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是校園暴力的對象。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他也忘了。
他第一天被欺負后,雖然很傷心,但是哭過之后,也本以為到此為止了。
但其實那只是開始。
之后,幾乎每天,只有他遇見他們,或者他們閑得無聊時,就會來找他。
令他痛不欲生。
真正折磨人的,便是這種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恐懼。
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只要他還在這個校園。
他們罵他矮冬瓜,小白臉。
他們將他摔在地上,用臉去摩擦地上的灰塵,美其名曰幫他增加男子氣概。
他們在廁所扒光他的衣服,把他的嘴當成尿壺。
他不敢出教室,不敢去上廁所,每次,只好憋著回家。
有一回,他尿了褲子,回到家,被喝醉酒的父親發現,把他打得遍體鱗傷。
他覺得身上的皮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因為無論怎樣再打他,好像就都不會痛了。
他覺得這張臉也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因為再大的羞辱,他好像都不會覺得難為情了。
他曾試著告訴父親,他以為那樣暴力的父親,一定會是一個勇敢的人。
可惜,他父親只用一句話便擊退了他。
父親說,“那他們怎么不欺負別人,你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嗎。”
他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他提出過轉學,可是家里經濟條件并不好,再說即使提,父母也只會當成是耳旁風。
他很多次在深夜里,咬著被子一直哭,徹夜難眠。幻想著天不會再亮起來,他想用余生的幸福,換得這世界永墮黑暗。
可新的一天,從未給他一點點驚喜。
天,依舊按時亮了起來。
影
街角,有一群混混樣的人對著一個人拳打腳踢。
他是這群混混的頭目,叼著煙,嘲弄地看著。
打夠了,他讓人將那人的臉掰了過來,撒了泡尿給他。
然后大搖大擺地離開。
“呸,小白臉。”
臨走前,他這樣罵他。
班主任不知從哪聽說這件事,一直找他,詢問原因。同時,處處護著那個學生。甚至知道他只敢在外面囂張,便去那個學生家里家訪,讓那人開始住校。
即使是放假,那個學生的父親也會親自騎著摩托來接,不讓他有一絲可乘之機。
他沒有機會再欺負那個人,那個人現在被保護得很好,即使那么懦弱,那么恐懼,也因為被那么多人保護著,恢復了笑容,成績也是蒸蒸日上。
越是這樣,他便越是憎惡。
當年,當年為什么就沒有那么一個人護著他呢。
一個,哪怕只有一個。
為什么他的班主任也只當不知,只會在他成績下滑時罵他,直到最后放棄他呢?
他將手中的煙盒捏變了形,那個人被老師夸贊后露出的笑容,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心。他當年,親眼看著天亮起來的那種絕望,再次席卷全身。
他要將這種絕望的感覺,帶給那個人,他要將那笑容,一點點地撕碎。
那個跟他曾經如此相似,卻擁有笑容的人。
他要用同樣的方式,讓那個人,變成現在的自己。
他必須撕開傷疤,撕裂傷口,才能舔舐到那些年在深夜愈合,卻一直沒有痊愈的傷。
即便只是徒勞。
沒有人不可憐,但,誰都不是無辜的。
天,又亮了起來。
可他這輩子,只能擁有黑暗了。
如他當初期待的那樣,永遠黑暗,沒有一絲光亮。
這樣的黑暗,才是令他安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