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鐵鋪。
王大叔嘴角微微翹起,對著空無一人的小屋子笑道:“多謝了!”
小屋子里,憑空響起一個聲音,正是方才暗室中的那道聲音,一模一樣。
“都是一家人,何必道謝!”
王大叔搖頭道:“畢竟算是我后輩弟子,應該的……”
那個聲音嘲弄道:“還不死心?他徐弦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你的存在時刻都會威脅到他,你若敢出現,他必定要將你除之而后快!”
王大叔嘆息道:“說到底,自從我們合力將那人挫骨揚灰后,就不再是一家人了,掌門師父也給了我改過自新的機會,從未將我的秘密告訴師兄弟們,而我……也一直未曾叛離宗門啊!”
那個聲音沒好氣道:“隨你吧!總之,下次若有危險,別再找我,我可不會去救你!”
王大叔無聲的笑起來,調侃道:“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不下一千遍了。”
隨著一聲冷哼,那個聲音便再也沒有響起。
而王大叔,也逐漸的陷入了回憶。
……
那年,王大叔還不叫王大叔,也不是如今這般滿臉滄桑的中年男子模樣。
那年,紫陽峰還不叫紫陽峰,叫做落霞峰。
那年,東華宗依靠無上劍道稱雄于世。
那年,東華宗也有一位陸地劍仙,叫做慕容云月。
那年,王大叔還是個少年,名叫蘇牧,是東華宗最普通的雜役弟子。
那年……
漓山的楓葉林甚至還不是關禁閉的地方。
那時候,楓葉林的夕陽很美。
兩個少年背著竹簍,正嘻鬧著走來,兩個都是十三四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粗布道袍,滿臉稚氣,略高的那個眉清目秀,白白凈凈,臉上卻沾著幾分泥土,顯得有些滑稽。他的同伴則較為黑瘦,小小年紀一張天生的苦瓜臉,看上去,似乎胸中有著天大的苦悶。
兩人各自背著一個小小的竹簍,樣子雖不狼狽,不過臉上汗跡不顯,且尚有余裕說話閑談,此時正是那個苦瓜臉的孩子先開口,話未出,悲嘆之聲先至:“哎,又過了一個月,卻只是從劈柴的變成撿草藥的,大約再過三個月就要去靈虛峰了,過后熬過十年光景,才能去修習納氣、練氣的法門,然后再熬過十年光景,看看這山上有沒有哪位長老仙師收我做個端茶倒水的童子。”
“那時候你已經不小了。”
同伴提醒他一句,卻換來他的白眼:“童兒當不成,打打下手總成吧,說不定什么時候他老人家一高興,就把劍訣傳給我了,可惜啊,前途渺茫。”
牧師弟嘻嘻一笑,正色道:“須知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李君師兄不必羨慕。”
李師兄認同般的點點頭:“蘇牧你不愧是讀過書的孩子,和我們相比就是不一樣,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蘇牧微微一笑,不作言語。
這兩人都是東華宗的低輩子弟。
東華宗,乃是號稱修真界第一的名門仙山,以無上劍道稱雄于世。
李君抬頭望天,只見暮色西沉,東華山中倦鳥歸林,天地間皆是一片如火般的顏色,此刻身處楓葉林里,向天外望去,云舒云卷的景色已然不見,只留下這天地被一片紅彤彤的火云照耀,忽而有寒風吹起,驚起樹木上棲身的群鳥,這片火紅的天幕下,竟是寒意重重,凍得身子骨發冷。
“牧師弟,快些走吧,不然就要誤了時辰。”
蘇牧默然一愣,不知不覺間一天時光便已過去,山中的歲月容易過,不比世俗,總覺著一天的時光是如此的漫長。
兩人前腳方才踏出楓葉林,一道劍光呼嘯而至,蘇牧驚的背后一身冷汗,抬頭望去,原來是草藥堂管事的劉師兄,這才暗自嘆息,緊繃的身子才松緩下來,臉上卻已經帶上了微笑,而這一切的情緒轉變也只是在一剎那,無論是李君或是那位駕馭劍光而至的劉師兄,都未曾察覺,一旁的李君看蘇牧面對劉師兄時的言笑自若,心里竟有些苦澀,為何我做不到這般從容。
“劉師兄,我和李君師兄正要回去了,今天運氣不錯,竟然采到了一株三百年的紫珠草,正好給師伯做紫靈丹的藥引。”
劉師兄顯然也是有些意外,詫異道:“哦?你們去后山了?”
“沒有,是在云海邊撿到的,或許是哪位仙長的童兒采藥粗心落下的。”
劉師兄將眉頭皺成一個川,思索著“云海對面是落霞峰,落霞峰左邊才是后山,后山里如今也難以找到一株百年以上的藥草。”劉師兄的目光像是忽然閃過一道精光,嚴肅道:“胡說!便是仙長也只是在后山采藥,哪里會經過云海,好了,快些回去,我還要去替師伯尋一味藥材。”
李君輕鄙劉師兄遠去的身影一眼,低頭輕哼:“百年以上的藥草,便是后山也不多見,恐怕只有落霞峰才有,這劉清平時不采藥,他如何分的清楚哪座山峰有什么草藥,他就是比我們早入門幾年,師伯看他頗有些資質,傳了些練氣法門而已,哪里知道他能修成飛劍,牧師弟,聽別人說,他不知道被哪位仙長看中,要收去做童兒,否則哪里敢如此傲慢。”
蘇牧心中一驚,從劉師兄字里行間和那一瞬間變幻的情緒中,竟然感到了劉清心里那一閃而過的不安,這股不安到底來至于哪里,從這草藥中,劉清他究竟看出了什么訊息。
李君抬頭看了蘇牧一眼,略微有些慶幸道:“好在他沒把紫珠草拿走,告訴師伯這是他采來的,呵呵。”
蘇牧內心頓時明如鏡,是了,有人去過落霞峰,怪不得他走得如此急,這三百年的紫珠草只有落霞峰還能找著,而仙長們卻都不敢去落霞峰,聽說是慕容師祖下的禁令,蘇牧突然感覺這珠草藥十分棘手。
嘆息一聲,快步離去。
回到藥堂,大胡子師伯自然是十分欣喜,聽說有弟子采到三百年份的紫珠草,丟下手頭還未練成的回靈丹就跑來了,拿著紫珠草大笑不已,喜形于色,忍不住夸獎了一番,竟是不問緣由便拿著趕回去煉丹。
蘇牧暗自松了一口氣,眼前這關算是過了,哪怕事后被人發覺,也有這位大胡子頂著,為難不了他們這些跑腿的不是?
自草堂出來,李君興奮不已,一張苦瓜臉也帶上了幾分喜悅:“蘇牧,你聽到沒?大胡子師伯說練好能夠許我們一人一顆紫靈丹。”
“紫靈丹是用來筑基用的,藥效比尋常筑基丹要好上十倍不止,可惜我們現在還用不上啊!我們還未修習過納氣入體的練氣法門,談何筑基?”
李君也許是被大胡子喜悅的情緒感染,拍拍蘇牧的肩膀:“總會有那么一天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