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巾幗死了。

她的葬禮沒有公開。

聽說，她丈夫帶著孩子老人離開了江中市。

報社里依舊忙碌，有時在走廊上，我會駐足發呆：像穆巾幗這樣曾經攪得江中網絡沸騰的人物，仿佛就行沒存在過般。報社沒人提起她的事情，就連網上關于她的詞條也只有簡短幾句。

正發愣時，手機響起，我趕緊回過神來。

是朱隊長的電話。

“楊記者，聽說您近來高升，不管怎么著，咱們應該喝酒慶祝一下呀，今晚上我請你吃豪華大餐！”

“我，謬贊謬贊，”我假裝客套著，本想今晚約唐棠來家里做飯，但轉念想起之前小高的筆記本。那筆記本交到朱正明手里有段時間了，一直沒有回信，正好今晚打聽打聽，“朱隊長，今晚怎么說也是應該我來請”

“不行，今晚我來請，妥妥地大餐！你跟著我的指引來就行，保準讓你不失望！”

其實大餐不大餐不重要，重要的是，小高的事情。

下班以后，郵箱收到朱正明的信息。

一張“套子里的人”插圖。

我有些不解，隨即手機收到短信指示:按照照片里的裝束打扮之后，到我們最近一次見面的地方等我。

“好家伙，整的這么多戲，難道是職業病？”吐槽一句，正打算回復短信，拒掉這次的“大餐”，哪料手機聊天軟件立馬收到信息：楊記者，君子從不爽約。老地方等你~

一句話堵的沒了搪塞的理由。

我去到小賣部里，買了手機套，買了鞋套，買了手套，甚至是任何沒有套子的東西，都買了一遍，然后在眾人詫異的眼光中，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坐上出租車，去往那個理發小店。

雖然已經傍晚6點多，但市場上依舊人聲鼎沸。

上次和朱隊長見面的那個早點攤角，現在擺滿了小吃攤子，彌漫著濃濃的煙火氣息。燒烤、炸串、餛飩、湯圓、各式現炒堅果等等，還略冷的空氣里飄出白色香氣，勾得人肚子直叫。

“大餐”不一定是“大餐”，但眼前是真真切切的小吃。我艱難地從手機套里掏手機，正如出租車上在司機師傅滿目的注視下遲遲掏不出來付款一樣窘迫。

突然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還未來得及回過頭，就聽見朱正明在耳邊小聲說：“餓了吧，別聲張，被人看見不好了。”

三兩步被拽上一個面包車里，墨鏡帽子還未摘下，就聽到朱正明歡暢地說：“沒想到你還真聽話。”

“我說朱隊長，吃頓大餐怎么搞得跟諜戰片一樣，難道你貪污公款要跑路了？”

“我說楊大記者，你就不能想我點好的？”

我摘下墨鏡，看到朱正明的側面，比之前更瘦，也更精神了。

路程很近，基本十幾分鐘就到了。

其實這一路上的顛簸，讓我對這頓大餐沒了興趣，好在原本的關注點也不在這里。

車晃晃悠悠開進一個農家小院里。院子里擺著一個最原始的燒烤爐子。隱約有動物的叫聲。

下車之后，一股濃郁的羊糞味撲來，興是聽到了聲響，黑洞洞的大框架里漏出很多羊頭，沖著我們大聲叫喚。

“朱隊長，這就是你說的大餐？”那一刻，毫不客氣的說，我以為是要擋著羊兒的面宰羊吃。

“快，外面冷，進來就有吃的了，這可是正宗的羊肉串！”朱正明停好車，快步走過來，一把摟住我就往屋里走。

屋里擺著各式肉串和蔬菜、火鍋料，還有80年代的爐子生著炭火煮著鍋，溫暖著屋子。

他從簡易鐵床下拉出兩個木頭凳子，放好，又揭開鍋，瞬間辛辣的火鍋味溢滿整個屋子。

“我以前辦案想不清楚的時候，就偷偷跑來這里住一晚上，聽聽羊叫，就好像短暫從自己的生活里脫離出來，返璞歸真，感覺特別棒。就是有點味~”朱正明說著，夾起一筷子肉放進去，攪和兩下，接著說，“唉，我老婆現在吃不了辣，我就只能偷偷在外面吃，不過我快要當父親。”

“今天是來慶祝你高升，差點把正事忘了！”說著他遞上來一罐啤酒，“楊記者，祝賀你~”

雖然我也吃不了辣，但是礙于面子，也跟著吃了一些。

喝酒吃肉嘛

雖然今天的環境不行，但卻有種別樣的趣味。我和朱隊長端著酒，大口吃著肉，他說著家鄉的接地氣式祝酒詞，我展示自己作為文人的酸臭，沒有環境的限制，也就格外放得開。

“你知道穆巾幗的去世嗎？”朱正明突然停下來，臉上泛著酒暈，表情嚴肅。

我也略微回神，搖晃著身體告訴他：“我知道，聽說是在過馬路時被剎車失靈的貨車正面開過去的。唉！！！雖然這個丑女人一堆毛病，但是她死了還是挺讓人唏噓的。這就是生命呀，堅強而脆弱，偉大又渺小。像你我這種人，也是江中歷史長河里渺小的那一點，甚至連一點都留不下。但也正因渺小，才顯得偉大！敬生命！敬渺小！”

“敬生命！敬渺小！”

一杯下肚，借著濃厚的酒勁，我不再壓抑自己這段時間的感受：“穆巾幗這個人雖然業務能力不行，人品也有問題，但是至少她也曾經給報社帶來了巨大的利潤，報社里除了我，哪個人沒有受到她的恩惠，現在她出事了，沒有一個人提起她，就好像這個人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太現實了！如果哪一天我也出了意外，是不是我連穆巾幗都不如？”

“如果她不是意外呢？”朱正明接了一句。

我停下來，盯著他，還以為剛才出現了幻聽，直到他又重復一句：“如果她不是意外呢？”

“不是意外是什么？得罪人了？買 兇 殺 人？”我嗤笑著，“要說得罪人，我得罪得比她多多了，也沒見哪個成功殺了我。”

“那是因為你得罪得不知他們。”

這話從刑警嘴里說出來，我立馬認真起來：“他們是誰？”

“不知道，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把他們揪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