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翊退下后，皇帝就去了瓊枝殿。趙琴心看見皇帝，心里已經明白三分，老老實實跪伏在地上行著大禮。

“你有愧于朕？”

阮堇年站在一旁，也不急著坐下。

此時趙琴心心里縱使萬般想法，面上仍是一副驚慌的樣子。她發出悲戚的泣聲，雙手向前探去，見皇帝沒有反應便將準備好的說辭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阮堇年一直覺得她是個懂事溫順的女子，給她晉升妃位。知道她暗中做手腳，又見她現在哭哭啼啼的樣子，阮堇年突然覺得自己對這個貴妃沒什么好感了。本來準備借機鏟除趙家，然而趙琴心準備的說辭，還是讓他不得不鎩羽而歸。

翌日早朝，皇帝向百官出示了真正的賬本并解釋了賬本的真實性。衛昀卿的出獄是必然的，但他也沒能解釋為何會有與賭莊、錢莊的頻繁交易。沉冤昭雪后，皇帝對他的信任就像湖上的冰，碎了一小塊，剩下的看似安全實則岌岌可危。

而蘭翊等了許久只等到他重返南水的詔令。賽圖人蠢蠢欲動，邊境需要有經驗的將領指揮。這對于蘭翊根本不算懲罰，京城雖安樂卻不適合他。

只是，他和談僖伶都沒想到皇帝竟只字不提趙家，只說是衛家手腳不干凈的下人做的。談僖伶可不認為這是皇帝在等待時機。他明明知道卻避而不談，對他的愛臣蒙冤毫無怒意。

雖然心里疑惑，談僖伶可不敢直接問皇上。如今皇上打定主意的事情，她連一分都干涉不了。

衛昀卿出獄時依舊是一如既往的豐神俊朗，換上素衣后又恢復成原來高潔不染的氣質。韓佑若不是知道內情，估計也和其他人一樣以為自己主子在監獄啥事都沒有。

剛走出刑部衙門，就見一道灰衣身影立在門口。衛昀卿見她，腳步停了停。

談僖伶見他不肯前來，心道：不好，記恨上了。

她快步走上前，像是做出什么決定般斂聲道：“這次是我對不住你。衛大人不要太放在心上耽誤心情。”

韓佑知道談僖伶曾探監過，以為她知道衛昀卿的事，便道：“天師大人，我家主人有多受苦您也看到了，就別再提了。”

很受苦嗎？還沒等她答話，衛昀卿便冷聲道：“天師說話，誰準你一個下人插嘴！”

很少見到衛昀卿這樣呵斥人，談僖伶發現自己竟有些許緊張，“沒事，我不計較這些。”

韓佑只是低著頭一幅羞愧難當的模樣。談僖伶當然知道他不是對她感到抱歉。

衛昀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語氣自然地說：“若是真心道歉的話便明日拜訪吧。”

談僖伶看他神情自然，不知怎得聲音聽起來竟有些玩味。自然，本來就有愧于他，談僖伶也不介意提著補品探望。

倒是苦生有些奇怪，這幾日總不見人影。談僖伶說要去衛府時，明顯看出了苦生的為難。問他吧，卻只是說愿去愿去。談僖伶還真弄不清這小少年的情緒，明明從前最喜歡和自己出去了。難道是叛逆期到了，煩她了？

于是，談僖伶懷著無限感慨復雜的情緒看著他，已經伸出的手也收了回來，孩子大了恐怕也摸不得了。姜苦生瞧她這幅“別扭”的樣子，啞然失笑，趁她沒反應過來輕輕在她頭上按了按，“別想多了。”

衛府里，衛昀卿見滿手提著補品的二人，有些無奈地說道：“我沒事啊……”

放下東西，談僖伶拉著苦生坐下，“補一點總沒事。”

姜苦生知道如今二人的關系好了很多，連帶著他也對衛昀卿臉色好了些，甚至于接了句：“都是皇上御賜的。”

衛昀卿面上道謝，眼神滑過地上的東西，心里卻生出一種莫名的煩躁。

“天師同我下盤棋吧。”

衛昀卿的棋技比她好太多了。談僖伶穿書前讀過的古言男主都是棋藝驚人的，衛昀卿自然也不可掉隊。只是這樣被他逗著實在無趣，

談僖伶擲了棋子，突然道：“不知少傅可會五子棋？”

“不知。”衛昀卿不曾聽過這種棋法。

“是我們仙家常玩的。”談僖伶一面說著一面擺弄著棋子示范，“一條連起來是五子就算贏了。”

忽略掉前半句話，衛昀卿點了點頭。

第一局勝在談僖伶經驗較多拔得頭籌。衛昀卿雖輸了子，仍是面不改色。他神態放松地看著棋盤。這五子棋變化不多，實際上也有絕對的制勝之道。便是在這一局之后，衛昀卿就看出了常勝之法，若是使出來又要掃她的興。

見衛昀卿還盯著棋盤，談僖伶故意緩聲道：“若是不愿相信便同我再下一局。”

衛昀卿見她略有得意顏色，心里也帶著舒暢了幾分。他輕搖頭，“你和旁人下吧。”

見他不敢再戰，談僖伶忍不住彎起唇角，推著苦生同她玩。可憐苦生對琴棋書畫之類的是一竅不通，眼下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倒叫談僖伶一盤比一盤得意。

衛昀卿坐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眼神繾綣好似蛛絲纏綿，下一秒又像湖水無波。

從前他偽裝成溫和君子，屢屢被她識破。可是反過來，她又何嘗不是在他面前露出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