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無邊無際的黑色潮流淹沒了這一片，血腥味混雜著拋飛的煙塵撲進鼻子。
砰！砰！
達貢每一次邁步都能踢飛十幾個，拋飛的暗黑人臉上是扭曲的嘴角，就像在嘲諷陳郁輕的無能。
“不要！！”
女人的尖叫。
噗！！
骨頭碎裂，鮮血爆開。
那混亂的聲音時刻刺激著陳郁輕的腦神經。
一張張瀕臨死亡絕望的臉是那么熟悉，她們都曾崇拜地看著他，如同仰望真神。
“黃衣主教大人真溫柔……”
“他會帶我們出去的吧……”
“就像神一樣……”
不久前她們還滿懷希望，陳郁輕全部聽在心里。
他臉上會滿不在意地笑，如同譏諷，好像在聽著螻蟻的談論，但其實心里卻很滿足。
前世他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孤兒，從未有人在乎過他，也不曾在意別人。
他收集詭異的物品，希望能從一片平靜的生活中尋找到刺激，不甘一輩子活得毫無目的。
每個人的命運都有權重，有的人殫精竭慮，卻一事無成；有的人一念之差，卻能影響整個世界的走向。
在撿到那個克蘇魯雕像之后，他終于成為了好像很厲害的后者。
他以為自己是主角，以為只要自己想做就一定能做到，成為了只要自信微笑就有人愿意追隨的那種人。
——很厲害吧。
但世界不是圍繞著你轉的啊，你以為你是特別的你天下無敵你算無遺策，然后呢……
等待你的只是追隨者們無助絕望的吶喊。
“達貢！給我沖！！”
陳郁輕雙眼布滿血絲。
那些暗黑人臉上的扭曲的嘴角是那么刺眼，深深刺激著他的神經。
“吼吼吼！！”
達貢拋飛數十個暗黑人，終于救下了一個逃竄的女修，將其抓在手里。
“郁輕……”紫琉璃想說什么。
“我沒事。”
陳郁輕擺了擺手，有些疲憊：“我回去了，能給達貢的身上騰出位置。”
紫琉璃看見了一張有些沮喪的臉。
她從來沒見過這張臉如此，他一直都是那樣自信笑著。
他捏了捏拳頭，像在掙扎著什么，說話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能多救一個是一個吧……”
化身消失了。
“真是……失敗……”
他最后的話傳進紫琉璃的耳中。
陳郁輕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無論原因，是他害死了這些女修，總有人要為她們的犧牲買單，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他將她們救出了囚籠，卻最終害死了她們，究竟是對還是錯？
諷刺的是現在他能做的只是收回化身，在達貢身上騰出位置，也許能多救一兩個。
——無力。
達貢沒有停下步伐，將女修扔到背上給紫琉璃扶好，繼續向感知到的幸存者奔去，一路碰撞、拋飛，如同踏浪前行。
噗！噗！噗！
紅白物爆開，在暗黑人浪潮中如同煙花。
五十。
四十。
……
最后一個。
“吼吼！！”
砰！！
達貢沖出暗黑人的包圍。
它雙手抱著七個女修，肩上趴著除陳郁輕本體和紫琉璃外的八人，不停歇地向一個方向奔去。
陳郁輕救下的數百人如今只剩下十五人。
達貢飛速狂奔著，身后的浪潮緊追不舍，要不是達貢身形高大，可能已經被追上了。
“死了……都死了……”
一個女修雙眼有些無神，低聲喃喃。
有女修低聲抽泣起來。
之前還一起互相鼓勵的姐妹們轉眼就成了尸體，諾大的隊伍如今只剩十幾人，任誰都會感到絕望。
“小紗……”
羅織低聲喊著妹妹的名字，聲音沙啞。
她在這死寂城中待了那么多年，保護妹妹一直是她的執念，這也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可如今她唯一的支柱被毀掉了。
被那猙獰可怕的暗黑人在她眼前生生捏碎了頭顱。
那一刻她腦中只剩下空白，紅白的混雜物如同最深的深淵將她吞沒。
“如果這就是現實……”
眼淚直直下落，她松開手，向身后倒去，遠處是緊追的暗黑人潮。
她想自殺！
啪！
紫琉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狠狠將她摁在達貢肩上。
“為什么要管我，我已經不想活了！”
羅紗一邊痛哭一邊吶喊，聲音哽咽：
“我受夠了！！”
“受夠了這暗無天日的生活！”
“我的親人都死了，現在唯一的妹妹也死了！”
“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她掙扎著，瘋了一般大聲喊叫。
咚！
紫琉璃一掌打在她脖子上，將之打暈了過去。
其余女修聽到了羅織的叫喊，臉上都有些黯淡。
‘你還好嗎……’
將羅織打暈后，她看向黃衣的身影，依然是老樣子，就好像任何動靜都無法撼動他絲毫，只是身下的觸手有些低垂。
低聲抽噎的聲音隱隱傳來，達貢腳下不停，飛速向不知何處沖去。
——逃跑的樣子很像一條狗。
……
‘小黃，你不開心嗎？’葉子在腦海中詢問。
“沒有。”
“可我覺得你不是很開心。”
“小丫頭片子懂什么。”
“小黃好像在害怕什么……惡魔也會怕嗎？”
“……”
“葉子害怕的時候就會把自己藏起來呢，小黃也是一樣吧？”
“……”
“沒必要怕哦，只要被打一頓就不會怕了，以前葉子也很怕媽媽的鞭子，后來習慣了就不疼了。”
“呵呵。”
“說錯了嗎？也是呢，小黃是惡魔，怎么可能和葉子一樣呢，葉子最沒用了，什么都怕，惡魔大人和葉子可不一樣。”
“是啊，我和你不一樣啊……”
我只是個懦弱之輩啊，不愿意面對失敗，像狗一樣躲起來的懦弱之輩。
——
——
死寂城某地。
蒼老聲嘶啞道：“確實有點兒本事，居然集結了這么多人，可惜……還不夠格。”
呵呵~
年輕的笑聲有些意味深長。
“黑煉，這就是你說的特殊嗎……真是可笑，在這死寂塵，沒人能打敗我的暗軍。”蒼老聲有些不屑。
黑煉隨意說：“可你并沒有殺掉他不是嗎？唐無默。”
他叫出了這個屢次直呼他名字的老頭的名字。
唐無默陰惻惻地笑了笑，好像并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說：
“那又如何，不過是區區五重天的修士，他來一次我就能殺他一次，集結那些廢物女人又如何，不過是送死罷了，在我面前，他只能做一條狗！
掌控著暗軍，這死寂城我說了算！沒有人能忤逆我定下的規則。”
“確實……”黑煉肯定了他的話，只是話中隱隱有不同的意味。
唐無默沒再理會他，低聲自言自語起來：“快了……快了……馬上這死寂塵的一切都將歸屬于我了，只剩最后一步了。”
呵~
黑煉見他這副模樣，又是一聲輕笑。
他移開目光，看向某個方向，臉上笑意更深了。
——
——
不知到了何處，身后的動靜消失了。
“安全了嗎？”
紫琉璃仔細聽了聽，確實沒再聽到那咚咚咚的腳步聲，放下心來。
羅織被她打暈了，還在昏睡著。
其余女修們被達貢放在空地上，所有人臉色黯淡。
數百人到折損到如今的十五人，打擊不可謂不大。
從一開始的信心滿滿到現在的滿是絕望，她們目睹了太多同伴在在眼前被捏碎了頭顱。
沒有人知道那些暗黑皮膚人的來歷，但他們的出現無疑讓眾人感到無力。
在這真氣被壓制的死寂城，她們能依靠的只有手上的法寶，但這對那些暗黑人來說卻絲毫不起作用。
如果她們無論如何都會對上那些東西，迎接她們的只會是剛才那樣的屠殺。
是的——屠殺！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
他們甚至沒有傷到那些暗黑人分毫，能做的只有逃竄、逃竄。
“根本就沒有勝算……”
“都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僅存的十幾個女修低垂著腦袋，有的哭泣、有的低喃，好像陷入魔怔。
如果集結起來只能找死，那她們反抗還有什么意義。
“唉。”
看著士氣低迷的眾女，紫琉璃搖搖頭，跳上達貢的肩膀。
“你還不出來嗎？她們可能需要你。”
黃衣身影許久沒有動靜。
紫琉璃沒有放棄，只是注視著他，她相信他不是那種會選擇逃避的人。
毫無征兆。
化身葉輕魚的身影出現在她身側。
見此，紫琉璃笑了。
“打我一巴掌。”他說。
——早就想這么做了。
啪！！
重重的一掌狠狠打在他的臉上，就好像積累了許多怨氣。
‘沒有絲毫留手啊。’
陳郁輕感受到臉上的疼痛，暗想。
“謝謝。”他道了聲謝，躍下達貢的肩頭，向跪坐的女修們走去。
‘就當是前世那一劍的利息吧。’
紫琉璃感受了下手上傳來的火辣，嘴角勾起絕美的笑意。
沙~
沙~
腳步聲傳來，女修們神識看見來人，紛紛抬頭，看向那個帶給她們希望的人。
“怕了嗎？”陳郁輕緩聲問。
他聲音很柔和，風輕云淡地像是剛才遭遇滑鐵盧的并非他率領的隊伍。
聽到他溫柔的話語，有個女修不知為何特別想哭。
抽泣聲響起，哭聲越來越大。
幾個女修一邊哭著一邊撲向來人。
陳郁輕沒有推開她們，任她們將眼淚鼻涕都擦在他的身上，女修們像是找到了依靠，紛紛哭泣著抱了過來。
——人和動物一樣，感到寒冷就會報團取暖。
陳郁輕張開手，摟住哭得最厲害的女修的腦袋，輕聲說：
“我失敗了，讓你們遭受了苦難，讓數百個生命離我們而去，我為此道歉。
對不起……
我不是萬能的，我也會有失敗的一天，但我不會放棄。
只要還有一個人，我就會率領她走到最后。
因為我是你們的王。
因為我是……
黃衣主教！”
……
抱得更緊了，不知是誰的指甲掐進了陳郁輕的皮肉。
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像是要將這死寂的夜空給哭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