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曉鈺病入膏肓,知道自己事不多了,她每天都回憶著自己小時候和蘆地質的青梅竹馬和兩小無猜。
她已情竇初開,少年之情感,如破繭之光,朦朧青春里,蘆地質穿純白的襯衫,身形略顯單薄,她眼有星辰,看著他心胸內暗暗涌動的情愫,如純潔的花朵散著奇異的芬芳。她心動,躲在暗處神情專注又小心翼翼的仰望著她心中的地質,只是因為太美好,不敢輕易的靠近,也不敢輕言傾訴,不敢講心事寫一素箋交給他,只能寫在秘密的日記里,只能將他放在最遠又最近的地方,這段暗戀,像一根柔軟的刺,生長在小水淺薄又頑固的內心里,取不出,也舍不得取出。因為少年的心更年輕,苦澀得像青澀的蘋果,酸的杏,敢看不敢上前,敢想不敢吐露真情,心里期盼卻假裝若無其事。上課時,偷偷看了他很久,收回向往的視線,卻發現已經下課了,原來她已發呆這么久了。她愿意偷偷摸摸的戀愛,心在悸動,這樣偷偷摸摸的感覺真的很刺激,甚至只離開十分鐘就已經開始想念,每一次說話看他都是如此甜蜜。
蘆地質也是一樣,想見蔣曉鈺,想和她在一起,想和她說話,看見她只是略帶羞澀的笑笑,就趕快低下頭了,放佛怕被人看到自己似的。
他總是在創造條件,向她借一只鉛筆,借一個橡皮擦,或者制造一個不期而遇,可是一看見她的眼神,他就慌亂的低下頭。他想見她又怕別人看見,他想和她說話,又怕別人聽見。每天的心情非常矛盾。
幼稚,單純,可笑,可愛,是他倆共同的表現。
蔣曉鈺的父母也看出了這一點。
“丫丫,你是不是喜歡蘆家的二小子哦。”父親問她,其實一開始也沒有這種喜歡的心情,只是被人說久了,難免會偷偷地注意著他,久了,也就變成真的喜歡了。
每天一起上學放學,一起吃飯,一起打鬧,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到很遠很遠的未來。
情竇初開的初衷女生總是愛亂想,轉過身,和蘆地質聊了起來。“最近有沒有什么好看的書啊,給我推薦下吧,今天發零花錢了,下了課去吃冰怎么樣,順便逛下書店吧。”一邊聊著一邊走回教室。就這樣保持暗戀,或許對于我們來說都是好事。
呆呆地坐著想蘆地質,不知道有多久了忽然感覺自己的臉上有種澀澀的感覺,立刻知道是蘆地質過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喜好,那是他們班第一次班級活動,蘆地質和她分在了同一個小組。其實那天蘆地質到底都說了些什么,她現在已全然記不清,只記得那天午后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山間的路上,山上的每一棵樹都在陽光下變成金燦燦的模樣。“如果將來和眼前這個男生談戀愛……”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連她也會偷偷在心里笑自己傻。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可是,你就真的沒有這樣的念頭閃過嗎?若是真沒有,他們又哪里來的后來的故事?六月的考試季,他每天找她一起自習,給她補習線性代數,最后考試她的成績比他還好。
她一直等啊等啊,想等蘆地質對她親口說一句:“喜歡你。”終于在舞蹈會演結束回來的夜晚,他迂回地問她:“以前有喜歡的人嗎?”
她故意繞著彎子調皮的說:“有。”
他一聽急了,趕緊又問“那現在呢?”
曉鈺沉默了一會兒,故意不說話,把蘆地質的臉都紅了。
曉鈺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然后一字一頓的清晰的說:“過去,現在,喜歡你。”
那時的她還梳著驕傲的馬尾,那時的他還沒有長出那么多皺紋,那時的他們還是兩個天真的冒著傻氣的孩子,會為了一塊水果硬糖就歡天喜地。
倆人放學,在一起回來的路上,對著樹上的鳥兒說話,楊樹葉在路燈暖橘色的光里,在溫柔的看不見的夜風里翻飛著,像一群金色的蝴蝶。路過學校里的絲瓜架,正是開花的時節。她說好香,他跳起來摘一朵給她。這一少冪至今它還躺在她的日記里,她是這樣寫的:今天我說喜歡一朵花,他就奮不顧身的跳上去,給我摘了下來,這是他送我的第一朵花兒,將來我要一顆星星,他也能為我摘下來吧!。
那時,她到省學生舞蹈班練舞,訓練了一段時間,學會了跳天鵝舞,回來后拖著他躲到學校禮堂的背面,給他跳了一段舞。
她翻開日記回憶當時的那一段,是這樣寫的:你那時候是個不懂女孩心思的小男孩,而我是個失去母愛渴望與你在一起的小姑娘。有時我們還吵架,我很生氣,吵架的原因千奇百怪又雞毛蒜皮,每次都相同的是,你從不哄我。我一個人躲在寢室里哭,一邊哭一邊想你說過的“絕不先說分手”的承諾,因為你說,最看不得我難過的臉。不過,值得我驕傲的是,我們從來不因為同一個緣由吵兩次架。不翻舊賬,是我們心照不宣的共識。直到某一天,我突然發現我們好久都沒有吵過架了。我知道,那個難熬的磨合期,終于過去了。你和我,在彼此的眼睛里長大了。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地一天天滑過。生活里的小細節,因為有愛,也變成了浪漫。
高中畢業的那天,你帶我去逛街,吃肉夾饃和涼皮,把肚子撐的溜圓,然后牽著手沿著城墻一起散步回紡織廠。
大學第一學期結束后,你和我第一次回家,火車晚點得厲害,我們帶的吃的不夠,我到半夜的時候快餓死了,又一心想著我媽包的餃子。后來你就在車上買了一個碗面給我,我說:“一起吃吧。”你說:“你都吃了吧,我不餓。”于是她就真的全吃了。之后,你說:“你還真的全吃了啊?怎么不給我留點兒……”接著很哀怨地把一碗面湯都喝了,然后說:“飽了。”你看,哪怕是面這種東西,因為承載了記憶,也變得無比浪漫美好起來,多神奇。于是我想了一下,就暈乎乎地答:“嗯,那好吧。”那一刻,我想象了一下我們很老很老的樣子。如果是你的話,生活一定不會無聊;如果是你的話,我不怕老,也不怕死。
太多太多的回憶,夾雜著太多太多的甜蜜,現在想來,多么的不舍,多么的不愿意離開。
她在想來生,如果有來生,一定要再續前緣,和他在一起,好好的陪著他。她是多么的希望有來生,這個時候,他相信有上帝,有佛,有菩薩,給他倆一個來生重生的機會。
王文漢和趙紅霞,馬大姐再次來看望蔣曉鈺,看著她被病魔折騰得不成人形,眼里都含著淚水。看著大家的關心和焦慮,蔣曉鈺又輕聲的說著:“王指導員,紅霞,馬大姐,你們別為我擔心,我有和蘆地質這一段時間的生活,有美好的人生經歷,有美好的過去,甜蜜的夢想,我沒有白活,人生足矣。
“如果有來生,我們還會相遇的,我還想和你們做朋友。到時候,我們還是最好的同事,好嗎?”曉鈺的樂觀,讓他們幾人都唏噓不已,眼淚也涌出了眼眶。就連一旁忙碌的護士,都在偷偷的擦拭著眼角。
趙紅霞更是泣不成聲,她只能拼命的點頭,來回應著曉鈺。
見紅霞點頭,曉鈺才露出欣慰的笑容。馬大姐又握著曉鈺的手,輕聲說著:“曉鈺,放寬心,安心養病,什么都不想,包括李開放那壞人,也不值得你掂記著去恨。“
曉鈺微弱的點點頭說:“其實,與生死相比。所有的愛恨都不值得一提。”
“不恨就好。我們不能永遠生活在怨恨的陰影中。“馬大姐說這些話,是想讓她清靜,看破,放下,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