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披著一件紗衣,陽光依稀透著一點兒,還時斷時續地在馬路上奔來又奔去,寒冷的空氣比前幾天暖和了許多,人們脫下臃腫的棉襖,換上了單薄的襯衣,都出來迎接春天的到來。
葉儼和以往一樣在垃圾堆里翻著,一個有力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后響起:“你好,謝謝你那天還我吊墜!”
葉儼很驚訝地回過頭,看著身后這個穿著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他的頭發打著厚厚的發蠟,烏亮亮的向后面梳著,看起來可比前幾天精神多了。葉儼晃了一下神,才想起來是怎么回事兒,平淡地回到:“不謝!”
“我叫仕坤,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那個年輕人繼續微笑地說著,絲毫不在意垃圾堆所發出的惡臭。
“吊墜我都還你了,你有完沒完哪?”葉儼生氣地對他說著,扛著袋子就沿路邊走去,他可不想跟這些人扯上任何關系。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真心地想要感謝你!”那個男人跟上葉儼的步伐,繼續平和地說著。
相跟出一段距離后,葉儼不耐煩地回過身問著:“那你想怎樣感謝我?”
“你看,我的公司在那里,我想邀請你來我的公司上班!”男人很高興地指著旁邊的一棟大樓給葉儼看著,眼神很誠懇。
“你們的世界不適合我。”葉儼看著那棟反著灰色天空的大樓,頓了幾秒鐘,有些低落地說著,扛著袋子繼續向前走去,他的心是害怕的,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己和那些住在大樓里的人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自己不可能在他們世界里過活。
“你不嘗試一下,怎么知道不合適!”
……
終究,葉儼還是在這個灰蒙蒙的一天,走進了那棟高高的大樓。
“葉儼,這位是樸老師,從今天起,你就跟著他學習,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大可問他,他都會幫你解答的!”仕坤指著旁邊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穿著西裝皮鞋的光頭男子對葉儼說著。
葉儼能到自己的公司上班,仕坤是很高興的,這不僅能報答葉儼歸還自己的吊墜,而且還可以解決葉儼的生活問題,真是兩全其美的事情。他還特意從一所大學里請了一位金融學的老師來給葉儼上課,也好讓他更快地適應,更快地到公司上班。
仕坤向穿著短裙的女助理點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將他倆帶去一個安靜的地方,以便更好的學習。一旁的女助理也會意地點了頭,微笑地對樸老師和葉儼說:“請這邊來!”然后就帶著他們去了一間僻靜的大屋子。
起初葉儼對自己是沒有信心的,他自認為自己是不可能搞懂這些有錢人的玩意兒的,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經過幾天的學習,他居然很輕松地就弄懂了那些樸老師認為很難的知識點。原本樸老師還在糾結,要怎樣才能讓他更容易聽懂,是像在學校里教學生那套?還是需要一套全新的方法?不過他也沒有辦法了,因為他不可能再創出一套全新的方式了,不過出乎他的意料是,葉儼居然一遍就能聽懂他說的內容,竟然比大學里的學生們理解得還要快,還要透徹,還要清晰,似乎葉儼天生就是作這塊的料。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樸老師和葉儼都過得很輕松,樸老師拿到了他該拿的工資,也算是為自己悄悄放了一個小假!葉儼也從他那里學到了該學的知識。更高興的仕坤為葉儼安排了一份分析師助理的職位給他,其實這也是仕坤的一份私心,讓葉儼從分析師助理做起,是想讓他從最基本工作的開始,讓他收獲更多的經驗,這樣他成長得才會更快。
原本仕坤只是想單純地替葉儼安排一個工作而已的,但這一切都在一天夜里發生了改變,那天仕坤向樸老師詢問葉儼學習得怎么樣的時候,樸老師曾這樣描述葉儼:“葉儼是我這一生中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了,他天生就是學金融,做金融的料,今后定能成大事。”自始,仕坤就開始在心里打起了他的如意算盤,葉儼的天賦正是他所看中的東西,在未來,他相信葉儼定會為公司帶來極大的財富,之所以培養他,就是想讓他成為自己今后的有利武器,為自己的公司掙取更多的利益,這可能就是一個商人的精明了吧,能看人,也能用人。
而葉儼為自己獲得了一份工作滿心歡喜著,他不在乎自己獲得了什么樣的職位,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做好仕坤給自己安排的工作,在乎自己能否在這些有錢人的世界里生活下去,這樣的想法使得他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從不敢馬虎,很害怕做錯一點點,就會被別人嘲笑。而且在公司里面,他也是不敢主動去和別人說話的,總是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為了把這些有錢人的事情做好,他還特意向仕坤要了兩本書,每天晚上他都會抱著那只洗干凈的花白小狗,在臺燈下看很久才肯睡去。
當一個人的天賦加上努力的時候,一切好像都變得簡單了許多,時間也變得純粹了許多,轉眼之間,五年的時光就這樣忙忙碌碌地過去。
在這五年里,聰明的葉儼提出了幾件睿智的建議,為公司避免了巨大的虧損,而他也因此被提升為公司的執行總經理,職位僅低于仕坤的董事總經理,公司的那些有錢人們都知道了他,見到他都親切的喊他“葉總”,有的時候他都有些模糊了,自問著自己‘自己是在樓里,還是在樓外!’但不論什么時候,他始終握著那塊有溫度的石頭,久久地思念著。
“唉!別看了,一塊破石頭有什么好看的,趕快睡覺吧,明早還要趕航班哪!”一張舒適的大床里,仕坤露著頭,催促著站在窗邊的葉儼。
葉儼沒有搭理他,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窗外燈火通明的城市,手里握著那塊愛戀的暖石,腦中又浮現出那個笑得甜甜的女孩兒,思念仿佛越過了這數千里遠的距離,腦海中的人也變得近了。可他又怎會知道這個漂亮的女孩兒早已不在村口等著他,她在很久以前已經遠去了。
就在五年前,葉儼剛離開不久,劉雨嬌的父母就給她找了一個婆家,剛開始,他倆一致認為是自家祖墳冒青煙了,才找到一個這么有錢的人家,劉成還給人家要了兩萬五的彩禮錢,當然那個闊手的張老漢也是爽快地答應了。
這兩個掉在錢眼里的父母在接親的前一天晚上,在劉雨嬌的水里下了迷藥,讓她昏睡了一整天,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別人的家里了,四周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地方,她害怕極了,心里念著她的好哥哥,呼喊著他,可這一切都沒有用了,他的好哥哥那時早已在離她很遠的地方,不可能來拯救她,她很絕望,胡亂砸著身邊的東西,大喊著想要逃離那個地方,可樂壞的老漢一家又怎么會讓她得逞呢?他們把她關在一間黑乎乎的小屋子里,等待她冷靜下來,但他們最終等來了的是警察的降臨。
由于張老漢置辦這場盛大的婚禮,被鎮里的警察查到了他過往的貪污,行賄,在婚禮的第二天晚上,準備將他繩之以法,可鎮里的警察署里有人早早地跟張老漢通風報了信,他們提前帶著劉雨嬌逃命去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警察在他家敞亮的大平房里找了一夜終究也是沒有找到,只在張老漢的枕頭下發現一個空落落的大箱子。
還在家里數著白花花鈔票的劉成夫婦聽到這個消息之后,也氣得大病了一場,很久都沒有出山干活了。只在很久之后,劉成像以前尋找婆家那樣四處打聽著自己女兒的消息,但這一次怎么都打聽不到一點兒消息了,只是在民間聽到傳聞,張老漢在神福市被抓了,他的兒子也在追捕的途中發瘋死了,于是劉成又火急火燎地趕到神福市,可在那里依然沒有他親愛的女兒的一點消息,她似乎一時間就在這個世界里消失了,很徹底地消失了,沒有留下丁點兒痕跡。
一大早,葉儼和仕坤乘著飛機趕回了小城,一輛黑色的轎車早已在機場門口等著他們,當他們從里面出來的時候,一只花白的小狗歡快地從小車里跑出來,在葉儼的腳邊打轉。葉儼還像往常一樣,讓仕坤先回去,自己帶著小狗,沿著路邊,不停不慢地走著。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走一走,可能是樓里和樓外的區別吧!
今天的陽光可溫和了,灑在小城四周的山上,灑在松樹上,灑在青草上;也灑在正在施工的工廠里,灑在挖土機上,灑在推土機上;灑在高低錯落的小城里,灑在街道上,灑在人們的面皮上。
葉儼沿著濕漉漉的街邊,從以前撿垃圾的天橋旁經過,他看見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女孩兒正在他曾經撿過垃圾的垃圾桶里翻著,他們像以前的自己一樣,把別人不要的硬紙板,塑料瓶,易拉罐都理得整整齊齊的,或捆著或裝起,唯一不一樣的就是他們旁邊多了一輛破舊的木板車,上面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別人不要的東西。他看得有些呆了,沒有意識到腳邊的小狗早已跑過去和小女孩兒玩耍起來,他也不知不覺地走近了,沒有阻止小狗和小女孩兒玩耍,而是對那個女人輕輕地說著:“我幫你吧!”
那個女人很驚訝地猛然回過身,打量著他,沒有說話,趕忙把撿好的廢品都放在車上,抱起地上的小女孩兒,慌張地沿著街邊跑去了!葉儼更呆了些,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難道是自己做錯什么了嗎?也沒有啊!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葉儼只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好像自己曾經也這樣慌張過!
葉儼抱起在垃圾堆里刨拾的小花狗,朝另一邊繼續走著,來到曾經在那里吹著寒風,握著暖石睡覺的地方,此時那里的地上還沒有太陽,暗暗的,但那棵碩大的楓樹依然還站在那里,光禿禿的枝條上吐著絲絲綠色,幾只灰色的雀兒在頭頂嘰嘰喳喳地鬧。
他放下小狗,在那條熟悉的凳子上坐下去,凳子還是依舊的冰涼,透過黑色的西裝也能感受到它曾經的寒氣,花白的小狗也跑到凳子底下嗅尋著曾經的氣味,搖著它歡快的尾巴。坐在椅子上,隔著馬路看對面的學生們,看著他們一群一隊的,穿著不一樣的衣服,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葉儼的臉也不禁微笑起來。
等到陽光照到的時候,迎面爬來一個沒有雙腿的殘疾人,他怯懦懦地向葉儼望來,一雙眼睛好像在說:好心的人哪,行行好吧,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飯了!葉儼也沒有思索,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紅紅的鈔票,走到他的面前,輕輕地放在那只空碗里,微笑著,沒有說話,然后帶著花狗繼續向前走去。
走到一個陳舊的書店門口,望著那些出出進進的人們,他還是那么地羨慕他們,那只花白的小狗剛要踏進去,就被他拉回來了,他可不想污染這一方的干凈,然后走到書店旁邊的算命小攤販前坐下,很簡單地說到:“看看!”
小攤販上的老婆子拉起他的手笑瞇瞇地望著,和以前一樣,嘴里不停地念著:“心中的佳人在遠方自然平安……”
不一會兒,葉儼帶小狗起身走了,留下那個老婆子數著手里的九張大鈔,旁邊的小販們眼里都紅紅的。
當頭頂的日頭更溫熱了些,葉儼抱著小狗打了一輛車,準備回家,可剛坐上出租車,他就聽著車里正在廣播:‘……近日,丘山縣第一中學校長楊林杰涉嫌挪用公款,貪污,受賄罪一案,經由丘山縣檢察委員會和熱心公民的舉報,調查終結,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聽著廣播里的聲音,葉儼在心里問著:“難道這些讀書人都很愛錢嗎?”腦海中不免又想起了那些來來往往的學生們。
而就當太陽普照在這個小城里的時候,在另一座陰雨綿綿的城市里,鄧申林,喔不,現在應該叫他楊曌了,穿著一身白色的西服,站在高高的大樓窗前,看著外面大滴的雨水重重地拍在玻璃上,背著身,冰冷地問到:“都辦妥了嗎?”
身后一個男人很恭敬地說到:“楊總,都辦妥了,楊林杰被調查了,八成要坐牢了!”
“很好,那另一件事呢?”
“那件事董事長還不知道,現在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身后的那個男人繼續說著,眼里露著狡黠的神色,冷冷地看著楊曌的后背。
“行了,你下去吧!”
“唉!”
“還有,以后叫我鄧總!”楊曌看著窗外雨中那些濛濛的小房子,很陰冷地說著,兩眼露著兇狠的神色。
一個月后……
“你竟敢背叛我,我辛辛苦苦把你培養這么大!”一個老頭子坐在椅子里,非常生氣地對鄧申林說著,旁邊一個男人也陰笑地望著他。
“要不是我把雨業插在你身邊,我又怎么會知道你竟然想吃掉我的公司,我真是白養你了!”老頭子看著鄧申林身邊的男人繼續說著。
“沒有,我沒有,都是范雨業做的,都是他!”鄧申林慌張地說。
“楊總,喔不,應該叫你鄧總,鄧總,你不要忘了這些事情都是誰做的!”身后的男人陰陽怪氣地說著,把一疊厚厚的賬單遞到老人的面前。
......
“董事長,董事長,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鄧申林看著那疊厚厚的賬單,立馬慌亂起來。
“你還是坐牢去吧!”說完老頭子拄著拐杖就走了,留下男人和鄧申林。
“范雨業,你為什么要害我?”
“害你?那是你自找的,不該是自己的東西你就不要碰,碰了扎手就可怪不得我了。”
“還有,那些東西是我的,你不應該打它們的主意。”最后那個男人陰冷地在鄧申林耳邊說著。
……
“董事長,楊曌跑了!”不一會兒,范雨業急匆匆地跑到老人的辦公室里著急地說著。
“跑就跑了吧!剩下的事就交給警察去做吧!”老人坐在一把黑色的椅子里,背對著范雨業,緊緊地盯著墻壁上那塊反著范雨業影子的瓷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