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神氣的，哼，衣服都不洗。”顏曦輕哼一聲。聲音不大不小。

文成煥剛喝的熱茶一口全噴了出來，噴了對面的文若淵一臉。

好在文若淵反應快，折扇一打，一扇，將茶水都拍到了地上，好巧不巧的就出現了一個“妙”字。

“小女娃娃，你可不要亂說，老夫向來最喜潔凈。這是族中人盡皆知的事情。”文成煥一瞪眼，屋里的威壓一下子濃郁了起來。潔白的長髯無風自動，身上雖是粗布麻衣，但也是平平整整，即使坐的十分松弛，也沒有一絲褶皺。

“嗯？”陳塵狐疑了一聲，低聲對顏曦說到“文成煥前輩的衣著考究，沒問題啊。”

“你沒看到他身上被潑了一盞茶嗎？”顏曦聲音不大，卻像是一道驚雷，炸響在了議事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文成煥的衣服上，文成煥更是低下頭細細的檢查自己的衣服。

顏曦就在眾人的注意力都在文成煥身上時，飛射出一顆糖豆，打向文成煥面前的茶杯。

“不好，小丫頭你騙我！”文成煥反應過來，可是茶水已然飛濺而出。文成煥一翻袍袖，準備和文若淵一樣，將茶水擋出。

顏曦眼神一動，眼中翻起漣漪，文成煥竟鬼事神差的慢了一拍，就漏了那么一滴，直接印在他的胸前，一抹綠意暈染開來。

“前輩，我可沒騙你哦，你真的沒洗衣服。”顏曦聲音甜蜜，頗有撒嬌之意。

文成煥看到顏曦嬌滴滴的模樣，也不好多說什么，長出了一口氣，算是把怒火壓了下去。

“女娃娃，你可是公孫的寶貝徒弟？”文若淵把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收在了眼里，自然是知道顏曦都有什么小動作，叫他看出了端倪。

“前輩怎么知道？”這次反到打了顏曦一個措手不及。

“我們文瑤一族，只是奉先皇召令，扼守龍門，并非放逐，該有的消息，還是不缺的。”文若淵望著顏曦嘴角微微上揚，做出了一個最為標準的微笑。身披著玄衣大氅，羽扇綸巾，面如冠玉，神情溫和，儼然一位讀書多年的老學究。

“前輩慧眼，家師公孫。”顏曦面朝文若淵，右手放于左手上，再握拳，放于腹部正中央，然后微微屈膝。施了一個誰都挑不出毛病的萬福禮。

“敢問前輩，晚輩自問細致，不曾泄露過家師名諱，前輩或是與家師舊識？”顏曦問道。

“若說是舊識倒也貼切，當年的公孫是何等的耀眼啊！”文成杰的回答，好像把三人都扯進了回憶當中。

三人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一襲驚艷的紅裝，在最令人矚目的地方翩翩起舞。引得多少英雄側目。

半晌無言。“她，現在還好嗎？聽說不久前她在星空森林出現了。”文若淵幽幽的說到。

“師父…被鳳凰一族帶走了。”顏曦咬著紅唇，眼淚含而不發，在眼圈中打轉。

“啪”文成煥一拍桌子“媽的，這幫鳥人，只會乘人之危，小娃子莫怕，那幫鳥人最忌諱臉面，公孫不會有什么危險的。”

“二弟”

“二哥”

文成杰和文若淵一齊叫住了文成煥，文成煥也自知失言，當時就禁了聲沒再說下去…

“既然前輩不愿提及舊識，我們便重新談談這龍門防務也好。”陳塵見三人諱莫如深，立即岔開了話題。

“沒有什么不可說的，陛下重托在上，我族子民在后，我等實是，一步也不能退，一步也不可退。對于公孫，我等雖有義憤，卻不便插手，也不能插手。”

文若淵語氣沉重，面無表情，看不出悲喜。文成杰，一捻長髯，嘆了口氣微微點頭。文成煥則是青筋蹦起，最后無奈的搖了搖頭，泄了氣，癱在了椅子里面，再無一言。

文若淵輕輕的扣了扣桌面，輕巧的將沉默的氛圍打破，氛圍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仿佛空氣都在凝滯之間變得稀薄，令人窒息。

“二位小友想必將我們三人齊聚一堂，想必是防線有變，但我不解的是，為何要特意提醒我注意鎮關大印呢？就像是怕我發現不了故意提醒一樣。”

“這也算是小小的破綻吧，我確實是有意讓梓燁傳達給將軍的，不過不是提醒將軍，而是讓將軍心疑便好。”陳塵微微一躬身。

“所以無論，我拿與不拿，你都勝券在握了是嗎？那么你和大哥賭的是還要和我賭一次嗎？”文若淵眼神虛瞇著，雙目之中閃爍著豪光，注視著陳塵。

陳塵感到了一種逼仄，就好像一座山峰矗立在他的必經之路上，一程山路，遠遠望去隱約可見去路，尋路而去，卻在迷失。回望歸途茫茫，鬢間白發蒼蒼。

驚懼悄然在心底蔓延，就像是種了一顆害怕種子，早晚有一天種子會開花結果，讓陳塵在無聲無息中屈服。

“喂，做夢該醒了！”顏曦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陳塵的身旁，拉起陳塵的手臂就朝著遠方走去…

嗯？陳塵收回了望向文若淵的目光，看向顏曦，發現顏曦并無動作，自己又搖了搖頭，卻怎么都回憶不起剛才都發生了什么。

“又是個才覺艷艷的公孫，站在了我的面前。”文若淵嘆了口氣，那片看似化不開的眉頭，竟舒展了一絲，著實讓文成杰二人驚訝了一番。

“看來公孫確實是領會了其中精要，并將這門絕技傾囊相授。”文若淵點了點頭。

“前輩，我能感覺到雖然你我這秋水秘術源出同宗，可路數卻大不相同。”

“說起來，這倒是我文瑤一族得了公孫天大的恩情。這秋水秘術，正事從無字玉壁中流傳而出的為數不多的頂級秘法。”

“出自無字玉壁？”陳塵與顏曦聽到了文若淵這么說眼中都出現了驚異之色。

文若淵三人也是眼神迷離，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青蔥歲月。

……

當年公孫在神劍侍者和蓑衣客的做保下從鳳凰一族手下逃生，浪跡天涯。數年時間，竟是把瀟湘閣經營的遍布大陸，一襲紅裝劍舞，芳華絕代，一時間天下紅顏失色，竟是沒有佳人再敢穿紅裝。

當時一眾花魁不忿，也紛紛著紅衣，尤其是賈山童手制的紅衣，也不知誰放出話來說公孫的紅裝就是賈山童嘔心瀝血所出。

一下子，這個名字橫空出世，我們才知道他早已是蓑衣客的唯一傳人。

當時眾魁千金求衣，只為了和公孫一較高下，最終卻沒有抵過一句“我這一生，只為一人著紅衣。”

一人，與天下為敵，我等和他一比，真是黯然失色。

文瑤三杰說到這里相互看了一眼，隨后又各自底下頭。共同嘆了口氣，哀嘆之意，不言自明。

半晌，還是文成杰干笑一聲“我兄弟三人拜倒在公孫的紅裙之下，不丟人，不丟人。”

文若淵一擺手“是啊，輸給賈山童，二哥你還有什么不服氣的，一大把年紀了，心境總是差著最后一步，若是放下了，今天再次見到秋水秘術，當不會再惹塵埃了，二哥！”文若淵加重了聲音。

文成煥愕然，旋即又搖了搖頭“哪有那么容易，大成若缺，我已得了天大的機緣，再生貪念反而不美，況且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忘，不敢說，就讓一切順其自然便好就像這衣服雖然一塵不染但終究少了一絲神韻，有了一點茶漬倒是成了點睛之筆。”

“好吧，既然二哥如此，此事就算還了一點恩情吧。”

文成杰看向了顏曦，眼神向著文成煥一瞟一瞟的。一起不言而喻。“還不快說兩句話，甜甜我這二弟的心。”

“還是二叔叔好說話，心疼我們晚輩。”顏曦哪里會不知道，語氣柔順，小女兒神態十足，十分的惹人憐愛，讓人無論如何都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文成煥見此，幾次張嘴，但是畫到嘴邊看看顏曦都咽了回去。最后也只是朝文若淵一拱手“三弟，我這關他們就算過了吧，也算了結此間因果了。”

“二哥，哪里的話，說到因果，三弟這里也是承了公孫情的。”文若淵也是一臉的苦笑。

“莫非，前輩的秋水秘術和家師有些淵源？”顏曦掩住了自己的唇，看著文若淵對自己說的話竟然點了點頭，表示肯定，表情一下子定格，僵在了原處。

說來慚愧，當年公孫拜訪無字玉壁，也是與我三兄弟比試，一手劍舞，變幻莫測。

當時我們正當風華正茂，那身姿深深地烙印進了我們的腦海，從此揮之不去。

我和大哥相對比較內斂，對公孫也是發乎情，止乎禮。但二哥，用心了。

為了讓公孫能順利的進入無字玉壁，二哥不顧長老會的反對，強行剝離蓮子印記，導致根基受損，此生修為再無進階可能…

三弟，陳年往事了，不必再提了。文成煥一撫衣袖，又端起了面前的茶水，也顧不得燙了，直接飲了一大口。

二弟，你這是怕你的糗事讓小字輩聽了去，面子上掛不住吧，啊哈哈哈。文成杰甕聲甕氣，聲如洪鐘大呂，響遏行云。很怕別人不知道文成煥的糗事一樣。

不就是三弟把他的蓮子給了我，我才穩定住了根基，得到了如此大的機緣。公孫感恩我與三弟，將自己在無字玉壁得到的秋水秘術分享給了三弟嗎？

說完這一番話，文成煥的臉色早已漲的通紅，但還是強撐著自己的威壓，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原來如此，顏曦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感覺似曾相識卻又似是而非。原來是前輩和老師有了兩條孑然不同的路。

“今日見到你，我才知道自己終究是落了下乘，輸的不冤，不冤”文若淵眼神明亮，好像是一條嶄新的大道鋪在了自己的面前。

“因果輪回，我認輸了，你們贏了。”文若淵望著陳塵，一字一字的緩緩吐出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