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一個人從什么時候生的呢,從精子和卵子相碰撞的那一刻起,從在母胎三個月起,從呱呱墜地起,還是第一次意識到什么是自己開始?倘若一個人的堅持不一樣,那么誰在扮演媽媽那個角色?
午后的陽光把湖水一分為二,遠的一半兒是鏡子的正面,波光粼粼,水光耀眼,近的一半兒是鏡子的反面,暗影重重,綠水蕩漾。這大概就是“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那年中秋她就被這天然明鏡看呆了半響,忘記了要去荷花池偷蓮蓬。
那時,柳樹還豐滿妖嬈,偶爾還用枝條挑逗下低處的野花。
鵬表弟隔著鏡橋喊,“莎莎姐,快啊,來啊!”
莎莎循聲跑過去,原來,他們在荷花池那邊碰到兩只黑天鵝。其中一只昂首挺胸,游的特別快,東邊蘆葦叢里看看,西邊水草里望望,全身烏黑發亮。另外一只游的稍微慢一些,也在四處搜尋什么。它漂亮的翅膀是翹起來的,似飛未飛,像半開的水墨畫扇子,漏出幾縷留白。站在旁邊管理池塘的爺爺說那是快要生天鵝寶寶的媽媽。他們兩只都有一只紅色的嘴巴,鮮紅鮮紅。
“他們可能餓了,我們喂他們吃點東西吧。”她興奮的要喂食。
“可是忘記帶吃的了。”鵬表弟懊惱的攤攤手,隨手摘了一片柳樹葉朝池中扔了去。天鵝媽媽聞聲游過來,看了看漂在水面的葉子,似乎不是很滿意。
“鯤哥哥。”她撅著嘴看著他。
“嗯?”鯤表哥正入迷看天鵝呢。
“你口袋里的餅干給天鵝吃可以嘛?”她可憐巴巴的,睫毛撲閃撲閃兩下。
“啊?”鯤表哥驚訝道,“你怎么知道,”邊說邊向口袋里摸。果然從一只口袋里摸出來一包LOTUS焦糖酥性餅干。他的臉一陣紅白,把另一個口袋里摸到的東西又放了回去。
她接過餅干,撕開一個小口,掰出指甲蓋大小的一塊,扔到天鵝媽媽面前。
懷孕的天鵝媽媽定睛看了餅干。她并沒有去吃餅干,沒有去吃!而是立即轉身去趕走另一只天鵝。另一只在前邊半米遠的地方快速的游,她在后邊趕,一直趕道蘆葦叢里,一直趕道蘆葦叢里!才又跑回來,一口把餅干吃掉了!
啊——她和鵬表弟嘴巴大的可以塞進平谷的白桃。
但那只被趕跑得并不甘心,很快就游了回來。
她又扔了一塊。天鵝媽媽再一次把跑回來的那只黑天鵝趕走了!
她再扔一塊,天鵝媽媽還是要先趕走那只才吃。
他們兩個相互對視一下,被這只天鵝媽媽的逗樂了。
她說,天鵝媽媽懷了小寶寶怕吃不飽吧,所以想要好好保護食物不被別的天鵝吃。
旁邊的管理員爺爺瞥了他們一眼,慢悠悠的說,那只被趕走的是她上一胎的小兒子。
啊?!啊,她的?!孩子?!她和鵬表弟瞳孔放大,眉毛擰得像打哈欠的毛毛蟲一樣。
她回過頭去看鯤表哥。
他了摸摸口袋里剛塞回去的那個發卡,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眼神漸漸暗淡下去。她的眼角也濕濕的。
天鵝嚼碎的餅干渣漫漫融化進水里,吸引了一群小魚兒游上來搶食。他們小心翼翼的不漏出水面,吃一點點,很快又潛回更深的水里。一只紅色的鯉魚擺著尾巴慢吞吞的游過,后邊跟著兩只小紅不點兒。
突然一只小紅鯉魚被一個東西卡住了,瞬間鉤子被收起,一個帶白帽子的人麻利的把小魚兒扔進了自己的魚簍里。
貓貓莎諾諾的說,“叔叔,您能把他放回去嘛“,她指著那只小紅鯉,”她媽媽會傷心的。”
“傷心?哼,你沒看到剛才那只黑天鵝?”白帽子叔叔斜眼看了她一下,一副我走過的路還比你吃過的鹽多的飽經滄桑之表情。
一向好辯的她也被噎了回去。
她想起了有一次看動物世界,一只河馬把自己的小寶寶銜在嘴里,一個聲音說公河馬蠶食自己的幼子。為什么,為什么?如果平時她肯定會這么問。可是她太害怕了,連話也說不出來。要怎樣的孤獨不安,如果連爸爸都可以吃掉自己,連媽媽都要。。。?他不敢抬頭看鯤表哥。
她坐在柳樹下,眼角濕濕的。鯤表哥的目光海停留在那只被趕走的黑天鵝上。他在遠處的蘆葦叢中,紅色的嘴櫞在撥弄自己的雜亂的羽毛。遠處的荷葉高高低低,大如芭蕉扇的也有,小如碧玉盤的也有。陽光曬的多的地方,它們就慢悠悠的長,細小的桿子,托著鼓鼓囊囊的的蓮蓬。陽光曬不到的地方,它們就爭先恐后的長,粗壯的桿子,看不到蓮蓬。就連陽光也不能均勻播灑給每一寸土壤。
“莎莎姐,你喝,我就看著。”鵬表弟瞪著圓圓的眼睛,抿著嘴巴,他不知從哪里買來一瓶可樂。
她灌了一口,并不是很習慣碳酸飲料。一股強烈的氣體直沖鼻尖,在眼睛出打轉,她閉著眼睛平靜一會兒,等她們煙消云散。
鵬表弟咽了咽口水,盯著她的緊閉的眼睛,“姐姐姐姐,你啊一聲,會很爽。”
她沒有張開口啊,一個大嗝從鼻尖噴出,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鵬表弟咯咯咯咯的笑,鯤表哥終于笑了。
“真不知道你為什么喜歡喝可樂?打嗝一點兒都不好玩。”
“就是喜歡嘛。”
“看著別人喝也開心?”
“嗯,想想就很開心。”
僅僅是想象喝可樂就可以很開心了?她將來就會明白。
僅僅只是單純的去想念一個人,就會感到喜歡的幸福嗎?她會托著腦袋坐在姥爺的書桌前。她說,鯤表哥,‘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鯤表哥,‘金瓶落井無消息,令人行嘆復坐思’,鯤表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鯤表哥,‘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