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著哭著就累了，女修們居然睡著了。

經歷了一番逃亡，她們本就身心俱疲。

同伴的身死、生死間的驚心動魄無時無刻不折磨著她們的神經。

陳郁輕被圍在中間，深邃的眼睛看向無盡黑暗深處。

周圍一片荒蕪，所有人身上都是鮮血和泥土混雜，但就是在這種環境下，她們居然都睡著了。

——她們太累了。

面前是三個他叫不出名字的女修，臉上黑土和淚水鼻涕混雜，有些看不清原本的樣子。

哭著的時候吵得要命，睡著后卻很是安靜，互相依偎著，就好像在陳郁輕身旁能感受到溫暖。

陳郁輕沒有推開任何一個人，也沒有嫌棄她們抹到身上的各種鮮血臟污。

他確實敗了，敗得很徹底，甚至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

但是失敗了又如何？

他不是獨自一人，不是前世那個遭受挫折就能躲起來默默哭泣的普通人。

他身上寄托著這些女修們的希望，如果連他都躲起來，那誰又能帶著她們面對這一切？

既然是他帶著她們走了出來，那自然就要帶著她們走到最后，這是責任。

正如他所說的，他是她們的王，身為王哪有躲在后面的，王就要帶著臣民們沖鋒陷陣，無論王沖向哪里，只需要鼓舞臣民跟隨在他身后。

紫琉璃走過來。

“還有一個你準備怎么辦？”她指了指達貢肩上昏迷的羅織。

先前羅織就想要尋死，妹妹死了以后，她好像已經喪失了活下去的動力。

陳郁輕伸手撫了撫不知是誰的頭發，緩聲說：“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

瞥了眼在陳郁輕身周的女修們，身下冰冷咯人的黑土好像對她們并無影響。

呵~

紫琉璃輕笑著說：“不愧是黃衣主教呢……她們的王。”

她語氣好像有些吃味。

“她們只是累了。”陳郁輕隨口解釋。

“我知道。”

紫琉璃也沒有刻意計較，她是個明事理的女人，剛才那句話也只是下意識說出來的。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

“對了。”

紫琉璃好像想起了正事，問:“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她顯然是指那些突然出現的暗黑人。

陳郁輕手上依然著，像是在思考答案，仔細觀察卻能發現他其實只是在看著黑暗深處，僅僅只是在看。

紫琉璃有些好奇，也向那個方向看去。

陳郁輕目光幽幽。

“晚了些啊……”他聲音有些低沉。

黑暗中冒出了一雙墨綠色的眼睛，緊隨的是魚蹼踩土發出的輕微啪嗒聲。

一雙、兩雙……

啪嗒、

啪嗒……

紫琉璃神識終于見到了黑暗中的那些魚頭人身的怪物。

“是啊。”

她看向臉色有些晦暗的男人，聲音微不可聞：“晚了些……”

達貢可以進來這里，深潛者們自然也能，這五萬深潛者才是陳郁輕真正有把握成為這死寂城中王者的依仗。

那些女修真的只是他隨手救下的罷了，對他的計劃并沒有太多幫助，但他也是真心將這些愚蠢的女人當做自己手下來看的。

可惜深潛者們來得晚了些，真的只是晚了一些而已，但有些事一旦錯過了就無法挽回。

那最先早一批追隨他的數百個女人們如今只剩十五個了。

“總有人要為那數百條人命付出代價，即使是神，我也要將祂拉下王座，何況只是藏頭露尾的螻蟻之輩！”

……

晃動。

在往前嗎？我還沒死嗎？

我不想活了啊……

羅織睜開眼，入眼依然是漆黑，她放開神識。

她正在黃衣主教那個巨大身形的下屬肩上，它正一步步前進著，身后跟著十四個女修，她們臉色已經好了很多。

右肩依然只站著那個從不移動的黃衣身影，主教說那是他的本體，暫時不能移動，那黃衣也是他名為黃衣主教的原因。

紫琉璃大人靜立在她身側，而另一側……

“小紗？！”

她看向一旁筆直站立的身影。

“你不是……”后面三個字她沒有說出口。

爬起身，伸手緊緊抓住了那身影，將其擁入懷中。

“小紗，我以為你……”

緊緊抱住懷中的身影，是她的妹妹沒錯。

她哭了。

淚水打濕了懷中人的頭發。

紫琉璃看著這一幕神色有些異樣，但羅織此時顯然不會注意。

“她想讓你好好活下去，你要辜負她最后的期待嗎？”

懷中的人說話了，是她妹妹的聲音，但說出的話卻……

看著懷中人那張臉，羅織明白了。

嗚咽聲響起。

羅織抽泣著，她手指緊緊陷入懷中人的衣服，像是這樣才能抓住那道身影。

她明白了，她其實在醒來的一瞬間就想通了，只是她還有些不愿意接受。

“她最后讓你回家，這也是她的愿望，你不準備幫她完成嗎？”

又是一句話傳入耳中。

羅織終于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響徹在荒蕪的黑暗中，后方的女修們紛紛露出哀色。

羅織懷中的人身形開始增高，漸漸變成了葉輕魚的樣子，化身本就可以隨意變換。

他輕柔地環住慟哭的女人，不再說話，任她放聲哭泣。

哀痛這種東西，發泄出來便會減輕很多，如果積壓在一起才會成為壓垮一個人最后的稻草。

哭聲持續了好一會兒。

羅織的聲音漸漸小了，她抬起頭，仰視著那眺望遠處的側臉。

她的眼睛已經紅腫，一張臉看上去很是憔悴。

“主教大人。”

她喊了一聲，聲音因為哭久了有些沙啞。

“嗯？”

“我們能出去的對吧？”她問。

“嗯。”

“是嗎……那就好。”

她將臉埋進了那人的衣服里，聲音很輕，有些沙啞：“我相信主教大人……小紗也一定這么相信著吧，我就是這么對她說的。”

“對，你只需要如此相信著便好。”陳郁輕緩聲道，他目光幽深，其內仿佛藏著怒火。

周圍又陷入了寂靜之中，只有達貢啪嗒的趕路聲和身后十四個女人的腳步聲回蕩。

羅織隱隱聽見了許多更細微的聲響，有些像達貢趕路的聲音，但聲音很多、很遠。

錯覺嗎？

羅織感覺自己產生了幻覺。

“聽到了嗎？”紫琉璃突然靠了過來。

她一把將羅織從陳郁輕懷里拽了出來，猛地將之拉進自己的懷里。

羅織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被紫琉璃抱住，因為紫琉璃比她高的緣故，臉直接餡進了一對不明之中。

“嗚嗚~”

她有些喘不過氣。

陳郁輕也奇怪地看向動作有些粗魯的紫琉璃，對方正有些氣惱地看著他，好像在控訴什么。

“嗯？”陳郁輕有些不解。

怎么了？

陳郁輕持續不解中.jpg

“哼！”

沒有理會毫無自覺的陳郁輕，紫琉璃顯然不會把自己女生的小心思告訴他。

她將懷里的羅織松開了些，但一雙手還是輕摟著對方，緩聲說：“聽到了嗎？周圍那些聲音。”

羅織總算松了口氣，看著紫琉璃的神情，同為女人的她顯然看出了對方的小九九。

“嗯……嗯。”她有些忐忑地點頭。

剛才她也是情不自禁，黃衣主教大人溫柔的對待讓她下意識想要靠近，沒想到都被這位疑似主教大人道侶的女人看在眼里。

——是她逾越了。

紫琉璃也不是那么蠻不講理的人，其實她看羅織也挺可憐的，只是還是很不爽她被某人抱在懷里的樣子。

她低頭，靠近羅織的耳朵，說道：

“那些是復仇的聲音，它們會幫你妹妹報仇，想看就好好活著吧。”

“它們？”羅織耳朵有些癢癢的，紫琉璃的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紫琉璃搓了搓她的臉，像是在讓她振作精神，一邊搓一邊說：“你很快就明白了。”

“si……是。”

羅織的精神好像恢復了挺多。

‘挺會安慰人的嘛。’陳郁輕將紫琉璃的舉動都看在眼里，嘴角勾起笑意。

在這些方面，他確實不如紫琉璃。

前世他不太喜歡與人接觸，所以根本就不大懂怎么安慰人，大多數時候他只能盡自己所能。

“羅織。”

見她情緒已經好了很多，陳郁輕喊道。

“主教大人。”羅織恭敬回應。

“被救的女修們還是你來帶領。”

羅織愣了一下，他看到了陳郁輕帶著莫名笑意的臉，那笑是那么熟悉。

第一次見時他就是這樣笑著，從那一刻起她就覺得這個男人也許會帶她和她妹妹脫離這里。

想到妹妹，她突然又有些鼻酸，但忍住了。

“是，我一定會照顧好她們！”她應聲，聲音有些哽咽。

——小紗，我會回家。

看著那想哭卻強忍住的臉，陳郁輕還有句話沒說出口。

他心說：

‘這一次，我不會再失敗了。

誰讓你們哭，我就殺誰！’

……

前方出現了熟悉的城堡。

陳郁輕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哪里，他之前只顧著帶著活下來的女修跑路，沒有記住方向。

羅織又剛剛醒過來，而且沒有建筑物作為參照，她也不知道眾人的位置。

但是這絲毫不影響陳郁輕繼續他的旅程。

一道道泛著墨綠光芒的眼睛從黑暗中冒出，地面傳來啪噠、啪噠的細碎聲響。

“它們就是……”

羅織有些呆愣，看著那些奇異的身影：“主教大人的屬下們？”

呵~

紫琉璃輕笑一聲，緩聲補充道：

“也是向這個死寂城某個勢力復仇的工具，他們會感受到某人的怒火。某人說過，總有人要為那數百條人命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