呢!太過老實,人都把你當成傻子,家里人知道你不傻又有什么用?你的名聲出去了。要是你能不管孬好,好歹能找上一個,我也就隨你妹妹的意,稱她的心,讓她瘋去吧。再說她與東方丹陽也確實般配,又情投意合的,真不忍心拆開他們。可事情又讓你不得不這么做,只能狠下心來,做出有違心理的事。這事又不能硬來,為此事,多少人家釀成了悲劇。他還在氣惱女兒,自己都曉得找了,怎就不替你哥想想呢!他可比你大呀!

他們的氣和恨也只能是干氣和干恨,毫無一點作用還又毫無一點辦法。能有什么辦法呢?也不能把人家的嘴捂住,不讓人家說。盡管人家說的變味,可畢競還有這個事。小狗不吠空聲,無風不起浪。眼下急需解決的還是自身的問題。你沒有話給人家說,人家還能說什么呢!更重要的還是要為自家的千秋大業著想呢!要妥善解決好這件事,就得有好的方式方法,還真的不能盲動呢!都是過來人,有些事情委實也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她們也不是三歲的娃了,都長大成人了,有著自己的想法,就是有點心思也是在所難免的,也是很正常的,總不致于以拳腳相加吧!再說那樣也不是好辦法,解決不了實際問題,搞不好還會適得其反,走向極端,出了岔子,后悔就晚了。上官世仁是不會這樣做的,他有自己的主張,也有自己的方法。

這天,他見老伴管秀珍教女兒上官蓮怎樣裁縫衣服時,也湊過去閑扯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蹲在那里,使勁地按了一袋煙,點燃后“吧嗒吧嗒”幾口,嗆得狠咳了幾聲后,長長地嘆了口氣,“他媽媽的,現在這世道呀,是時風日下,人心不古啊!盡出些妖門邪道的,想怎樣就怎樣,無法無天的。青年人就更不得了嘍,動不動就往一塊湊,湊湊就湊出事情來,談起什么戀愛來,私自就能把自己的終身給訂下了。真他媽的這叫什么事?這眼里還有上人嗎?”他又吧嗒幾口煙,拿眼瞟她們一下,見她們都不動聲色的毫無反應,又說道:“也不嫌丑,有人沒人的,萬人萬目的,就那個樣子,離不開似的,手拉著手,膀套著膀子,勾肩搭背的,真他媽的邪乎!也不怕人家罵,那粘糊勁,都讓人不好意思看。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還能抱著親嘴呢!”

“哎喲喲,”管秀珍驚呼地用手捂著嘴,害羞的嬉笑著說:“羞死人呢!”

“這有什么?很正常。”上官蓮很淡定地說:“這是男女之間的情感流露。你們也太少見多怪了。”

“哼。”上官世仁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很是不快地說:“都是他媽的傷風敗俗,沒有家教!”

“這怎么叫傷風敗俗呢!”上官蓮不以為然地說:“年青人正當的談情說愛,也沒做什么壞事,傷什么風,敗什么俗?都到八十年代了,還翻著老黃歷說事。上面早就提出移風移俗,每個公民都有婚姻自由的權利,男女平等,實行一夫一妻制,這不早就實行了嗎?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為什么就不能平等相待呢?婦女半邊天的作用難道還沒經實過嗎?現在莫說半邊天,婦女都快頂整天了。哪樣事情能離得開婦女的。要不是婦女,單憑男子漢能把活干好嗎?恐怕把男人掰開來也干不完。田里栽呀插的,收呀種的,點呀鋤的,哪樣事情不從婦女手里過。回到家里,煮呀涮的,縫呀補的,喂豬打狗的,不都是婦女嗎?按照風俗,女人下不得田,女人下田干活是陰陽顛倒,晦氣,莊稼不結籽,不長粒子。現在呢!種田時一步離不開婦女,怎不按風俗就讓女人蹲在家里的呢?還有,過去的女人不都是小腳嗎?現在怎不叫裹小腳的呢?風俗上不是‘三寸金蓮’美嗎?現在不說了吧!連審美觀都改變了,還抱死魚頭啃呢!”

上官世仁被女兒說的上下回不出來。管秀珍看不下去,嗔怒地罵上官蓮:“死丫頭,你爸說一句,你回一大篇,沒大沒小的。”

上官蓮朝媽媽笑一下說:‘我這是對事不對人。事實就是這樣的嘛。時代在變,社會在進步,人的思想就得跟上前進的步伐,不然就落伍了。因矛盾貫串于一切事物中,創新與守舊就是一種矛盾。老年人說青年人浪蕩,青年人還說老年人老古董呢!不是嗎?都結了婚的人了,出了房門連句話都不敢說,有人在跟前,說個話都羞得臉紅脖子粗的,就像做了見不得人的事。相互間連個名字都不好意思叫,總是羞答答的‘你’或‘他’的,直到有了孩子才能拿孩子叫,你們說這樣子累不累呀?不敢恨,不敢愛,窩窩囊囊的,全憑上人做主。直到結了婚,才看到對方橫鼻豎眼的,就是疤麻賴丑的都得無條件的受著,這就是所謂的風俗,這就是所謂的命。其實,他們的心里也恨,就是不敢恨,不敢去抗爭。他們也想去找自己心儀的人,也想著被人愛,也想著好好地去愛個人,就是不敢去愛,也就是被所謂的風俗縛住了手腳。現在不同了,共產黨領導人民已砸爛了舊世界,生在新時代的新青年,就是時代的弄潮兒,敢愛敢恨,好像草原上的駿馬,藍天下的雄鷹,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盡情去尋找自己情投意合的心上人。”上官蓮說得眉飛色舞的,還甜蜜蜜的說聲:“真好!”

上官世仁看女兒的得意勁,心里很不舒服,針刺般的難受,可又拿不出話來去反駁,嘴里支吾了半天,才說出:“他媽媽的,婚姻是人生大事,不是兒戲。自古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自個兒‘對口經’,自個兒訂的。”

“爸,你封建到什么程度呦!”上官蓮嘰諷道:“那是哪朝代的事了。你看好,那你大男人還扎辮子去!還叫女人裹小腳!真是的。”她拍拍身上的布屑,“算了,算了,我不跟你們說了,說了你們也不懂,多勞神,空斬勁。我走了。”說完,匆匆而去。

“他媽媽的,”上官世仁眼睜睜地看著女兒離去,也無話可說。半晌才又氣罵一句。原準備旁敲側擊的勸阻她,讓她能懸崖勒馬,知途迷返的,沒想到反倒被她數落收拾一番。“該叫的不叫,不該叫的吵死人了。”他又說了這樣的話。

“說的倒還在情在理呢!這丫頭,能說會道的。”管秀珍喜不自勝的說。

上官世仁白了她一眼,沒說什么,過會兒說:“小蓮子跟東方丹陽明開朗世地進城了,你趕緊勸勸她。”他這才又對老婆說出窩在心里的話。

見老婆管秀珍不吭聲,上官世仁把煙袋頭放進裝有半袋煙沫的布袋里,使勁地往內按著煙沫子,提高了音調,“他媽媽的,外面的人在嚼小蓮子的舌頭根呢!原先都是背地里偷著說,今天他們一道進了趟城,現在人家明著說,可難聽了,說什么的都有,丟人臉呢!”

“喔!”管秀珍沒有一點兒的驚訝,很平靜地又來縫補著兒子上官龍的褂子,長年累月的推呀扛的,肩上的布總是經不住磨,其它地方還好點,唯有肩上是縫了補補了又縫,已縫補過好幾次。這次她特地找塊耐磨的勞動尼布,盡管與整件衣服的搭配不太協調,可它能經得住磨練。從扎針的力度就能看出它是好布,精密實在,她不時地把針在頭發上劃拉幾下,按她們的說法跟刀放在磨器上一樣,哪怕是缸口上還是碗底上,輕輕地鐺一鐺就明顯的鋒利許多。針也是如此,放在頭上比劃比劃再納下去,似乎省了許多力。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補衣上,對老頭子說的話,是心不在焉懶得搭理一聲。

她的表情讓老頭子有點窩火,上官世仁沒坐板凳而是旮旯在墻根,抬頭望她瞪了瞪眼,想說什么又沒說,還是咽了下去,又低下頭把煙袋送到嘴里“吧唧吧唧”了幾口,繼續自言自語說:“他媽媽的,能倒騰呢!八般主意,想一出是一出子,菜籽茬種玉米,現在又是小麥茬子種玉米,怎么想的。他媽媽的,哪天能安穩些,消停些!”

管秀珍知道他在說東方丹陽,也知道他為什么這樣說,他并不單單說東方丹陽會搗鼓,主要氣他偷走了小蓮子的心,可這是兩碼事。她還是站在公正的立場上說話。“這你可別說,丹陽啊還就是聰明有頭腦的人。你想想,他哪件事不是想在了前頭,做在了前頭。自打他當了會計,哪件事沒做成?做的都很漂亮。”說話時,眉目間不時流露出喜悅的神色“這孩子就是能干,將來一定有出息。”

上官世仁終于捺不住火了,沖著女人吼起來,“你就是看著他好,才對蓮子跟他在一起睜一眼閉一眼的。說你縱容,有點過份。沒阻攔,總不會錯吧!你想過沒有,小蓮子跟了他,那兒子怎辦?你想過沒有?”

管秀珍放下針線,也沖老頭子喊叫起來,“嗨,你個老不死的,怎怪起我來了。孩子大了,我能把她拴在褲腰帶上?拴得住嗎?兒子倒好,別說拴了,趕還趕不走呢,又怪誰?”

“都是你給我生了一雙好兒女!”上官世仁又低下頭去,說了句潑皮的話,繼續抽他的煙。

“你個死老頭子,什么事都怪起我來了。”管秀珍用手點了一下上官世仁的腦袋,“孩子是我一個人生的嗎?丟玉米種子還能長出豆子來?”

“嘿嘿嘿,”上官世仁被逗樂了,涎著臉訕笑著。

“笑什么笑?哪個跟你笑的。”管秀珍仍在賭著氣,不給老頭子好臉色。

“我這不是急的嗎?”上官世仁溫和地對女人說:“說良心話,小蓮子找上丹陽,沒走眼,有眼光,我也打心眼里喜歡這小子,確實不孬!可再好也不能以小失大呀,真正不行啊。明知不行,就更不能讓他們沾在一起,越纏越深,以后就更難斷了。還讓人說長道短的,有傷門風呢!”

“是啊,要是真成了也就罷了,這女兒女婿的在一起,時間一過,啥事都沒有。”管秀珍很是理解,也長嘆一聲,又很是無奈地說:“關鍵是他倆不能成。原本是喜事的反倒變成了丑事。”

“就是的,就是的,”上官世仁順著竹桿往上爬,附和著老婆。“讓人臊的慌呢!巴掌大個臉,沒處放哩。所以,你得跟蓮子好好說說。他媽媽的,這丫頭犟著呢!”

“老頭子呀,你脾氣可得捺著呀。這跟那根弦一樣子,徐徐地緊,千萬不能繃得太緊呦!”

“我知道。現在都什么年代了,哪還由你泰山壓頂的。在這件事情上,這些年出的事還少嗎?他媽媽的,真煩人。活脫脫是豆腐掉進沙灰里——撲不得又打不得。難啦!”上官世仁很是無奈地對老婆說:“這些話還得你跟她好好說,母女連心嘛。看來非得死纏硬磨了,眼下也只有這條路可行了。”

“唉,”管秀珍深深嘆了口怨氣,“都怪我們生了個不爭氣的兒子。稍許爭點氣,孬好能找個傳宗接代的,也不致于去做這違心的事啊!”

“老天爺也太捉弄人了,讓我生了這么一雙兒女,該叫的不叫,不該叫的整天畫眉似的叫個不停。他媽媽的,兩個要是調換一下該多好!”上官世仁說了一會兒,仍不忘叮囑管秀珍:“要當事兒啊,好好跟她說呀!”

“說是說,光說有什么用?你請人家幫談的現在怎樣了?談好了,早點把事情辦了,就斷了念想。”管秀珍說:“換親這件事,肯定是有一個受委屈的。”

“肯定的了,但凡能娶到,哪家做這事呦,這不是萬不得已嘛。”上官世仁說:“我抽空再去催催。你要跟小蓮子好好說,死丫頭倔犟著呢!”他再次嘮叨著。

“是的,服軟不服硬。慢慢來。”管秀珍說。其實,別人的風言風語,她早就聽到了,可她并不生氣,心里還偷著樂呢。像丹陽這樣的女婿打著燈籠也沒處找啊,要人有人,要才有才,有模有樣的一表人才,既能文又能武的,與蓮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只是蓮兒命薄福淺,無法消受。唉,為娘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要不怎忍心拆散你們,高興還來不及呢。管秀珍很是無奈地搖搖頭,“可惜了,可惜了......”當中的孰輕孰重,她還是惦量得清的。

中午,天氣很熱了,太陽像個大火爐,把大地烤的滾燙,空氣中都是熱烘烘的,人一動就渾身冒汗。莊稼人對熱并不敏感,更不畏懼,頂著烈日炎炎是他們的一貫做法,也是他們吃苦耐勞的一個表現:“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很多時候,還就要這“熱”的效果。上官蓮拿上工具要奔田里去,她媽叫她:“蓮子,回來歇會再去吧!我跟你說兩句話”。剛才全家人在一起,有些話她不好說。

上官蓮聽話的又走到屋里:“媽,你要說什么?”

“你坐下來。”她媽拍拍自己旁邊的板凳,女兒乖巧地坐到她的身旁:“蓮子,跟東方丹陽進城啦?”

上官蓮臉紅紅的,按捺不住的喜悅溢于言表,不住的點頭:“嗯嗯,可好了。”

“死丫頭,也不害臊。”管秀珍嗔罵道:“你看,說的滿城風雨的,污粕爛言的。”

“媽,隨他們說去吧!只要是說我和丹陽,他盡管說去唄,等我們結了婚,看他們還怎么說。”

“問題就在這里,你要是能跟東方丹陽結婚,就不怕別人亂嚼舌頭根子了。”管秀珍很傷感地說:“關鍵是你不能跟東方丹陽結婚。”

“為什么?”上官蓮睜大了眼,手搖晃著她媽媽:“為什么不行!誰也不能阻止我和丹陽,我們是真心相愛的,這輩子不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我寧愿去死!”

“蓮子,蓮子,冷靜點,別激動,聽媽媽跟你說。”管秀珍疼愛的拍著女兒:“其實呢,東方丹陽是個好孩子,你跟他真是天生一對,金童玉女。你的心意媽早就知道了,也曾為你們高興,可你爸和我,就你們兄妹兩個,俗話說‘一娘生九子,十指疼肝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大襟扯來蓋小襟。你哥要有你一半就好了,我和你爸也不用操這閑心了。你能和東方丹陽成一家子,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忍心去拆散你們!可你想過沒有,你哥太老實了,見人磙子壓不出個屁,一句完整話說不出來。我們家里人知道他不癡不傻,可有什么用?別人不承認,都把他當傻子。你說,這媳婦到哪找去?你哥找不到媳婦,我們這個家不就完了嗎?我們只能忍痛割愛,想讓你給你哥換個親,成全一個家庭,這就得委屈你了。”

“我不管,我只要丹陽,我離不開丹陽。我就是要丹陽......”上官蓮淚水撲簌簌地滾落下來,沖出門去。

她媽媽在后面喊:“蓮子,小蓮子......”

東方丹陽一家在田里種著玉米,用斗笆先拉出一條溝,撒上肥料,用細土蓋一下再擺種,然后再覆蓋好。上午種子買回來,午飯吃完把碗一推就急忙來播種了。時節是不能耽誤的,可以用‘刻不容緩’來表述這個‘搶’字。

“乖乖,丹陽啊!你又別出心裁了!”老主任上官正亞直奔他的田里:“你在不斷地打破常規,推陳出新,難怪別人說,青年人敢想、敢干、敢闖,果不其然。”

“老主任哎,你就別再夸他了,再夸就沒個人形了。”鄭素娟忙接過話茬:“整天想一出是一出的,打哪想起來的,麥茬子還能點玉米,猴精咕腦的,想不出想哩。自古及今也未曾有過,就這賠了人工不說,荒廢一季地,還要搭上肥料呀,籽種呀什么的,損失大發了。”鄭素娟丟著玉米種子,一邊站下來,扯了掛在肩上的半干半濕的毛巾擦擦臉上的汗水,顯得很不樂意,嘴上仍在埋怨著。

“唉!話也不能這么說。什么事情都有個過程,試驗一下,成不成功不就知道了嗎?不試咋曉得?”老主任用腳把土往玉米種上拔:“我們這里過去一直是長旱谷,又是鹽堿地,兎子不拉屎,哪有收成?按理說在五八年旱改水時,就不該有阻力,反正地也不長,就去試試嘛!盡管大膽去搞嘛!當時你們是知道的,有不少人還就不同意,說水把地漚板了,以后耕都耕不動,就成鐵板了,就成廢地了。結果怎樣?是深得人心呦!過去是集體安排的,上面指定的沒辦法。現在呢,田分到大家手里,允許自由種植。沒有一家要把水田改成旱田,家家還是種水稻。丹陽這個試驗我還是贊同的。你家怕損失,如果失敗了,我認你家肥料和種子的損失。重擔分擔了,也就不重了。”

“大叔,怎能要你認呢?”東方丹陽笑起來:“再說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劃算過了。這幾分地就是這季不收,對我們家來說也是無足輕重的,其它田里多收點就有了。我只是想做個試驗,這地嘛!分到自己手中,就有這個好處,可以自己做主。要是集體的,我想搞也搞不起來,那要大會小會討論才能決定,再說,哪能那么輕易通過呢!哪能打在眾人的鼓心里呢!投爺爺數還不投奶奶數呢!‘反翹別膀’的人多了去。即使等到通過了也過了‘四月八’,還吃啥‘臘八粥’,沒有天日了。現在自己打頭做主,成功了大家分享;搞砸了,買個教訓。這就是認識自然,改造自然,不再墨守成規,或許還能創造奇跡呢!”

“能成功就好了,每年多收一茬糧食不算,也不用大熱天去收玉米了。”老主任接著說:“這個時候種,收的時候可是涼快快的,舒服得很呢!”

“那敢情是好了,立秋時收玉米,把人都烤干了。”鄭素娟也笑了起來:“但愿能成功了。”

“我還是很自信的,應該能成功。”東方丹陽同他們都笑了起來,一轉臉,他笑著對上官正亞說:“大叔,你看,又加了一把手,老隊長也來了。”

老主任見老隊長急匆匆往這里走,大聲罵他:“老家伙,大熱天的,你走得這么急干嘛?是要趕著去投胎呀!”

“哎呀!凄慘呀,凄慘呀,目不忍睹呀!”老隊長仍氣喘吁吁地說:“讓人看都不敢看,那樣子好恐怖啊!嚇死人了!讓人膽顫心驚的。”到他們跟前還手拍著胸口,心神不定地說:“凡去看的人都嚇得半死,連專做死人活的土工都發怵。”

老主任盯著他看:“你中邪啦,說什么話呀!一句也聽不懂,沒頭沒腦的前言不搭后語的。”

見他如此吁吁糙糙,慌不適言地說話,幾個人都圍過來,等在他下巴上,想聽他究竟要說些什么。

老隊長鎮定了一下,好像才緩過氣:“是夏侯友家的那小子死了。”

“什么?你說夏侯超?”東方丹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死了。”

“那孩子小小年紀,怎會說死就死了呢?”鄭素娟迫不及待地問。

老主任說:“唉,馬有轉綆之病,人有旦夕禍福。誰也說不準啊!不過,那小子不是在學校里煮飯嗎?煮飯還能把人給煮死了?”

“嗨!嗨!哪里還在煮飯呦。”老隊長嘆了口氣:“他媽個巴子的,這小家伙不學好。他表哥是給他安排個煮飯的工作,可他不珍惜,上坡路不走,走下坡路了,學會了偷!這還了得,偷司務長的錢被逮到,給開除了。如果不是他表哥疏通關節,都要吃牢飯了。他表哥把他保出來之后,他應該老老實實回鄉安安分分種田。可他天生怕苦,又覺得無顏再回來,直接破罐子破摔,死皮賴臉的不回來了,爛膏藥貼住他表哥了。人常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在他死纏爛打下,他表哥沒辦法,只好求哥哥拜姐姐的給他安排到縣窯廠上班。先做個小管理,熟悉一下,然后準備讓他做會計。”

“他一個行管人員能有什么風險,竟然能送了性命?”東方丹陽不解地問。

“他媽的巧其古怪的事就是多。”老隊長皺了皺眉頭說:“該活的死不了,該死的活不成。那天晚上也沒有他的班,吃過飯他沒有事出去轉了轉。忽然想起狗刨說‘餓了’,對在一起的人說回去煮飯吃。那個人也閑的無事,又同他一起到他宿舍里坐坐。他是炒玉米面,倒了好多油,炒了一大碗,就是油泡面,盛好后客套地叫那人與他一起吃!那人說:‘剛吃過,不餓!’他說:‘我餓,是餓死鬼轉的。他媽的就是死也要當飽死鬼,絕不能當餓死鬼。’你們說,這不是鬼拔口嗎?多少好話不說,咋就要說這么個‘絕頭’話呢?難怪人常說‘好話不應壞話應’,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好時辰也有歹時辰。”

“后來果真出事了?”鄭素娟急著問。

“可不是嗎!”老隊長說:原準備第二天就宣布他做會計的,他為了表現自己,一大碗油炒面吃完后,那個人回去睡覺了。他更睡不著,又來了精氣神要到各車間去轉轉。當他來到制磚車間時,見好多人圍在那里,七嘴八舌的。他感到好奇,撥開人群走進去一看,是倒土的門打不開,前面的土車已排成長龍,機器仍不停地跑空運轉著,真是急死人了。一個小伙子站在斗門上死命的跳,想把這個門打開,結果還是絲紋不動。人們不知道這是什么原因,出哪門子的鬼。有人拿來大錘敲打,又有幾個人抬著大木頭來撞擊。這一系列看似卓有成效的舉措還是于事無補。他們使出渾身的解數,在緊閉的斗門前還是無可奈何。那兩塊鐵板跟焊起來一樣,嘴仍是緊閉著。在大伙絞盡腦汁無計可施的時候,夏侯超來到了。他見眾人一籌莫展的樣子,把袖子往上捋了捋,半真半假地說:“你們這些人真正沒有用,這點小事都擺不平,看我的。”他走上前去,兇神惡煞地朝鐵門上猛的蹬一腳。奇跡出現了,鐵門受到了猛烈撞擊,豁然打開了。可夏侯超的腿腳緊跟著陷了下去,整個一條腿都被機器絞了進去,慘不忍睹,在一陣陣聲嘶力竭喊叫后,氣絕身亡。

“哎呦呦!我的個親媽媽,嚇死人了。”鄭素娟用手捂著胸口:“我聽的都心驚肉跳的,啊!好好的一個人活擠活拿的,格顫顫的。”

“死尸拉回來了嗎?”老主任問。

“拉回來了,那里聚集了好多人。”老隊長說:“已經叫人去挖坑了。”

“這么急?沒有到家里去?”

“哪里還能放家里去?他本身是少喪,現在的樣子又極其恐怖,能嚇死人的,再說他媽媽年歲又大了,也經不住淘碌了,哪還能放她眼睛頭上去?”老隊長心憂地說:“哪還能經受得住這致命的打擊呢!搞不好賣銅勺還能搭柄子呢!”

鄭素娟點著頭說:“對頭,還是早點入土為安。但愿老人家不要再出啥岔子,安穩的多活幾年。”

“那我們去看看吧!”東方丹陽向眾人提議道。

老隊長望了他一眼:“你呀!我勸你還是不去的好。你想想看,做了一輩子死人活的土工見了都害怕,你說,那些人見到過多少死人?他們本身就是不曉得害怕的人,現在看到他那個樣子都嚇得戰戰兢兢的,更何況是你呦!我敢說你要是見了,不把你嚇得半死才怪呢!別說你晚上不敢出門,就是白天還會長影子,讓你毛骨悚然。”

“這么可怕?”東方丹陽張大了嘴:“成了鬼怪了。”

老主任對東方丹陽說:“丹陽,你就聽老隊長的。膽大膽小也是天生的,當然,有些是后天性的,那要經過鍛煉才行。俗話說‘人死如虎,虎死如鼠。’老虎活著時人都害怕、畏懼。一旦死了,人非但不怕還敢去踢它幾腳,還能吃它的肉。人在活著時沒有人害怕,可一旦斷了一口氣,放在那里就沒有人敢靠了,哪怕埋在土里還嚇得人提膽掉魂的。丹陽啊!你就別去了。”

老隊長接過老主任的話說:“我去看一眼,嚇得汗毛直豎,脊梁骨發冷縮著頭跑過來了,不敢多看,頭腫得有小笆斗那么大,臉成了紫黑色,眼跟雞蛋一樣圓睜著,嘴唇跟豬嘴唇一樣。傷心慘目,哪還敢看?急忙走了過來,不敢再看了。他媽媽的,我也見過不少死人,就沒怕過。這回算是領教了,咋成了那么個怪相。”

“丹陽啊!就不要去看了,人嚇人,嚇死人,別嚇出一頭子。”鄭素娟也力勸東方丹陽,隨后又嘆了一口氣:“好端端一家子,就這么沒了,真夠凄慘的。”

“天狂有雨,人狂有禍。”老主任索性坐到地上,沉思一會兒說;“唉,平生莫做皺眉事,世上應無切齒人。用心算計人,不在自身在兒孫。”

老隊長也在他旁邊坐下來:“常言說的好,‘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害人如害己,頭上有青天’,咋就這么靈驗呢!”

“這是因果報應,不是不報,時辰未到。”老主任說:“人還是要多做好事多做善事,人在做天在看啊!還是古人說的好啊!‘人行好事,莫問前程’。”

老隊長掏出香煙,抽支給東方國,自己又放支在嘴上,劃著火點燃后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長串煙霧:“當場的人,三三兩兩都在嘀嘀咕咕,議論紛紛的說是報應。”

“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旁人說短長嘛。”老主任感嘆地說。“這會兒,能不說嗎?”

東方丹陽看著他們自顧自地你一言他一語,一句頂一句的說著,鄭素娟和東方國始終沒插言,只在靜靜地聽,但也在不停地點頭贊同。可想而知他們肯定知道他們說的是什么。唯有他東方丹陽一頭霧水的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只是零星地知道他們話中的意思,無非就是“報應”二字。難道夏侯超的死是上蒼的報應?可這個報應該不會就因他的品行不端而得到的吧!單單因為他近來的所作所為而得到如此的懲罰,也太快了吧!也太嚴厲了吧!也太殘忍了吧!果真這么靈驗?他忍不住了,忙問他們:“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說什么?你不懂啊?媽個巴子的。”老隊長笑罵他。

鄭素娟笑笑說:“他哪里知道這些事啊!他比夏侯超還小呢!”

“他是不知道夏侯友做的那些缺德事,那時他還沒出世呢!不知在哪狗肚里翻筋斗呢!”老主任說:“我就講給你聽聽吧!”

夏侯超的父親叫夏侯友,這個人身材魁梧,力氣頭也大,超乎常人。摔跤的本領更是了得,遠近聞名,在全公社的河工線上,那么多的男子漢竟沒人是他的對手。隊里開塘拿黑土,他摔出的一鍬鍬土輕松自如,指哪打哪百發百中。他原本又是苦出身,解放后,表現積極,又能吃苦耐勞,深受指導員的青睞,被委以重任,擔任聯隊長。

所謂聯隊長,就是由現在的三個生產隊共在一起的,莊稼人簡稱“共聯隊”。可想而知,這個聯隊長的權利比現在的隊長權利大了很多。上任初始,夏侯友還是很有上進心的,熱心為群眾辦事,處處向好的學習,向好的看齊,真正煥發出青春的活力。

可事情并非是一成不變的,人也是如此。“從善如登,從惡如崩,學好三年,學壞三天。”下坡容易上坡難。夏侯友當上聯隊長之后,變得讓人都不敢認了。人一旦走了下坡路,那就越發的不可收拾。夏侯友在下坡路上連蹦帶跳,越滑越遠,有了權就忘乎所以,變得貪婪、專橫、目中無人、獨斷獨行,老子天下第一。好話嫌刺耳,非但不聽,還懷恨在心,實施“打擊報復”。阿諛奉承的話聽的非常順心、舒服。以后溜須拍馬的人把他哄得團團轉,橘化為枳。好事不做,惡事不斷,蘭芷蕭艾徹底的蛻化變質,飽暖思淫欲,濫用權力為所欲為,看到漂亮女的就不擇手段,同那些不良之人沆瀣一氣,同流合污,形成一個小團伙,壞事做絕。

東方福是個文化人,誠實穩重。人家出于好心,向他進些忠善之言,他非但不能接受,還遷怒于人,記恨于人,對人家耿耿于懷。表面上對人家笑呵呵的,背后處處算計人家。這天大清早上班的時候,他把群眾都集中到社房前開會。原來是集體的小麥種被偷了,庫房門被撬開,他跟破案似的偵察,終于在旁邊的地上發現了鞋印子,上面還有明顯的繡花紋。能在鞋底上納出這么好看花紋的人,在一個小鄉是找不出第二個人來,這個人就是東方福的表弟媳婦胡麗萍。又從不遠處發現一把鐵锨,正是東方福家的。就這樣,工夫不大,沒費吹灰之力,案子告破,真相大白。是東方福伙同表弟司徒倫作的案。锨是東方福的,鞋子是司徒倫的,當人到司徒倫家把鞋子拿來一比對,正好吻合,鞋上還沾有濕土呢!

這鞋是司徒倫媳婦胡麗萍做的,她不但人生得漂亮,還心靈手巧,除了針線做的好,還會繡花。他們結婚的時間也不長,才有一個女兒。她除了給女兒的衣服上繡上許多的花,就連男人的衣服上也恰到好處地繡些花,煞是好看,惹得人們羨慕不已。就連納個鞋底,都要納出漂亮的花紋來。她可是遠近聞名首屈一指的巧媳婦。她的巧,她的美,早就讓夏侯友心猿意馬,苦于不是他管轄的隊,只是心里癢虛虛的抓不著撓不著。終于有次看戲,臺前人多擁擠,他擠到胡麗萍身后,趁亂抱住她做出讓人不齒的下流動作,被胡麗萍氣惱地打了兩個耳光。時至今日終于讓他有了泄憤的機會,他添油加醋的立即上報。東方福幸運那天不在家,定論是他沒參與。實系司徒倫一人所為,證據確鑿不容狡辯,司徒倫被抓去坐了牢。

其實人家是被冤枉的,原因就是東方福說話刺耳,胡麗萍又在萬人萬目面前打他耳光,讓他當眾丟丑。在他與同伙做賊偷盜時還不忘做贓陷害他們。他們事先把東方福家的锨和司徒倫的鞋子偷來,然后,自己把糧食偷了去,用他們的東西做成假象。欺騙人,坑蒙人,害得司徒倫蹲了八個多月的牢,要不是自我暴露,他還要蹲更長時間呢!

“自我暴露?”東方丹陽好奇的問。

老隊長接口說:“他媽個巴子的,該應!人作孽,天不容。”他接過東方國遞過來的香煙,朝嘴上擺了一下又放下來繼續說:“與他一起作惡多端的一個同黨,酒喝多了,嘴沒個把門的,把真相說了出來。”

“司徒倫這才被放了出來。”鄭素娟也順著說:“這些,年歲大一點的人都知道。司徒倫出來后,政府自認辦錯案了,對他進行了賠償,并讓他做生產隊會計,一直至今嘛!”

“這都是夏侯友這個缺德鬼造的孽。”老隊長把煙點著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后,抓把土在手里掂了掂說:“西門江家一只公雞沒有了,懷疑是夏侯生偷的。他把夏侯友請家里去,煮頓好飯給他吃吃。他把嘴吃軟了,直接認定是夏侯生偷的。不承認他就嚴刑逼供,把夏侯生吊起來打,還不讓吃飯,不讓睡覺。就這樣,好端端的一個人,被他逼上了絕路,上吊自盡死了。丟下女人帶著五個孩子,大的才十多歲,小的還不到兩歲!你說,人家這寡婦娘們這么多年是怎么熬過來的?這不做的都是絕事嗎?”

“這家伙直接就沒做過好事,他把上面的錢糧領了,寫別人的名字,讓別人償還。他在這個人跟前說那人不好,到那個人跟前又說這人不好,反正都說是別人說的,同他沒有關系。挑撥離間,促動事非,制造事端。不知讓多少人家憑白無故地吵架、打仗。”老主任狠狠地說:“這種人就不是個人......”

人會說: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可惡事做多了,做絕了,即使人是死了,可事件還在,名聲還在,還是被唾罵,還是被說長短,還是被牽作古......

主站蜘蛛池模板: 郓城县| 天津市| 安陆市| 墨脱县| 平泉县| 桐柏县| 同心县| 进贤县| 喀喇沁旗| 洛阳市| 庆安县| 贵南县| 鄄城县| 青海省| 安义县| 顺平县| 双桥区| 靖宇县| 华池县| 辽宁省| 安仁县| 万盛区| 青海省| 深泽县| 平阴县| 永城市| 吴川市| 广安市| 汉沽区| 苍南县| 丰都县| 云南省| 泸水县| 吴旗县| 关岭| 临汾市| 城口县| 南康市| 上饶市| 阿鲁科尔沁旗| 蒙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