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愛聽著他們過去的艱苦生活，眼睛濕潤了，開玩笑說：“我掉眼淚可不是心疼錢。是為你們過去受的苦呀！“

“像我們這個年紀，過去受了那么多苦，現在條件好了，生活也越來越好，就破費一次?！疤J地質說

“他就那個窮命，你看他身上那衣服，穿幾年了都舍不得換掉。海鮮也認不得幾個?！摆w紅霞抱怨著說。

“大姐的嘴從來都不饒人，還跟以前一模一樣。刀子嘴，豆腐心，屬保溫瓶的，外邊冷，里邊熱，對老頭子這么關心啊！”王紅看他們老倆口膩歪，逗著開心取笑說。

“一樣啥啊，老得不成樣子了?！壁w紅霞用羨慕的眼光看著王紅和張愛愛說，“哪像你呀！十來年過去了，你看看，她臉上白光白光的，看不到一點皺紋。你還是那么年輕，那么漂亮，只比我小七歲，現在看上去起碼要比我小二十歲。好像比我小一輩。再看愛愛，更像個姑娘。”

王紅臉紅了：“大姐，你可別沾我便宜，給我當大呀！我也老啦，看不得了，你看愛愛，到底是城里人，細皮嫩肉的，真讓人羨慕。”

王文漢聽著這話，看了三人的臉，趙紅霞臉上確實有了皺紋，兩鬢有了些許白發，皮膚也曬得黑一些，早沒了當年的青春和亮麗，心生愧疚，這么多年，趙紅霞陪著他在野外，呆了多年，吃苦受累，風吹雨淋日曬，調到后勤后，倆人離多聚少，趙紅霞一人操持家務，帶倆個孩子，很少進城市，沒買過幾件衣服，也很少下館子吃飯，沒享過啥福。這就是石油工人媳婦的命??！

看王文漢表情很不自然，蘆地質趕忙說：“你們別光顧著說話，吃菜，吃菜！”王文漢拿著筷子猶豫不決，不知道怎么對付面前的那些海鮮。趙紅霞眼神復雜地看著王文漢，她生在上海，小時候吃過黃浦江和海邊的海鮮。她夾著一只蝦剝好放在王文漢的盤子。王文漢在紅霞的指導下，笨拙地對付著大閘蟹，一邊吃一邊窘迫地說：“吃這玩意兒，真是麻煩！”稀里糊涂地吃了一只大閘蟹，把勺子伸進桌子上的檸檬水玻璃碗里，準備舀一勺來喝。蘆實業剛想阻攔，紅霞搶先擋住了王文漢，說這不是喝的，是用來洗手的。王文漢很尷尬，臉紅了：“這么多窮講究，真是麻煩?！?

紅霞說：“哪兒是窮講究，這是富講究，你呀！真是土包子，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好好體驗一下，免得以后鬧笑話，不會吃飯了。“

蘆地質第一個給王文漢敬酒，感謝他對自己的關心和幫助。趙紅霞擋著說:“哎！哎！蘆總你是不是搞錯了，你現在是大領導，應當是你關照他才對嗎！“

蘆地質真誠地說:“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戴著資本家狗崽子和美帝特分子走狗的帽子，大家歧視我，文漢愛護我，使我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話還沒說完，紅霞不滿地瞪了王文漢一眼，又轉頭對蘆地質說:“你本來就是個好人，能人，有啥好感謝他的，不埋怨他就不錯了。當時要是他多做組織工作，批準你和曉鈺結婚，當初，要是他攔住蔣曉鈺，不讓她到蘭州參加文藝會演，那里會有后來的那么多破事。你和曉鈺是多好的一對，我一想起這事就流眼淚?！巴跷臐h故意咳嗽著，給她使顏色，在下面拿腳輕踢著紅霞，制止她再說下去。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他端起酒杯，主動與蘆地質碰了一杯，一仰杯子，喝了個底朝天。

趙紅霞可不買這個賬，同樣用腳踢了王文漢一下，倔脾氣上來說:“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蘆總，這么多年了，你也該找個人成個家了，好好過日子?！疤J實業倆口子，樊大成倆口子都附和著說:“是呀！是呀！紅霞說的對?！?

蘆地質說：“我現在工作很忙，時間很緊的，我感到自己一個腦子都不夠用了，哪還有心思想個人的事情?！?

王文漢用過去當指導員，是他領導的口吻說：“學習要學，工作要干好，個人的事情更要處理好，革命家庭兩不誤嘛！“

趙紅霞附和著：“你現在是大領導了，也是個鉆石王老五級的人物，條件多好，喜歡你的女人肯定很多，誰嫁了你還不半夜笑醒？單位上要是有合適的女人，給自己找一個，一個人多孤單啊?！?

王文漢突然想起劉娜，知道這女孩不錯，追求過蘆地質。王紅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樊大成，她也知道劉娜曾經是樊大成心中的女神。樊大成趕忙說:“劉娜在BJ一個外事部門工作，升任科長，結婚幾年了，聽說小孩都幾歲了?！八f這話是給自己解圍，也是給蘆總臺階下，同時回答了王文漢的問題。

王文漢聽了唏噓不已:“多好的姑娘，不知老蘆你當初是咋想的，三番五次拒絕她?！?

蘆地質忙說:喝酒！喝酒！不要偏離主題?！岸似鹁票o弟弟蘆實業和愛愛倆人敬酒:“這杯酒有兩層意思，一是祝賀你收購紡織廠成功，救活了一個倒閉的企業，完成了先人的遺愿;二呢，我把安子放在在你廠里工作，他的耳朵不太好，工作上找個力所能及的崗位，愛愛，孩子托付給你，生活上多關照，我先謝謝你了。“

蘆實業和愛愛同時說:“一家人不說二家話，哥，你放心吧！“

王文漢聽到這里，好奇地問:“蘆總，你廠子里招工嗎？啥條件呀！“他的戰友和同事，過去在石油三線工作，備戰備荒，進山進洞，企業遠離城市，企業自己辦教育不太好，耽誤了娃娃們的學業，高考名額鳳毛麟角，油田招工名額太少，大多數職工子女還待業在家，成了心病和負擔。他的兒子從小受到溺愛，學習也不爭氣，讀完高中就輟學了，油田給了一個招工名額，他不能對不起死去的救命恩人李建綏，讓老大隨油招了工，現在老二還在家待著業呢，這小子對他厚此薄彼，什么事都優先考慮哥哥，很有意見。

蘆實業說:“原先紡織廠的大多數職工都回來了，還有自己創業成功的，離退休的，空缺一些崗位?！?

蘆地質接過來說:“王主席一直很關心自己的同事，尤其是過去的老戰友，是個好人，熱心腸人，實業，你如果有空缺崗位，盡量幫助老王??！“

蘆實業說:“哥！聽你的，王主席，你說說情況，只要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人沒啥毛病，我盡力安排。“

王文漢和蘆地質，樊大成掰著指頭算計著:“趙光頭的大女兒待業五年了，老謝的二兒子待業三年了，我的老二也在家混了一年了……“說了十一個人。蘆實業聽了很痛快地說:“來吧！做個體檢，合格的，我全安排?！?

這個意外的收獲，讓王文漢異常高興，他端起酒杯，豪情滿懷地說:“今天這場酒喝的太高興了！太有收獲了，我替我的同事，先敬蘆總三杯?！胺旁谄綍r，因他胃不好，趙紅霞反對他喝酒，三杯以后就攔住他不讓喝了，今天辦了這么大的一件事，自己的二兒子也能出來工作了，又是進了大城市，多好的事啊。她同樣很高興，看王文漢頻頻舉杯，杯杯見底，酒酣耳熱，她也沒說什么，還跟著敬酒喝酒，場面十分熱烈。

接下來的幾天，趙紅霞和王紅就就開始逛街了，有時也讓王文漢和樊大成陪著。他們去過博物館、碑林、大雁塔、電影院，百貨商場。

王文漢真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發著窂騷：“城里好是好，方便是方便，但不是我們待的地方。這種地方看看就行了，住的日子久了肯定會膩煩?！?

紅霞說：“他在野外待了那么久怎么不膩？”

王文漢說：“野外天地多闊廣，高原的雪，一望無際，草原的草啊花啊一天一個樣，一不留神就長出一截，天天都是新鮮模樣，看著心里就舒坦?？墒浅抢锏臉欠磕荛L嗎？年年都是一個樣，天天看哪還看不膩？”

還有，他也坐不慣蘆總的小轎車，說：“轎車沒有我們的嘎斯車敞亮，坐在里面頭暈。車窗上貼著薄膜，里面能看見外面的人，外面看不見里面的人。”

走在大街上，他看不慣那些穿衣少的女人：“我最看不慣城里女人的穿著打扮，穿得那么少，肉都露在了外面，真是太難看了?！边@一點，紅霞同意：“城里人也真是怪，喜歡把心思包裹起來，卻把自己的肉暴露在外面，而且露得越來越多了……”逛了幾天，疲了，乏了，沒意思了，她倆一唱一和，表現出少有的一致。王文漢說：“我習慣一推開后窗，就能看見藍天、白云、草原，聞到草原的味道，習慣在河邊沙地上留下自己的腳印。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什么也留不下，就像沒有走過一樣，心里很不踏實。”王文漢說這話時，趙紅霞也有同感地附和著，王文漢嘿嘿地笑，很有成就感的樣子。因為是他把趙紅霞這個大上海的女人變成了現在這個死心塌地的石油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