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周莊夢蝶

“梁東，快醒醒，你都快睡了一下午了。你可別怪哥們沒提醒過你，剛剛課間的時候老劉可往你這瞅了好幾眼，保不齊下學期一開學就要找你去辦公室。要我說，你也是，這自暴自棄也就算了，可好歹也得有個頭兒不是？”

半夢半醒之間，梁東被一個喋喋不休的聲音吵醒，他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情愿的睜開眼皮，抬眼映入傍晚微醺的陽光，刺的瞳孔生疼。

“早知道那幫牲口那么不要臉，我就不該開了喝酒的口子，忒孫子了，真當老子是詩仙李白千杯不醉啊。”

梁東掙扎著起來，罵罵咧咧道。

三十五歲的梁東苦熬了十年的公司獲得了生涯第一筆數千萬級別的融資。

公司好不容易踏上正規，苦盡甘來。

那群跟著他奮斗了足有近十年的下屬放開了懷抱，哪怕最矜持的小陳秘書也放飛了自我。十年創業，一朝所成，慶祝的放浪形骸也能理解。

“嘿，你也別怪他們，哥們不也都是好心嘛。”

“這不是看著你昨天情場失意，又被老劉抓了包這才多灌了你兩杯。俗話說得好，一醉解千愁，哥幾個也沒少喝，你差不多也就行了。”

開口說話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他穿著西城一中的校服，干瘦黝黑的臉上一顆青春痘紅的發亮，如同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仿佛隨時都要盛放開來。

見到梁東好不容易爬起來，少年咧了咧嘴，他伸手拍著梁東的肩膀一臉的幸災樂禍。“不過說起來，梁東，你小子膽子可以啊，平時哥們怎么沒發現你這么帶種。敢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給咱們唐大校花遞情書，難道也想著抓住高三的尾巴放肆一把，不留青春遺憾？”

“不過算了，差不多就對了啊。被咱們唐大校花拒絕那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兒嘛。你還是趕緊考慮考慮眼下這一關怎么過去吧。我可聽說老劉怒發沖冠，氣的臉的都綠了，讓你周一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做檢查呢。”

“這一關要是過不去，嘖嘖，我看梁叔怎么抽你。”

“要怪，就怪譚二那小子最不是東西……”

少年喋喋不休，說到氣憤處還憤怒的揮了揮拳頭，一臉義憤填膺。

情書？表白？

這都哪跟哪啊。

梁東搖了搖頭，似乎想要將腦袋里宿醉過后的痛楚甩出腦袋。

只是他抬起頭來，瞳孔剛剛倒映出身前少年的形象。

梁東就仿佛被一道驚雷辟中一般，呆愣在原地。隨后，他猛的從座位上站起死死的抓住少年的胳膊，略顯消瘦的骨節因為大力變得慘白。

“你是……孫浩？”

幾個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梁東的口中吐了出來。

“梁東你瘋了啊。我不是孫浩，難道你是啊，失個戀個而已，差不多得了啊，松快，快點松開，疼死了老子了。”

“別找茬啊，我可不是打不過你。”

孫浩掙扎的從梁東的手掌中掙脫出來，他憤怒的瞪了梁東一眼，一邊揉著胳膊，一邊疼的齜牙咧嘴。

心里琢磨著梁東這小子難道被打擊的一蹶不振，得了失心瘋不成？

可梁東卻沒理會旁人的心思，他一眼不眨的盯著身側的窗戶。

窗明幾凈的玻璃上，恰好清晰的倒映出一個少年的模樣。

纖瘦的肩膀，土到掉渣的老版校服。

一張還算稚嫩的少年臉上絨毛隱隱，臉孔上一雙閃亮的黑瞳中正浮現出震驚，茫然的情緒逐漸在午后溫潤的光影下逐漸斑駁揉弄出迷幻的色彩來。

有發際線的感覺不錯。

只是……

窗外，天空很藍，云彩很白。

那如同洗過的天穹遠超比后世記憶中終日籠罩在霧霾下昏沉的天空更加鮮亮。

墻壁很舊，斑駁破爛。

不知經過多少年教學樓墻壁斑斑駁駁，爬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幾乎占滿了整個視野。

課堂黑板上頭不知道用過了多少屆的橫幅油漬斑斑，上頭‘人生哪有幾回搏，此時不搏何時搏的標語’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梁東明暗的視覺神經。

這里……

是高三的教室。

梁東使勁的搖晃的腦袋，閉眼，再睜眼。

他迫切的希望下一秒世界能夠恢復正常，回歸現實。

只可惜，倒映在眼簾中的依舊呈現的是發小孫浩如同見了鬼的表情，以及周遭投射而來的紛亂的視線，逐漸扭曲在一起。

這到底……

梁東腦海中閃過瞬間的眩暈，他心中震驚情緒混合著種種紛亂的念頭在剎那間上涌，硬生生的卡在自己的喉管中，擁堵到想要咆哮。

半晌……

老子這是重生了啊……

梁東哆嗦的伸手想掏出一支煙來用尼古丁緩解一下驚慌的情緒。

只可惜02年西城一中的老版校服衣兜里怎么可能有香煙這么高級的存在？梁東只能艱難的扯動嘴角，想要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只可惜比哭還難看。

這一刻，饒是站在這里的是十幾年后小有所成，有了自己事業和成熟心智的梁東也是身子擺了一擺，兩眼一黑險些軟在座位上。

“東子你不會真是真傻了吧，不至于啊，昨天不還沒這樣？”

眼見到好友與往日迥然不同的狀態，孫浩顧不得埋怨好友剛剛的惡劣行為，伸手就拽著梁東往醫務室走。

“我看梁東傻了最好，都高三了還不上進，憑他也給唐饒遞情書也不想想別人看不看的上他。上次月考梁東考了多少名？我記得是九百開外了吧？這樣的成績別說上大學了，考個專科怕是都難，我要是他，我直接退學算了，省的在全校面前丟人現眼。”

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

坐在第一排正在收作業的男生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嘀咕了一句。

“譚二，你怎么說話呢？梁東怎么著關你屁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東子給唐饒遞情書老劉怎么會清楚？我看就是你個鱉孫打的小報告，別裝了。”

孫浩頓時就不樂意了，張嘴就沖譚成罵道。

“你……你罵誰呢？”

“是我說的又怎么樣，早戀本來就不允許。馬上就要高考了，梁東他自己不想學習，人家唐饒還想著考清華呢。”

男生的臉一下子就脹的通紅，指著孫浩回道。

“罵你怎么了？有膽子做，沒膽承認怎么著？我平時就最煩你這種有事兒沒事兒就告老師狗腿子了，你要是喜歡唐饒也寫一封情書去表白啊。”

“起碼我們東子還敢做，不像你在背后陰人，裝什么大盤蒜？我呸。”

說罷，孫浩哼了兩聲，隨后還不解氣是的吐了一口痰在地上，滿臉不屑。

“你……”

兩人爭吵不斷，少年人的心性最受不得譏諷。

眼瞅著就要沖突升級。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梁東朝著男生瞅了一眼，他總算找到了和記憶當眾相互吻合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