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老時逢柳絮飄
2007年,王文漢和錢小兵、趙光頭、老謝、王軍等人相繼退休。前幾年任仲秋和馬麗退休回了江漢油田。
幾十年的時光過去了,當年參加會戰的年輕人都已白發蒼蒼的退休了。
有名人說:“世界上最勤奮的人已經老了“。這句話用來形容七十年代參加石油會戰的老一代石油工人來說最恰當不過了。他們來自部隊轉業軍人,上小下鄉的知青、經歷磨難的學子。幾十年來,這群人“睛天搶干,雨天巧干,白天大干,晚上加班干”,當歐州人每天工作五個小時,他們每天工作十五個小時;當印度人躺在恒河邊等下輩子時,他們心中只有“只爭朝夕”。短短四十年創造了世界奇跡,把一個排名落后的火炬小油田變成產量老大。
退休當天晚上,王文漢徹底失眠了。記憶像是一條漸漸變粗的魔線,在把他生命中那些有關青春歲月的往事重新拉回到他眼前的同時,也把他的情感、靈魂和軀體,統統拽回到那片遙遠的荒原……窗外,晨光熹微,他的靈魂經過一夜的往事洗禮仿佛被凈化了,同時一種深重的責任感在折磨著他的理智與情感,于是,他決定一定要抽時間回去看看,回那片曾經盛放了他的青春和記憶的荒原看看。沒想到機會很快來了,蘆地質約錢小兵和樊大成共同休假,出去轉轉,與王文漢通電話,一拍即合。物探處對這些退休的老一代石油工人,創業者很尊重,派了一輛考斯特面包車,樊大成副處長領著辦公室小馬和接待辦小張全程陪同。重走當年勘探之路。
王文漢和趙光頭既是戰友又是隊友,再加上以前他們倆家人經常來往,所以彼此之間很熟悉,趙光頭領著姑娘小娟來接王文漢。小娟休假回來看望父母,嚷嚷著要陪老爸出來轉轉,趙光頭覺得這樣也好,既可以接受石油傳統教育,又可以一路上照顧他們這些老家伙。
開了門,趙紅霞一邊和王文漢出門,一邊問:“小娟,謝亞軍呢?”
小娟和謝亞軍都是通過王文漢介紹到蘆實業的紡織廠工作,倆人在一個村子里長大,在紡織廠戀愛結婚,都非常尊敬和感謝王文漢倆口子。謝亞軍是老謝的兒子,可謂戰友后代的聯親,是親上加親。
小娟扶著趙紅霞下樓,邊走邊說:“阿姨,亞軍回老家看爺爺奶奶去了。我來照顧你。“
上了車,大家互相問好,男人握手,女人寒暄,錢小兵老婆安依依上前拉著趙紅霞的手說:“大姐好!好多日子不見了,你還保持的那樣好,看我體態臃腫的像個水桶。”是啊!趙紅霞除了兩鬢斑白,額頭眼角有細密的皺紋,臉上曬黑了一點,體型沒有多大變化。安依法是錫伯族人,XJ的少數民族女人,不知為什么?結婚后就像氣球一樣,被吹的鼓了起來。安依依又摸著小娟的頭,驚嘆地說:“這是小娟吧?都變成一個大姑娘了。十幾年前在283隊見面還是一個蹦蹦跳跳經常撲在人懷里撒嬌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錢小兵打斷她的話說:“人家都結婚了,還一口一個姑娘的。““就是,你說我們能不老嗎?”安依依還是喋喋不休。
“是啊,歲月不饒人哪!”趙紅霞重復了剛才內心的感嘆。正說著,蘆地質上了車。“哎呀,今天是什么風把你這個大領導給吹來了?”趙光頭吃驚地問。
“什么大領導呀?后年我也退休了,加入你們的退休隊伍”他自嘲了一句。
王軍一上車就問:“王指導員,今天我們先到哪?我是老司機,繼續為各位領導當開路先鋒。”他還是習慣性地叫王文漢指導員,不叫王主席。處里派車,也有司機,他還是習慣在前面帶路。
王文漢看了看手表說:“許多老革命,老紅軍發起了重走長征路活動,我們也重走勘探之路,第一站先到牛嶺鎮。“
考斯特上路了。從銀川到牛嶺約500公里路,大家聊了一會,年齡大了,紛紛閉上眼睛把頭靠在了背枕上。走了兩個小時,無聊寂寞,為打破彼此間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司機好奇地問:“王主席,您以前在牛嶺待過?”王文漢愣神了一下,“嗯“了一聲,思緒像是被誰從背后猛地拽了一下,他在這兩個小時里,雖然閉著眼,可腦袋一直沒停著,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歲月悠悠,往事歷歷,當年會戰的場面記憶猶新,他始終惦念和關注著這塊曾經勞動和生活過的這片熱土,眷戀著這個揮灑過汗水和度過青春年華的地方,沒有忘記自己的芳華。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波濤般的記憶竟在霎時間釀成了滔天的情感巨浪,淹沒了他的心胸,洪水泛濫地傾泄……對于他們來說,今生今世,哪里有油和氣,哪里就是自己魂牽夢繞、難以忘懷的第二故鄉。
一路走來,路兩邊有了越來越多的抽油機,不停地“磕頭“工作,向大地深處要著石油,來到牛嶺,當年的落后小山村已變成牛嶺鎮,岔子溝原來的模樣已不復存在,過去七零八落的土坯破舊房變成了一排排磚木結構的新房,正面還貼著瓷磚,房頂有太陽能熱水器,院里有的有卡車,有的停放著農用三輪車,大部分人家都有摩托車。來到2119隊的干打壘營房區,大部分被老鄉拆了,剩三五間屋,已沒了房頂,成了老鄉的羊圈。蘆地質順著一棵棵樹走過去,尋找他和蔣曉鈺當年在一顆碗口粗的樹上刻寫的“你是云我是風“幾個字,當年刻的很深,蔣曉鈺還擔心樹會不會疼。樹全長大了,有一抱多粗,揚起頭卻看不到頂端,不由的記起過去,三十多年以前,它們還和我們一般高矮,現在卻已長成大樹了。抬頭繼續細細尋找,才發現那刻得歪歪斜斜的幾個字,只在樹皮上留下傷痕,卻看不出一點字跡和以前的印記。
當年,他們剛參加工作,來到這里,把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播種在了這里,這是一片曾被淚水、汗水和血水浸泡過的土地,也是一片曾被他們八十多個年輕人用青春和生命反復耕耘過的土地!
王文漢尋找原岔子溝四隊張隊長家院落,沒有蹤跡,也辨不出方位。向附近的人打聽,年輕人都不知道,一位上了年紀的老漢嘴里擒著早煙桿,含糊不清地說:“張老漢早幾年在鎮上買了房,跟著丫頭開了個一口香臊子面農家樂,享清福去了。不過,他兒子因偷油被公安逮住了,去年判了五年刑。“
司機聽了介紹說:“這里最近興起了一口香陽關臊子面,5元錢管吃飽,想咥多少碗都行,我知道那個地方。“驅車十分鐘,很快就到了。
一個農家大院,寫著“張記一口香臊子面“,大門很寬,驅車直入,院里己停了好幾臺車。
“老板娘,你家張隊長呢?”王文漢直截了當地問她。
老太太直起腰來,對張隊長這個詞已感到陌生,疑惑地望著他們一行人。
王文漢覺得老太太面熟,依稀的記憶有些像三十多年前張隊長婆姨的樣子,自我介紹說:“我是三十多年前在這里工作的石油勘探隊員,是張隊長的老朋友了。“
“哦,想起來了。”老太太恍然大悟。一邊讓坐,一邊朝屋里喊著:“他大,快出來,來人了,找你。“
沒過多久,一個花白胡子的老漢趿拉著鞋掀開那副門簾走了進來。只見老態龍鐘,佝僂著腰,瘦臉上顴骨微微凸起,黃土高坡的風霜雨雪給他臉上刻下了許多縱橫交錯的皺紋。“誰找我?”他粗著聲音問。
“我。”王文漢站了起來迎上去,他想從對方那張黝黑的臉上尋找到一些遙遠的記憶,但是只一會兒他便失望地搖了搖頭。太老了,變化太大了。
“不認識呀!”老漢也將王文漢打量一番后斷然說道。“我們一定認識!”王文漢望著他笑了笑。
“不,不可能。”老漢慢慢地搖搖頭。
“我是王文漢,三十多年前的石油地震隊指導員。”他一字一頓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