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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8

“郭先生又來電報了,我幫你簽收了。一周至少一次,他很關心你啊。”澧蘭十分艷羨。

馮清揚很想告訴她,你不用羨慕,郭先生頻繁發電就是為你。

“電報送來時,不知怎么沒有封皮。不好意思,我看課本看習慣了,不論拿過來什么東西都要先大體掃一眼,所以我簽收的時候,不小心溜了一眼,那個名字不是你的名字。”她說完就紅了臉,以她的家教,如果不小心窺探了別人的隱私,一定要如實相告,而且她艷羨又好奇。

清揚佩服顧周翰考慮得周到,他擔心澧蘭和馮清揚住在一起,難免會幫著簽收電報,所以自己改姓郭。他在電文中稱呼澧蘭叫沅芷,取“沅有芷兮澧有蘭”里的“沅”和“芷”兩字。

“確實不是我的名字,是沅芷,沅上白芷,譯成英文,稍稍變樣。我有個表妹叫程沅芷。”

“程沅芷,這個名字跟我倒挺有關聯,‘沅有芷兮澧有蘭’,陳、程,有意思。”澧蘭微笑,清揚嚇得心里砰砰跳,“我們還是很有緣的。”

1927年12月1日,顧周翰在上海大華飯店參加蔣宋婚禮,蔡元培先生主婚,青幫首領杜月笙負責維持秩序,1300多位各界名流以及美、英、日、法等16國領事出席婚禮。

臺上正中懸掛孫中山像及“福”、“壽”二字,兩邊綴以國民黨黨旗和中華民國國旗。白俄管弦樂隊奏出門德爾松《結婚進行曲》,宋美齡挽著宋子文的手臂入場。她身穿白色長裙,白色婚紗在頭上挽出一個花冠,斜披在身后,手捧粉紅和雪白相間的玫瑰。

人人都說她風姿綽約,貌美如花,周翰心里暗自笑一下,風度嗎,還好吧,畢竟很小就留洋,談吐舉止洋派;至于相貌嗎,哪里趕得上澧蘭!

周翰和杜月笙站著說了一會兒話,轉身離開時迎面碰上陳震燁和林氏,他沒想到他們也會來。

“父親……舅父、舅母。”

“周翰。”陳震燁點一下頭。

“舅母?不敢當。我們其實沒什么血緣關系。”林氏挽著陳震燁,一臉淡漠地經過他。

周翰沒言語,獨自站了一會兒。

“何必呢?好說好散不行嗎?”陳震燁皺眉。

“澧蘭苦等五年,竟是這個結局,你心胸寬闊,我忍不下。我不過損他一句。”

“震燁,你們認識顧周翰啊?”陳震燁的同僚挽著妻子迎上來。

“啊。”陳震燁點點頭。

“遠房親戚,很少往來,也很久不見。他怎么樣?”林氏開口。

“上海灘名門閨秀眼中的乘龍快婿之選,年輕有為,身家豐厚,在哈佛拿了兩個博士學位。沒有妻室,十分潔身自好,不沾女色。”

兩個男人微笑著聽兩個女人閑話。

“沒有人給他提親嗎?”

“不少,他都婉拒了。前段時間,洞庭席家的一個女孩癡迷他,托人去說合。”

“結果呢?”林氏掩不住好奇。

“據說他禮貌地回絕了,說是自己妻子在英國讀書,他等她回來。”

陳震燁和林氏對看一眼。

“不過,有人傳說他口中的妻子是他的前妻,已經和他解除了婚約。若果真如此,可真是癡情。”

“你說話太不小心,”陳震燁等他的同僚走開后對林氏皺眉,“憑我這位同僚夫人包打聽的氣質,她下回與人聊天時就會知道澧蘭是顧周翰的前妻。他們才來上海十幾天,各種豪門掌故就門兒清。”

“我一時好奇。”林氏也頗后悔,她禁不住回頭遙遙瞥一眼那魁偉的男子,他正望著一對新人若有所思。

十年磨劍,終成大器!自1917年被趕出BJ,國民黨終于站回權利的中心。而這個曾拜黃金榮為“老頭子”,靠虞洽卿接濟的人,也于1927年3月底以高傲的勝利者姿態騎馬進入上海。之后周翰就同眾多上海工商業巨子們多次為其奉上巨款,包括此次不菲的禮金,襄助財政窘迫的國民政府。

周翰開始考慮與國民政府的相處之道,他不想成為第二個傅宗耀,(中國通商銀行總經理,接替虞洽卿成為上海總商會會長,因為婉拒蔣jie shi令其出面籌集1000萬元軍需貸款的要求,而被誣陷陰謀反動,被盡數沒收家產。)他也不想被壓榨剝削殆盡,1927年,被捕、被綁架勒索的上海商人比比皆是,最后都向國民政府繳納了巨額現金才得以保全性命。國民政府新增和提高的稅負以及強行攤派的政府公債也令周翰郁悶,不過憑借顧氏強大的財力和他過人的財富積累手段,他應付得游刃有余。

周翰很懷念自民國初立時至1927年初的15年自由時光,這是他的父輩和他積累財富的最好年代,如今他要思考如何在懂得恐怖藝術的蔣氏統治下保全和增值顧氏的資產。

周翰輕輕甩一下頭,他要想點有意思的事,換換心情。這婚禮很不錯,隆重、時髦,澧蘭最多還有一年半就回來,他和澧蘭的婚禮要辦得和這一樣盛大。

“陳浩初和澧蘭吵架了,提到你。信明天寄出。”

周翰知道澧蘭圣誕節在巴黎浩初那里。“發電報,前因后果,越詳細越好,什么也不用隱瞞。”

馮清揚想真是豪氣啊,確實有錢。

澧蘭和清揚在盧浮宮待了一天,她們都很喜歡看那里的繪畫和雕塑,馮清揚想她跟澧蘭真是合拍,顧周翰給她安排了個多么好的工作!

她們回去后,發現浩初的留言,晚上讓澧蘭陪他去看歌劇《茶花女》。浩初說自己有事,請朋友先送澧蘭到加尼葉歌劇院,浩初還特意買了禮服給她。澧蘭認為浩初很失禮,怎么沒邀請清揚一道;另外她也不方便和浩初的朋友獨處,就力邀清揚同行。

結果是陳箓陳公使的兒子陳彥博親自用外交特權牌照的車來接澧蘭,他們聽歌劇用的是國事包廂,浩初始終沒出現。周翰看到這兒,真心希望澧蘭從來沒有陳浩初這個哥哥。他自己縱使再富有,這種榮耀和特權他也買不到。

陳彥博問澧蘭是否喜歡《茶花女》,澧蘭直言不喜歡,但威爾第的音樂還不錯。周翰想這公子真是不懂澧蘭,他應該請她去看莎士比亞的《亨利四世》。

陳彥博邀請澧蘭第二天去看卡地亞珠寶展,澧蘭說對珠寶不感興趣。周翰想這公子確肯下血本,但澧蘭不是庸脂俗粉。澧蘭又說不好意思,她跟清揚定了明天去盧浮宮,清揚想我怎么不知道,今天不是才去過嗎。陳彥博說后天有空嗎,澧蘭趕緊碰碰清揚,清揚咳嗦一聲說,“澧蘭你要是沒空,后天不用陪我逛街了。”為了顧周翰,她也要阻攔。

“怎么可以,說好的事。再說,我也要買些東西。”

“我去給你們當腳夫?我們順便吃飯?”

周翰想還挺難纏。

“不好吧,都是一些女孩兒要用的東西,你不好同行吧。”

陳彥博畢竟是正人君子,心下明白澧蘭的意思,就不好再說什么。

澧蘭一到家就直奔浩初,巴黎的這種老房子不隔音,兄妹倆的吵架清揚聽得一清二楚。“你設計我,是嗎?”

“我是為你創造機會。”

“謝了,不用!”

“這也是父親的意思。”

“你別拿父親的名義來壓我。”

“陳彥博哪里不好?名門望族,牛津畢業,還一表人才。跟你門當戶對。”

“我不喜歡,可以嗎?”

“澧蘭,你22歲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一定非是陳彥博,可你不能誰也不考慮。”

“我還在上學。”

“沒人要你馬上結婚,先處處看。”

“我功課很忙。”

“唉,你這個倔強的女孩兒!”浩初嘆氣,“我知道為什么,那種小門小戶出來的癟三,你為什么總也放不下?顧周翰對你已經是過去時了!”

周翰很憤怒,他知道陳浩初是指自己母親出身低微。放下?他們曾有那么美好的過往,那么無間的親密,他永生也不能忘懷他的女孩兒!

“我不許你這樣說他!”

“澧蘭,忘了這個人!是他對不住你,你等了他五年,五年!他可有感念?”

馮清揚想原來如此,是他負她。

“你不要說了!”

“怎么在別人眼里寶貝得不行的女孩兒到他那里就什么也不是呢!”浩初嘆息。

他其實拿她當自己的命一樣,只是他們不知道,周翰想。

澧蘭的淚奔涌出來,浩初心疼,過去撫她的頭發,“好了,好了,哥哥錯了,不說了。別哭,乖啊!”他看她止不住,“哎,我跟你說,我在上海見到他了。”

“你在哪里見到他?”果然澧蘭止住了哭。

“虞洽卿舉辦的晚會。礙著虞先生的面子,我跟他握了下手。后來他想跟我說話,我沒理他。看他那慫樣,我就是把手套扔到他臉上,他也不敢應戰!”

周翰想確實不敢,他怕打死浩初,澧蘭永遠不原諒他。

“他……”

“怎么?”

“沒什么。”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沒有女人陪他出席晚會。那樣的人也別禍害別人家的女孩兒了。才好了,怎么又要哭!你不喜歡陳彥博,我就幫你回絕他,哈!”

“你怎么回絕他?”澧蘭帶著淚問。

“唉,我就說你哥我喜男風,看上了他。怕他不從,先派出妹妹吊吊他胃口。”浩初信口胡說。

周翰想浩初真是心疼妹妹。

“亂講。”澧蘭終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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