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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33

一隊人貼著鐵軌旁的樹林走向南坎車站,排長走在最前面。

前夜一場仗打下來,他感到渾身疼痛,像被人痛毆了一頓。作戰時沒有感覺,戰后他發現自己手上布滿各種擦傷和劃傷,已傷痕累累。周翰給自己涂了點清創藥和“曲煥章萬應百寶丹”,頓感輕松不少。心愛的寶貝,她準備得真周全!若是妻子看見此刻他的手,大概要擰起眉頭,心疼得落下淚來。

遠處墨綠頂子的車站正一點點接近他,白色的窗子映襯黃色的磚墻,看上去十分清爽。他渴望到車站里去躲一躲頭上的烈日、喘口氣、找點干凈的水喝、祛除身上的焦躁。

他們小心翼翼地從一座棕色的古舊佛塔旁經過,來到開闊地帶,樹林被他們甩在身后。石雕的佛像身上彩漆斑駁陸離,一簇簇尖頂簇擁著中間最大的那個頂指向空中。

一只鳥從頭上飛掠,發出“呀”的一聲。有什么不對,周遭似乎太安靜了些,周翰想。好比野獸、又好比他自己,有所動作之前一定先蟄伏著。

113團于12日拂曉撤退至英多后,得知由卡薩上游渡河的日軍先頭部隊已抵達臘八車站,與他們僅距五英里之遙,便即刻兼程向品列庫前進。

這是13日的午后一時,周翰所在的排走在大部隊前面哨查敵情。“經國,不太對頭。”戰斗來得猝不及防,周翰話音未落,激烈的槍聲響起,前一秒鐘排長的鋼盔被打掉,下一秒鐘他的頭就被子彈擊碎,他的身體在空中前后撲跌了幾次才倒下,因為多次被子彈擊中。相繼有人中彈,大家立刻臥倒在鐵軌上。

“他們到底在哪兒?我什么也看不見!”身邊的戰友沖著周翰喊。

“車站里!”

戰友的鋼盔滾落到周翰身邊,他悶哼一聲,周翰知道他什么也沒聽到。日本兵埋伏在車站里,等著狙擊他們。他們的機槍開火,才“噠噠”幾聲便啞了。周翰回過頭看,機槍手被掀翻在地上,另一個副射手......周翰眨一下眼。

機槍的火力猛烈、殺傷力大,在戰斗中機槍手最容易被敵方盯上,是敵方狙擊手的首要解決目標,因此死亡率很高。一場戰斗下來,機槍手大概都要換人。機槍很沉,需要個子高、力氣大的人來扛,按說應該由他和經國來擔任機槍手。但因為兄弟倆槍法精準,他們被專門分派去擊殺對方的機槍手,這是他們的幸事。

“佛塔!佛塔!去佛塔!”周翰嘶喊。

戰士們跳起來往回跑,幾個人爬起來又跌倒,身后對方的槍怒吼著,周翰一咬牙、心里一發狠,彎腰從地上抄起機槍和彈匣包,這是他們對敵的利器,不能丟了。他們驚魂未定地跑回佛塔,以佛塔為掩護,準備還擊。

身后的開闊地上,負傷的人在shen yin,彈片在他們身邊激起煙塵,他們成了活靶子,被無情地逐一擊中。經國望著戰友們的軀體隨著每一次被打中而震顫,“我****媽!”他紅了眼,要沖過去救人,被周翰一把扯住,“沒有用,別白白浪費性命!”他抓得死死的,經國掙不開。

鬼子們從車站里蜂擁而出,壓過來,周翰手里的捷克式ZB26輕機槍響了,他采用三發短點射,他在心里計算著射出的子彈,(因為彈匣容量只有20發),他在彈夾里還剩下三四發子彈時突然快速更換彈夾,讓敵人無法估計更換彈夾的時間、乘機沖鋒打掉他。他每換兩次彈匣,自己便換一次位置,從佛塔的一側跑到另一側,他怕成為日兵的狙擊目標。

“樹林!往樹林里撤!”班長喊,他們頂不住了。周翰殿后,近20斤重的機槍被周翰平端著一邊跑一邊回射,他們沖進樹林。最先進入樹林的兩個戰士被迎頭打倒,其余的人當即掩到樹后、伏到地上,日軍在樹林里埋伏了狙擊手。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他們進退不得。林子外的吆喝聲迅速逼近,他們是困在籠中的獸,就要被屠宰。

林外,忽地槍聲大作,113團的大部隊跟上來,幫他們解了后顧之憂。

“在樹上,大家一起朝樹冠上打!往最茂密的地方打!”班長喊,不打掉日兵狙擊手,他們一步也動不了。茂密的樹冠四處都有,無法確定,每一個起身射擊的人都將成為靶子。周翰自一頭扎進樹林里便伏在樹后紋絲不動,機槍手是被狙擊的頭號目標。

“經國,看我!看子彈從哪兒來!”

“周翰,別出來!”經國大駭。

周翰狠了狠心,把鋼盔摘下來,悄悄掛在機槍上,他剛舉著機槍把鋼盔從樹后探出來,一發子彈就把鋼盔擊落到地上。經國緊跟著開火,全身披著偽裝的日本兵從樹上墜落,卻沒有掉到地上,一根繩子將他的身體懸吊在半空中。爬樹對于狙擊手是個禁忌,雖然爬到樹冠上視野良好,可以完成更大的打擊,但這是一條絕路,最后一定會被敵人發現,等待狙擊手的只有死。日本兵對生命的看法永遠與人類不同,他們太瘋狂!

南坎車站一戰,113團再次傷亡近二十人。他們無法拿下車站,無力掩埋戰死士兵的軀體,只好將他們丟在車站前那片空地上。

113團沿著卡薩、英多的鐵路沿線和敵人周旋。日軍北上之后續部隊沿著鐵路源源而來,前后堵截著他們,且有戰機三架助戰。為避免被敵人包抄,113團決計轉入孟放大山之東南麓。

長林郁郁,幽澗泠泠。進入大山,眾人都吁口氣放松下來,總算擺脫了日軍的圍堵。隊伍停下來休息,經國坐在距離周翰稍遠的地方,不像往常。周翰明白為什么,他走過去把手放在弟弟肩上,“別想太多,經國。”

經國甩開他的手,“你總是這樣冷靜!這樣殘酷!如果是我呢?你會不會去救?”

“那不一樣,你是我弟弟!”

“那么如果是你和我躺在那里呢?別人如果拋下你和我不管呢?”

“住嘴!我不會!我愛澧蘭,我不會拋下她不管!永遠不會!”他以此來堅定自己的信念。“如果你想回去見那個女孩,就別沖動!經國。”

“我沒想過要回去見她!”

“那么經國,你打仗是為什么?”

“保家衛國!”

“沒錯,保家衛國!別撕碎那女孩的家,在那女孩心里,家里必須有你,你占據最重要的位置!”

“很多人流血犧牲!”經國眼里有淚,“周翰!”

“我跟你一樣惋惜、一樣敬重他們!可是,經國你看到了,他們在靶心上,我們救不了!”

“你打靶時次次都能打中靶心嗎?槍神?”

“是很多人在打靶,經國!”他走開,不與弟弟爭辯,他現在失去了理智。

周翰看見連長蔣元從前面團部回來,便走過去坐到他身邊。他雖是普通士兵,卻與蔣元私交不錯。“你們開會了?”這個會議肯定關系著整個團的命運。

“對。司令部要我們撤回國,師部要我們去印度,所以團長召集大家開會。”

“我們去哪兒?定了嗎?”

“嗯,贊成去印度的多,所以最后決定去印度。你怎么選?”他很看重顧周翰的意見,聽說戰前他是上海灘的巨富,若是沒有真知灼見,怎么能屹立商界十幾年不倒?商海起起伏伏,敗光了祖業的大有人在。

“我也選去印度。”他很想回國,越靠近澧蘭越好,妻子分娩時他也許有機會守著她。但是他要活著回去!

“為什么?”

“八莫、密zhi那、畹町、臘戌都在日本人手里,日本人堵在家門口,想回國就得撕開個口子突圍出去。我們人太少,做不到。或者跟著第五軍走野人山,一大片原始森林,什么毒蟲、瘴氣沒有?況且雨季馬上來臨,我們恐怕會陷進去。”

“野人山有那么可怕嗎?”蔣元是贊成回國的。

“不要小看自然的力量。南美的亞馬遜河流域,幾百年來數不清的探險隊在那里消失。野人山,緬甸人都不敢走的地方,我們缺少食物、醫藥、裝備,沒有叢林生活經驗,沒有緬人肯給我們當向導。”

“可是如果我們去印度就要交出武器,以難民的身份進入印度,這是英美的要求。”他是軍人,寧肯站著死,不愿跪著生!

“韓信可以受kua下之辱。必須有權宜之計,不能意氣用事。”他們幫助英國人解了仁安羌之圍,英國人卻不肯與他們組成防線共同御敵,毫無斗志,跑得比兔子還快,早就沒影了。哈羅德亞歷山大——在敦刻爾克組織英軍安全撤回英國的人,果然是撤退的好手。

“還有,團長想讓大家分散突圍,我們七八百號人在一起目標太大。”

“你們同意了嗎?”

“有人同意,有人反對。團長說要請示師部。”

分散突圍?南坎車站的遭遇他心有余悸,若不是大部隊趕上來,他們就要拋尸在車站外的樹林里。怎么個分散法?即便是以“連”為單位,百八十人目標依然不小,而且戰斗力被削減。日軍正四下派出輕快部隊堵截他們,百八十眾遇到日軍的輕快部隊,結局只有一個,就是全員覆滅。要想目標小,應該以“班”或“排”為單位,但是如何安排傷兵,重武器怎么辦?一心向著日軍的緬人隨時都可以襲擊他們,最后怎么歸還建制?劉放吾實在不智!以孫立人的睿智應該會阻止他。

命令傳達下來,全體向西翻過孟放大山至欽敦江,橫渡欽敦江、越過印緬邊境前往印度。命令中沒有分兵一說,所以劉放吾分散突圍的想法應該被孫立人否決了。

他們拋棄所有的車輛和輜重,只留下食物,分給各單位自行安排處理。英國人在緬甸有不少貯存食品的倉庫,但他們只顧著撤退,顧不上把倉庫移交給中國軍隊。

經過曼德勒時,孫立人命令軍需官去購買補給,曼德勒因為經過幾次大規模轟炸,市民早就逃亡,軍需官找不到商人。好在緬甸人跑得倉皇,滿街堆著準備送到其他地方隱藏的食品貨物,來不及運走。軍需官把這些食物貨品盡量收集起來,用卡車拉回部隊,解了燃眉之急,也為他們如今向印度的撤退多少做了點準備。

隊伍準備開拔,經國走到周翰身邊,行軍時兩兄弟從不分開,方便照應彼此。“周翰,我很抱歉。”長兄如父,他剛才很過分,周翰攔著他是為他好。況且他知道周翰為什么肯拋了蘭姐和維駿上戰場,不止因為祖母和乳母的死,還有他,周翰放心不下他。

“我記得父親的眼睛,”周翰看向遠處,看回二十三年前,父親盯著他,所有的心意都在眼睛里,他渾身是血。周翰心里一陣刺痛,“我知道他要我照顧好你們。”可惜,他沒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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