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古巴的物資

二〇〇九年，到古巴旅行，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我們帶的是美金。

古巴遭受美國制裁已經(jīng)長達(dá)五十年，直到今天，美國人還是被禁止到古巴去。因此，我們飛抵美國中部城市邁阿密後，儘管古巴就近在咫尺，我們卻得迂迴繞道，從美國飛往牙買加，再從牙買加飛向古巴。

一入境，看到兌換率，便暗叫一聲不妙。

凡攜帶歐元、英鎊或加拿大幣入境的，都可按照正常的兌換率來兌換古巴的外匯券（CUC），然而，若以美元去兌換，卻比市價少百分之二十，比如說，十元外匯券原本是相等於十美元的，但我們卻只能換得八元。換言之，我們手上的幾千元美金，無端端損失了百分之二十！

關(guān)於這一點，到古巴去旅行者不可不察，千萬千萬不要攜帶美金啊！

古巴市面上流通的貨幣共有兩種，一種是外匯券，一種是古巴披索；前者是供遊客使用的，後者是當(dāng)?shù)厝说呢泿牛瑑烧呙嬷担觳畹禺悺ＴS多百貨商店只接受外匯券，換言之，如果使用外匯券購物，可以有更多的選擇。然而，也有一些娛樂場所有雙重標(biāo)準(zhǔn)，看演出，遊客必須使用價昂的外匯券購票，當(dāng)?shù)厝四兀瑒t可以用披索，兩者價格，有雲(yún)泥之別。

一般古巴人，月薪折合美金，往往不足二十元，如此低的收入，怎麼過活呢？

據(jù)當(dāng)?shù)厝烁嬖V我，政府每個月會發(fā)給每位公民一本“戶口購物冊”（相當(dāng)於中國過去的糧票），居民可以用象徵性的費(fèi)用取得某些糧食和日用品的供應(yīng)，包括：米、麫包、雞蛋、咖啡、白糖、肥肉、豌豆、黑豆、土豆、油、雞、魚、牛肉碎、鹽、牙膏、火柴、香皂等等。家有七歲以下的孩童或孕婦，還可獲得牛奶粉。

表面上看起來，物資供應(yīng)好似極為充裕而人人過著不虞匱乏的日子，其實不然。

約一磅重的雞，每個月僅供應(yīng)一隻；肥肉一百五十克、油二百五十克；鹽每兩個月才發(fā)半磅。而每三個月才供應(yīng)一次的東西則包括魚（一磅半重）、牛肉碎沫（一磅）、牙膏（一管），其他東西的供應(yīng)量都很小，大部分古巴人都必須勒緊肚皮過日子。

到各大小商店去逛，就好像走進(jìn)了歷史的時光隧道裏，要啥沒啥。一些稀鬆平常的日用品，諸如肥皂粉、牙刷、洗頭水，都慎重其事地擺在玻璃櫃子裏；品種極少而品質(zhì)並不好的糖果和餅乾，就更珍貴了，只在櫥裏擺了一包標(biāo)著價格的樣品，顧客看中了，售貨員才從上了鎖的櫃子裏取出來。

有一位從事餐飲業(yè)而落戶古巴的女商人告訴我，在這兒生活，最大的不便就是物資嚴(yán)重缺乏，就算手上有鈔票，許多時候也買不到一些很必要而又很普通的東西。比如說吧，孩童的鞋子，當(dāng)貨源缺乏時，踏遍大街小巷也買不著。她苦笑著說：

“我的女兒，才兩歲，可是，我卻趁出國之便買回了一大堆童鞋。由三歲到六歲，大大小小不同尺寸的鞋子，都為她準(zhǔn)備了！要不然，她腳大了而買不到鞋子，我也許還得為她縫製布鞋哪！”

說來難以置信，我想買把小剪刀，跑了許多所謂的“百貨商店”，居然都買不到，後來，才以九元外匯券的高價，在一家高檔商店裏買到。

到古巴之前，我做了一件“蠢事”。在牙買加，碰到一位澳洲旅客，她勸我多帶衞生紙，因為古巴很缺乏。我從善如流，一買便是十捲，從牙買加提著去古巴。出乎意料之外，衞生紙?zhí)幪幙少I，而我們下榻的民居，也供應(yīng)充足；於是，我只好將這捲捲衞生紙當(dāng)作“禮物”，送給在當(dāng)?shù)卣J(rèn)識的人。在別的地方送別人衞生紙，可能會招惹白眼，但在物資匱乏的古巴，接受的人卻喜不自抑，連聲道謝！

之二：斯人獨憔悴

一眼望過去，一攤挨一攤，密密麻麻，全都是售賣手工藝品的攤子，棉織品、油畫、銅塑品、布娃娃、木雕品、陶瓷品、石雕品、皮革品，等等等等，應(yīng)有盡有，琳瑯滿目。

這個位於古巴首都哈瓦那市區(qū)的手工藝品市集（Feria de la Artesania），是遊客必訪之處。三百五十個攤子，星期二至星期六，每天由早上十點營業(yè)至下午六點。

這天是週末，人潮卻不多；不甘寂寞的手工藝品，以繽紛的色彩頑皮地碰來撞去，醞釀了一種無聲的熱鬧。

我一攤接一攤慢慢地逛，慢慢地看，突然，有人以粵語搭訕：

“嗨，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抬頭，看到的是一張微笑著的臉，噫，是華人呢！

她賣的是皮革品，皮帶、皮夾、皮包，還有皮質(zhì)鑰匙圈。我正想給朋友帶些輕便的手信，這許多款式別致的鑰匙圈正合心意。選選選，選了三十餘個，付款後，兩人便在徐來的清風(fēng)裏攀談起來。

這位婦女，貌似中年，皺紋不多，但是，臉上卻佈滿了歷歷可見的滄桑，即連眼神，也有著無法掩飾的疲憊，那種蒼老，是藏在骨子裏的，因此，臉容便有了令人不忍卒睹的憔悴。

命運(yùn)，的確和她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

古巴醫(yī)學(xué)發(fā)達(dá)，舉世聞名，因此，十六年前，當(dāng)她父親從中國臺山到古巴來投資餐飲業(yè)時，便把她送入哈瓦那大學(xué)就讀醫(yī)科。花了長長的九年，考取了兒科專科學(xué)位後，她墜入愛河，和一名古巴人共結(jié)秦晉之好，自此定居於哈瓦那。

“咦，你是說，你是專科醫(yī)生？”我難以置信地瞪著她看。

“是的，”她點頭，“我每天上午到醫(yī)院去值班，下午便來這兒開攤營業(yè)。”

在古巴，醫(yī)生是備受敬重的行業(yè)，享有很高的威望。身為專科醫(yī)生的她，又怎麼可能在此當(dāng)兼職攤販呢？

“威望不能當(dāng)飯吃啊！”她苦笑著說，“我當(dāng)專科醫(yī)生，月薪只有區(qū)區(qū)五百七十披索（折合美金約二十八元），實在不夠用啊！”

饒具諷刺的是，她在美國的妹妹也是醫(yī)生，可是，兩人境遇，卻有霄壤之別！

“幾年前，當(dāng)我父親決定移居美國時，本來也想帶我一起走，可是，在古巴，醫(yī)生是絕對不準(zhǔn)移居他國的，我就只好呆在這裏啦！”她語調(diào)沉鬱地說。

“也許，有一天，政策改了，國家開放了，你就可以飛去美國與家人團(tuán)聚了。”我安慰她。

“也許。”她無奈地應(yīng)。

臨別時，我問她名字，她說：“譚慕源。”我請她寫在我的筆記本子上，她卻赧然應(yīng)道：“我已太多年沒有接觸華文字，早就不會寫了。”側(cè)頭想了想，又說：“臺山很多人姓譚，就是那個姓啦！慕，好像是羨慕的慕；源嘛，應(yīng)該是源頭的源。”我寫在紙上給她看，她頻頻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寫。”接著，從攤子底下慎重地拿出了一本硬皮冊子，囑我代她把自己的名字寫下來，然後，專注地看著本子，一筆一劃，仔細(xì)辨認(rèn)。當(dāng)我和她說“再見”時，她的目光，還黏在小冊子上，嘴裏喃喃地唸著：“譚慕源、譚慕源……”

源自臺山的她，今後，根歸何處呢？

離開市集前，我回首望她，看到的，是一臉的茫然……

之三：軟實力

在古巴旅行期間，有好幾天，我的鼻子隱隱作痛，然而，由於呼吸通暢，嗅覺又靈敏如故，我根本沒放在心上。

然而，漸漸地，不對勁了。

鼻子開始腫脹，越腫越大，整張臉好像不小心掉進(jìn)水裏的麫餅，虛虛大大的。服了些消炎藥，希望能夠消腫，然而，天不從人願，一天夜裏，起身如廁，無意中一照鏡子，嚇得驚嚷出聲：“啊！”

出現(xiàn)在鏡子裏的，明明是我，但又絕對不是我。

鼻子腫得好似一尊大炮，把眼睛擠成了兩條細(xì)細(xì)的縫，更可怕的是，整個鼻子，轉(zhuǎn)成了晦暗的灰黑色，好似掛在樹上一顆糜爛的果子。我嚇得身體僵直，不敢以手觸鼻，生怕一碰，鼻子便會“卜”的一聲掉落下來。

睡意全消，淚濕衿枕。

病因不明，離家萬里，又置身於一個說西班牙語的國度，怎麼辦呢？

日勝倒不擔(dān)心，他冷靜地說：

“古巴醫(yī)術(shù)發(fā)達(dá)，具有超強(qiáng)的醫(yī)療實力，醫(yī)生肯定能對癥下藥，你就放心好了。”

勉強(qiáng)入睡，又為噩夢驚醒，撐到天亮，聽到民居的房東在樓下烹煮早餐弄出的聲響，趕快衝下樓去，然而，我還沒開口，略通英語的房東便驚駭?shù)貑枺骸鞍。愕谋亲樱觞N啦？”我說：“請您帶我去看醫(yī)生，可以嗎？”她說：“沒問題，附近便有診療所。”快速關(guān)了爐火，偕我出門。果然，走不到兩分鐘，便來到了一家診療所。

診療所非常乾淨(jìng)，秩序井然，十來名病人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等。房東對他們說了幾句西班牙話，他們都極有修養(yǎng)地點頭。房東回過頭來對我解釋：“我對他們說你是遠(yuǎn)道而來的遊客，請他們讓你先看病。”

診病的是位女醫(yī)生，非常和氣，也非常有耐性。我細(xì)說病癥，房東口譯，當(dāng)她譯不出時，我便翻查字典，把準(zhǔn)確的詞匯指給醫(yī)生看。醫(yī)生頻頻點頭，用筆在紀(jì)錄卡上飛快地寫著，之後，溫和地告訴我，我受到了病毒感染，不礙事。開了藥方，囑我去藥房買藥。想繳費(fèi)，房東卻告訴我，在古巴，醫(yī)療諮詢是免費(fèi)的，病人只需付買藥的錢便行了。配了五天的抗生素、一管藥膏，還有，五天的止痛劑，只付了相當(dāng)於新幣一元的醫(yī)藥費(fèi)！

抗生素還沒有服完，眼睛和鼻子就已恢復(fù)了原狀，腫和痛都消失了；呵，古巴醫(yī)生的醫(yī)術(shù)，果然名不虛傳！

古巴非常重視醫(yī)學(xué)教育，每年都栽培大量的醫(yī)生，具有非常完善的醫(yī)療體系。國家雖然貧窮，但是，醫(yī)療全面免費(fèi)，人民都得到妥善的照顧。最值得稱許的是，古巴採取了全民預(yù)防措施，除了提供免費(fèi)防疫注射外，還讓國民每年獲得免費(fèi)的醫(yī)療檢查，此外，醫(yī)護(hù)人員也定期出訪各大社區(qū)，向人們灌輸“防範(fàn)勝於治療”的健康理念，積極指導(dǎo)人們長保健康之道，古巴人因此擁有稱譽(yù)世界的高健康水平，人民平均壽命高達(dá)七十八歲！

儘管物資匱乏的古巴人長年在貧窮的夾縫裏生活，然而，古巴政府卻以驕人的醫(yī)療成就作為向外輸出的“軟實力”，每年，古巴總派遣幾千名醫(yī)生出國，向第三世界提供醫(yī)療援助，有人因此把這稱為古巴獨樹一幟的“醫(yī)療外交”！

之四：露天博物館

有人把古巴稱為“露天的汽車博物館”，這話，實在是太絕、太妙、太貼切了啊！

抵達(dá)哈瓦那的第一天，坐計程車，嘿，我只能用“大、老、舊、破”四個字來形容這輛車子。走動時，噪音很多，車門搖搖欲墜，車窗裂痕處處，宛若結(jié)了蜘蛛網(wǎng)，我甚至擔(dān)心，用力頓一頓腳，踏板便會應(yīng)聲落地。忍不住問司機(jī)：“喂，你這車子，用了幾年了？”沒想到他竟一臉得色地應(yīng)道：“車子是一九五四年出廠的。”天呀，車齡居然高達(dá)五十五年！後來才知道，在古巴，還有一些三十年代或四十年代生產(chǎn)的車子，若無其事地在大街小巷行駛著；我所乘坐這輛五十餘年的車子，當(dāng)然還算“年輕”啦！

古巴曾經(jīng)輝煌，哈瓦那曾經(jīng)風(fēng)光。

在一九五九年革命之前，哈瓦那是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城市，有“加勒比海小巴黎”的雅號。當(dāng)時，美國生產(chǎn)的各種大型汽車川流不息，美輪美奐。紳士坐在由司機(jī)駕駛的豪華汽車裏，神氣十足地抽雪茄；珠光寶氣的淑女靠在寬敞的車廂內(nèi)，風(fēng)情萬種，顧盼生姿。

處處衣香鬢影，人們夜夜笙歌。

曾幾何時，一切俱成煙雲(yún)。

古巴成了迄今世界上少數(shù)仍然實行社會主義的國家，政府嚴(yán)格限制人們買車；再加上美國長達(dá)半世紀(jì)而現(xiàn)在依然持續(xù)的經(jīng)濟(jì)制裁，古巴一直苦苦地在貧窮線上掙扎。坦白說吧，就算政府允許人民自由買車，月薪不足美金二十元的一般民眾當(dāng)然也絕對沒有買車的能力。

特殊的國情，造就了古巴獨一無二的特殊“街景”。

滿街滿巷都是可以送進(jìn)博物館展覽的老爺車。同一家人，一輛汽車用了幾代，還在使用。據(jù)說許多老爺車仍然保留著原來的機(jī)件呢，真是不可思議的耐用啊！當(dāng)然，有些車子原已“壽終正寢”，可是，車主想方設(shè)法以別的機(jī)件取代原件，居然也能“起死復(fù)生”，成了會移動的超老古董！

老車多，行駛慢，在哈瓦那，交通事故少之又少，高度安全！

有些車主，為茍延殘喘的車子噴上驚人絢麗的色彩，繪上誇張的圖案，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嫗，穿上五彩華裳，招搖過市；看在眼裏，既有引人發(fā)噱的滑稽，也有讓人唏噓的惆悵。

老爺車，為古巴的攝影家和畫家提供了取用不竭的素材。書店裏出售的明信片，許多以老爺車為內(nèi)容；在哈瓦那的中央市集，有個攤子，出售畫家寄賣的畫作，畫作素材清一色都是老爺車！

老爺車，已經(jīng)成了古巴的一大“標(biāo)誌”了。

對於古巴人來說，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仍然發(fā)揮著實際用途的老爺車，是具有多重意義的，古巴人對它，愛恨交織。

一方面，它是過去光輝燦爛歷史的明證，也是老一輩人緬懷昔日奢華生活的依據(jù)；一部部老爺車，深藏不露地載著一則則染著滄桑的動人故事，這些故事，正是老者記憶裏的瑰寶。

另一方面，老爺車也充分地反映了目前古巴人認(rèn)命的心態(tài)、體現(xiàn)了他們樂觀的天性。無法買新車嗎？沒關(guān)係，就無限期地延長老車的壽命吧，反正“窮則變，變則通”嘛！

這晚，到歌劇院去，在路旁截停了一輛計程車，是一部超大、超長的老爺車。坐進(jìn)去這部“嘎啦嘎啦”地發(fā)著噪音的老爺車裏，我好像墮入了古老的時光隧道中……

之五：精神的罌粟

夜晚十時許，在哈瓦那的中央廣場，有支樂隊正起勁地演奏著，許多古巴人，在朦朧的街燈下，成雙成對，熱情澎湃地舞出了內(nèi)心高漲著的欲念，檸檬黃的月色為如癡如醉的他們鍍上了浪漫的色彩，他們像一對對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小精靈，舞出了精神上永遠(yuǎn)絢爛的春天、舞出了物質(zhì)生活所欠缺的斑斕色彩……

凌晨兩點，在哈瓦那的一家夜總會，樂隊開始演奏了，衣冠楚楚的男士和衣著性感的女士，在舞池那一柱柱璀璨的燈光裏，失了魂魄般地舞，舞舞舞、舞舞舞，舞出了滿池的乳波臀浪，舞出了滿池的誘惑挑逗，熱烈而又熱情、奔放而又狂放。到了凌晨三點，他們還是不累不倦地舞，舞舞舞；而這天，是星期二，難道他們明早不必上班嗎？我茫然……

在古巴南部城市Santa Clara，週末，早上十一時到市中心去逛，遠(yuǎn)遠(yuǎn)地，便聽到樂聲震天，走近一看，有樂隊在演奏，音符如酒，滿街的人都被灌得醉醺醺的，大家使盡渾身解數(shù)，舞呀舞的，舞得不知自己姓啥名誰。我注意到有對小童，盡多只有四五歲，也拚命地扭腰擺臀，舞出了一種全然不屬於他們年齡的性感……到了晚上，在廣場上，人們又在瘋狂地跳舞，有位年輕的媽媽沒有舞伴，便對著坐在嬰兒車裏那周歲小兒輕緩靈巧地舞著，進(jìn)退轉(zhuǎn)折地舞呀舞的，周歲小兒仰頭看她，也手舞足蹈地回應(yīng)；舞蹈，成了母子之間最美麗的溝通語言……

來到了聯(lián)合國列為文化遺產(chǎn)保護(hù)區(qū)的古城Trinidad，音樂的氛圍就更為濃厚了，更明確地說，這個樂聲處處的城市，就好像是以音符鑄造而成的。一日，看到一個拾荒的老婦，雙手伸進(jìn)垃圾桶裏尋寶，腰部和臀部卻隨著廣場傳來的音樂不斷地扭呀扭的，在這一刻，她忘了身上的邋遢與臭味、忘了生活的艱辛與困苦，音樂，是她的忘憂草。當(dāng)天晚上，看到一位年過八旬的老嫗，獨自一人上夜店，樂聲一起，她便站在桌畔，以優(yōu)雅的舞步來回旋轉(zhuǎn)，獨舞。在這一刻，她忘了年齡的局限、忘了老邁的病痛，音樂，是她的伊甸園。

有人說，在古巴，音樂就像河水一樣地流淌，這話可一點兒也沒錯。風(fēng)靡拉丁美洲加勒比海的音樂Salsa，便起源於古巴。有趣的是，Salsa在西班牙語的意思是“醬”，泛指一種用番茄醬、辣椒、洋蔥和蒜頭混合煮成的醬料；而Salsa這種音樂，正適合於“五味雜陳”的街頭舞蹈。它熱情奔放，帶著無比豪邁和無限火熱的挑逗，把內(nèi)心的激情無拘無束地釋放到極致。

實際上，音樂和舞蹈，就是古巴人“精神的罌粟”。

古巴人生活裏常說的一句話是：“Vamos bien”，翻譯成中文，就是：“我們活著，活得好好的”。

面對美國“綿綿無絕期”的制裁，古巴人在現(xiàn)實生活裏，物資嚴(yán)重匱乏，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都無法扭轉(zhuǎn)劣勢。國民要出國，比登天還困難，不管有多大的才能、多高的才華，也只能死死等待機(jī)會到來；當(dāng)然，大家也知道，那樣的等待，和“守株待兔”並沒兩樣。

他們於是在苦悶的大環(huán)境中，自尋樂子。

音樂和舞蹈，便是他們自尋開心的渠道。

他們在燦爛的陽光下、在澄黃的月色下，在街道上、在廣場內(nèi)、在公園中、在草場裏，一面瘋狂地忘情地扭舞，一面豁達(dá)地樂觀地喊著說：

“我們死不了，非但死不了，我們還活得好好的！”

一位旅居古巴多年的中國人說得好：

“古巴人，是窮開心的一羣人，生活貧瘠不堪，他們卻笑口常開。每回聚在一起，不是沒日沒夜地唱歌跳舞，便是不停地說著各種自我挖苦的笑話，笑得東歪西倒，活得很快樂，快樂得很盡情！”

之六：你有原子筆嗎？

一直無法忘記陶琦告訴我的這個小故事。

陶琦是上海姑娘，到古巴去尋求商機(jī)。在哈瓦那一個聚會上，邂逅了一名古巴男子，兩人一見鍾情。戀愛成熟後，男友帶她回家見父母，當(dāng)時，是傍晚六時許。她一心以為會在男方家裏用餐，可是，大家談到朦朧的暮色變成濃黑的夜色了，男友家裏都沒有開飯的意思，她飢腸轆轆，實在忍受不了，只好匆匆告辭，趕去街邊的攤子，買了個麫包，囫圇吞棗，壓住腹中熊熊飢火。

事後，她才知道，在物資極端匱乏的古巴，和大部分捉襟見肘的家庭一樣，男友的父母無法拿出款待客人的食物。

第二次再受邀到男友的家時，男友要求她做個蛋炒飯讓父母解解饞。她打開冰箱，裏面只有一碗米飯和三粒雞蛋。她全拿了出來，但是，男友卻一臉難色地說：“你只能用一粒蛋，另外兩個蛋，我爹娘必須留著慢慢吃。”

男友語氣的艱澀，是她心上的一塊磚。

有一部書，記述了古巴革命前輩卡斯特羅的一段經(jīng)歷；童年時，他寄居於別人家，每天都吃不飽，可是，當(dāng)年的他，竟然不知道這種胃囊發(fā)痛的感覺，是一種飢餓的感覺。

時至今日，糧食不足依然是古巴人民面對的大問題。有人指出，在古巴，儘管大家都吃不飽，可大家都有飯吃，絕對不會有人被餓死；然而，另一方面，物資的欠缺，卻使古巴人的精神永遠(yuǎn)處在“飢餓”的狀況中。

讓人心情沉重的是，有些微不足道的小東西，竟然是他們心中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在古巴各大城市旅行時，大街小巷素不相識的成人與小孩，看到我們，常常會問：

“你們有原子筆嗎？”

在哈瓦那，有一回，坐在公園裏享受滿眼綠意和徐來清風(fēng)時，有一位男子以流暢的英語搭訕，他是大學(xué)講師，兼通英文和西班牙文，學(xué)識淵博，談起古巴的歷史如數(shù)家珍，而對於古巴當(dāng)前的形勢，也準(zhǔn)確地作了精闢的分析，他斬釘截鐵地說：“只有美國解除了對古巴的制裁，古巴才能看到未來的曙光！”大家談了一個小時後，愉快地握手道別，這位極具學(xué)者風(fēng)度的大學(xué)講師忽然說道：“你有原子筆嗎？給我一支，好嗎？”我錯愕地望著他，早晨溫柔的陽光落在他的滿頭華髮上，泛出了一圈圈銀色的亮澤，莊嚴(yán)而莊重，可是，他的眸子卻裝滿了迫切的期盼，期盼我能給他一根原子筆。

到博物館去參觀，知識豐富的講解員使盡渾身解數(shù)，把古巴的歷史說得頭頭是道，引人入勝。參觀完畢，蹺起拇指稱讚他，他露出了靦腆的笑容，問：“你有原子筆嗎？”

在手工藝品市集上，有個攤主，指著日勝插在口袋裏那支四色的原子筆，像口渴的人看到甘霖般，滿眼飢色地說：“給我，好嗎？我的妻子是教師，她需要！”日勝說：“我就只有一支而已，自己要用啊，怎麼給你呢？”他以為這是託辭，竟拿起了攤子上一件紀(jì)念品，說：“換，和你交換！”

許多時候，乘搭計程車，下車時，司機(jī)也會問：

“你有原子筆嗎？”

如今，我已回返國門，可是，一拿起原子筆，我的眼前，便會浮出一雙雙滿是渴望的眸子。

啊，原子筆，想買時隨意便可以買得到、想用時隨時都可以取來用，原來、原來竟也是一種幸福呵！

之七：今晚，要吃龍蝦嗎？

說真的，到古巴旅行之前，我並不知道。

我指的是龍蝦。

古巴盛產(chǎn)龍蝦，年產(chǎn)量高達(dá)一萬多噸，是加勒比海沿岸國家產(chǎn)量最高的。

Vinales是古巴西部一個為羣山環(huán)繞的城市，風(fēng)光如畫。我們下榻的那戶人家，住的是四合院，矮矮的圍牆之內(nèi)，有四幢平房，庭院裏，花卉盛放，果樹飄香，繽紛的色彩與甜香的氣息交織成一張充滿了異國風(fēng)情的網(wǎng)，我們心甘情願地成為“網(wǎng)中人”。

房東是個大胖子，肚子上像扣了個圓圓的鍋。看人時，眼笑、脣笑、皺紋也在笑，身上每個細(xì)胞都是快活的。他的妻子呢，瘦而安靜，然而，一直含笑的那雙眸子卻泄露了她心中的滿足與安恬。

登記工作完成後，胖子把護(hù)照還給我們，微笑地問道：

“今晚，你們要吃龍蝦嗎？我可以為你們烹煮。”說著，蹺起了拇指，臉有得色地說：“古巴的龍蝦，新鮮、便宜、好吃。”

我心想，“龍蝦”怎麼可能和“便宜”這詞兒掛鈎呢？於是，好奇地問道：

“龍蝦一隻多少錢？”

“哦，外匯券八元（折合美金八元）”。

一隻龍蝦（Lobster）才八美元？嘿，聽起來真像天方夜譚！我想，他指的，恐怕是俗稱“蝦婆”的小龍蝦（Crayfish）吧？

他一迭聲地說：

“不不不，是貨真價實的大龍蝦哪，每隻重達(dá)四磅呢！”

哇，四磅重的龍蝦！我連眉毛也飛了起來，立刻要求他為我們烘烤兩隻牛油蒜泥龍蝦當(dāng)晚餐。

有了和龍蝦的“約會”，當(dāng)天的興致特別好，與羣山相看兩嫵媚。

極懂生活情趣的胖子當(dāng)天傍晚把餐桌佈置在庭院裏，金色的燭光和澄黃的月色交相輝映，我們在橘子樹的清香裏啜飲葡萄酒，快樂地等待。

胖子一把龍蝦端出來，我雙眼便不由得大放異彩。龍蝦是連殼上桌的，居中剖成兩半，紅豔豔亮閃閃的硬殼裏，千嬌百媚地露出了白皚皚亮晶晶的龍蝦肉，肌理清晰可辨，像在華清池出浴的楊貴妃，豐滿、圓潤、性感。

入口的龍蝦肉，緊實、柔滑、甜、脆、鮮、嫩，好似鮮蹦活跳的龍蝦夾帶著海洋的氣息從加勒比海直接游進(jìn)了口裏，我忍不住發(fā)出了幸福的驚歎：“啊！”那是味蕾的火樹銀花呀！

我們在古巴逛了十個城市，沿途都下榻於民居。每回登記完畢，房東的第一個問題總是：“今晚，你們要吃龍蝦嗎？”

答案，總是肯定的。

在新加坡，龍蝦昂貴，價格和其他肉類相比有天淵之別，然而，在古巴，吃一客豬扒和吃一隻龍蝦，價格相差無幾。在不同的城市，價格雖然略有差異，然而，在民居，每隻龍蝦的收費(fèi)都低於十美元；就算是去大餐館吧，也僅僅十二美元一隻。

在古巴旅行期間，沒有一天不吃龍蝦，炭燒龍蝦、蔥爆龍蝦、胡椒龍蝦、椒鹽龍蝦、醬炒龍蝦、乳酪龍蝦……吃得全身都澎湃著海洋的味道。

由於舟車勞頓，睡不安寢，從古巴旅行回來後，我足足瘦了五公斤，好友同情地看著我說道：

“唉，古巴物資匱乏，讓你餓得面黃肌瘦……”

天天飽食龍蝦的我，一聽這話，笑得打跌。

也許，高蛋白質(zhì)、低脂肪的大龍蝦，是極有效的“減肥食品”吧？

嘿嘿，以龍蝦減肥，聽起來，真是個“窮奢極侈”的方法呀！

之八：輪胎的故事

租車自駕，暢遊古巴。

為了更好地了解民情，我們沿途都下榻於民居。

這天，來到了中部城市Santa Clara，在一條鋪滿了鵝卵石的巷子裏，欣喜萬分地找到了一所歷史長達(dá)一百一十年的民宅，建築風(fēng)格充滿了西班牙古雅的風(fēng)味，大宅裏面，以室內(nèi)植物裝飾得綠意盎然。屋主瓦魯?shù)率莻€中年的獨身男人，身子瘦削，然而，雙眸卻很豐滿，飽飽地蘊(yùn)含笑意。

我們把車子停在屋子外面的窄巷裏，正和屋主談笑風(fēng)生時，有人按門鈴，門外站了一名中年漢子，戴了一頂鴨舌帽，臉長得像鞋抽，有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染著黃黃的煙垢，他開門見山地對我們說道：

“你們的車子，停在外面，晚上不安全。你們給我兩元，我代你們看守。”

嘿，古巴治安出奇的好，哪來的偷車賊？他要求給他兩元外匯券（折合美金兩元），表面上聽起來是個極小的數(shù)目，然而，一般古巴人起早摸黑地幹活，月薪還不足二十美元，眼前這漢子，以看車為藉口，明明白白地想騙取遊客的錢。

不行，我們不能姑息養(yǎng)奸，於是，冷淡地對他說道：

“我們的車子有買保險，不勞你費(fèi)事。”

他惱羞成怒地說道：

“別人都給的呀！”

我們堅持不給，他悻悻然離去。我們對屋主發(fā)牢騷：“這些人是社會的寄生蟲，我們不該對他妥協(xié)。”屋主隨聲應(yīng)和：“是呀，真是寄生蟲。”

當(dāng)天，在外面逛遊一整天，晚上回來，倒頭便睡。

早上，用過屋主為我們準(zhǔn)備的早餐，便駕車外出。日勝發(fā)動了引擎，然而，車子還沒有轉(zhuǎn)出巷子，便聽到有人在後面追著車子大聲喊道：“停車，停車！”日勝停下車子，那人氣喘吁吁跑到車子旁邊，說：“輪胎，你們的輪胎爆了！”

下車去看，果然，右側(cè)的後輪胎像缺水的植物般，癟癟地下陷。我的腦海裏，立刻浮起了那個戴鴨舌帽的“鞋抽臉”，這，應(yīng)該是他搞的鬼把戲吧？很生氣，但是，那股氣卻無處可出，憋得臉都漲紅了。

眼前這善心人，五短身材，國字型臉，古銅色的肌膚閃著健康的亮澤，他熱心地說：

“把後備輪胎給我，我?guī)湍銈儞Q吧！”

日勝昨天搬行李時不小心扭到手，隱隱作痛，現(xiàn)在，樂得有人代換輪胎，心裏湧滿了感激。清晨九點的陽光，猖獗得不像話，善心人臉上的汗水奔流如溪。輪胎換好後，我們給了他十元，他再三道謝，揚(yáng)長而去。看著他的背影，我心想：古巴人，真是熱心呀！

當(dāng)晚，我們?nèi)ヂ犚魳窌璩咳龝r，駕車回返民居。經(jīng)過鄰近一條巷子時，突然看到一個人鬼鬼祟祟地蹲在一輛車子後面的輪胎旁，看到我們車子駛近，他站了起來，像一支箭般遁逃無蹤，那個五短身材的背影，是如此熟悉，而靜靜地停在巷子裏的那輛車子，後輪正像缺水的植物般，癟癟地下陷……

之九：海明威的靈感

都是因為海明威。

一到了古巴，我便刻意尋找一種名字喚作“Mojito”的飲料。

據(jù)說這種飲料曾是海明威創(chuàng)作的靈感源泉。

端上桌來的飲料，顏色清澈如水晶，浸著的那撮薄荷葉，宛若從杯裏長出來的一株翠綠小植物。

這種飲料，是以古巴馳名世界的朗姆酒（RUM）攙入檸檬汁、糖和薄荷葉調(diào)配而成的，充滿了潑懍的活力和野性的浪漫。在狂放不羈的酒味裏，層層疊疊地溢出了甘蔗的微甜和檸檬的微酸；而在這百轉(zhuǎn)千折的豐富滋味裏，卻又隱隱然有著一種令味蕾閃閃發(fā)亮的澄澈沁涼的特質(zhì)。

蜚聲世界文壇的美國作家海明威，曾旅居古巴長達(dá)二十餘年。他多次表示，朗姆酒是他靈感的“催化劑”；而“Mojito”也因為他的偏愛而永遠(yuǎn)成了風(fēng)靡古巴的飲料。哈瓦那一家他常常光顧的小酒鋪，已成觀光熱點。小酒鋪位於瘦瘦的巷子裏，牆上掛著他的照片，四周浮盪著他遺留的味道。當(dāng)“Mojito”那多層次的滋味泛濫於味蕾時，我驀然覺得，翻騰於舌上的，其實是一種文學(xué)的感覺。把杯裏最後一口酒吞下去後，喉頭留下一抹奇特的苦澀，就在這股苦味中，我仿佛聽到了一響讓人震驚莫名的槍聲……（海明威於一九六一年以獵槍自戕身亡。）

和雪笳一樣，朗姆酒是古巴的象徵。

據(jù)說是哥倫布航海時把甘蔗的根莖帶來古巴的，而古巴的土壤、水質(zhì)和氣候都非常適合甘蔗的生長，甘蔗於是在古巴這片土地上蓬蓬勃勃地長得茂茂盛盛。

善於變通的古巴人利用盛產(chǎn)的甘蔗加工釀造成風(fēng)味獨特的朗姆酒，它輕柔當(dāng)中帶點薄澀，順口、細(xì)滑、喉韻醇甘、口味悠長，有著獨樹一幟的甘蔗香氣，古巴人譽(yù)之為“甘蔗的快樂兒子”，他們相信這酒具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喝了之後，可以讓原本“冷若冰霜”的女子變得“柔情似水”。

朗姆酒還有一個廣為流傳的“綽號”，它被稱為“海盜之酒”，這是因為在加勒比海一帶肆虐的海盜都愛喝它；只要手中有了一瓶朗姆酒，他們便可以練出一粒比豹子還要大的膽，處處橫行無忌，所以呢，他們?nèi)杖湛窈取⒁挂篂E喝。

迄今，朗姆酒已經(jīng)成了普受歡迎而暢銷全世界的酒了。

對於古巴來說，朗姆酒既是歷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是人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任何人，只要一踏進(jìn)古巴，便可強(qiáng)烈地感受到朗姆酒無處不在的魅力和影響力。

百貨市場裏，可能“百貨匱乏”，唯有朗姆酒，像神氣活現(xiàn)的士兵，大大小小，一瓶瓶、一列列、一排排，昂首挺胸、滿滿滿滿地站在貨架上，年份不同、純度不一，任君選擇。

在小酒館，朗姆酒價賤如土，人人可買，人人買得起；人人可喝，喝多喝少，全無限制。記得有一回，我們在小城，以當(dāng)?shù)刎泿旁谝患倚【起^買酒，一大杯朗姆酒，折合新加坡幣，居然才區(qū)區(qū)一角錢！有許多古巴人，帶著空瓶來打酒，一個剛走，另一個又來，走馬燈似的，酒保忙得不亦樂乎；當(dāng)他不斷地以勺子從大桶裏把朗姆酒一勺一勺地舀出來時，醇綿芳馥的酒味也散得滿天滿地，坐在小酒鋪裏的我，身上的每一個細(xì)胞都被酒氣熏得醉醺醺的！

在夜總會裏，大家一致點朗姆酒，有者直接飲用含酒精量高的朗姆酒，有者則享用以朗姆酒混合其他飲料調(diào)配而成的雞尾酒，除了“Mojito”之外，極受歡迎的，還有一種喚作“自由古巴”的飲料，把類似可口可樂的飲料加入朗姆酒內(nèi)，寓飽滿圓融的甜味於粗獷潑辣的辛烈中，個性強(qiáng)烈，讓人喝了意盪神馳，心魂俱醉。

古巴人一杯接一杯地把“甘蔗的快樂兒子”喝下肚，然後，在包裹著激情和浪漫的音符裏翩翩起舞，舞呀舞的，全然忘了現(xiàn)實生活裏的不足、不快、不安、不順、不滿、不甘、不爽……舞池裏的人，一個個全都變成了“古巴的快樂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