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在這一瞬間想了許多。

“皇城司的人碰到，打頭的自稱尚鐵，他說是官家允許的。”

趙禎深深看了一眼這內侍，然后沉聲道：“有多少人？”

“官家，人數不確定，但馬估計有近一千了。”內侍答道。

趙禎動怒了，動怒的原因很簡單，尚鐵不懂事。

他什么時候說過允許北伐營的人繞著汴京跑了？

于是趙禎發怒了。

“叫他來見我。”

快回到北伐營的時候，內侍來了。

“尚直閣，官家召見你。”

來的內侍尚鐵并不認識，但想到一路上軍巡鋪，巡檢司，皇城司的軍士戒備的樣子。

尚鐵摸了摸身上，出來沒帶錢，只好問道：“敢問中貴人，官家生氣了？”

內侍連忙擺手，口呼：“當不得尚直閣的中貴人，官家的脾氣我們這些內侍……”

內侍露出難言之色。

尚鐵恍然大悟：“那就是生氣了。”

在內侍的注視下，尚鐵調轉馬頭，朝汴京城跑去。

恰巧這內侍不會騎馬，眼看著尚鐵離開，以為他是去宮里了。

尚鐵一路騎馬，沿著街邊到國信所，看到了熟悉的內侍梁仲。

“張押班在嗎？”

西夏和談之后，尚鐵的大名在國信所這些內侍中如雷貫耳。

當初一少年同夏使談判，他只以為是張大押班在胡鬧。

誰承想，還真的談成了，以前的小尚郎君變成了尚直閣。

“張押班在里面。”

梁仲沒來得及問尚鐵最近怎么不來國信所，就見到馬屁股已經沖了進去。

“張押班，有喜事。”

“張押班，我尚鐵，有大喜事。”

張茂則打開房門，穿著官服的他剛出來用手遮著太陽，抬頭看向騎在馬上的尚鐵。

“國信所里騎馬，你是第一人。”

尚鐵憨笑一聲，下了馬說道：“以為騎馬很難，結果半天學的差不多了。”

“你是來炫耀的？尚直閣。”張茂則有些好笑，板起臉罵道。

“張押班，這誰都可以喊我尚直閣，你卻不行，咱們關系這么鐵，生分了。”

尚鐵長話短說：“官家支持我做生意，以前對官家說賺了錢要分些的，錢太多，就麻煩你派些內侍幫忙運點。”

張茂則和尚鐵的關系很好，于是聽完后勸告道：“這是忌諱，這是公然行賄官家，且不說諫官御史，就連相公們都要數落，前幾天新上任一個叫包拯的監察御史，一連彈劾了許多人，這其中包括一個給官家梳頭的女官。”

張茂則湊近一些，說道：“官家當即把女官逐回老家，其他被彈劾的臣子見官家的梳頭女官都被驅逐，也只能老老實實貶職，消減俸錢，外派他處。”

尚鐵拍著張茂則的手，露出笑容。

“張押班放心，這里面的忌諱我知道，只是當初官家用內庫的錢投了一些，這理應給官家。”

張茂則語塞，想了想，官家自己賺錢，好像符合道理。

“分給官家多少錢？”

“六萬四千銀。”

“多少？”

“六萬四千銀，放心，我都換成銀了，用銅錢得拉好幾車。”

“可是，”張茂則解釋道，“這國信所也沒那么多馬車。”

尚鐵拉著張茂則往出走，說道：“我來的時候托酒樓里的人已經往來運，張押班叫好內侍，門口等著就好。”

尚鐵這么萬全之策，讓張茂則覺得有些不對勁。

但是，宮里也挺旱的，官家連烤羊腿都舍不得吃。

最終張茂則還是帶著內侍站在門口，很快，八架三馬拉的馬車出現。

馬車外面包了鐵皮，鐵皮外面上了五道鎖。

除此之外，每架馬車邊還有五個壯漢。

許生財坐在馬車頭，見尚鐵和張茂則站在一起，心里驚駭。

當初真是傍上一條大魚啊。

車隊駛到宮門，護衛的人就可以離開了。

一隊內侍護送著到了垂拱殿，官家沒在，張茂則就去打聽官家在哪里。

最終在后苑見到趙禎。

“國信所有事？”

“官家，尚鐵到垂拱殿了。”

之前找尚鐵的內侍回來復命，結果發現尚鐵根本沒進宮。

這是大罪，趙禎沒狠下心處罰，只扣了三個月的俸錢。

趙禎一臉怒氣，走到垂拱殿時，發現殿前的空地上多了許多馬車。

尚鐵站在馬車頭部，笑著等著。

“官家，臣來送錢了。”

趙禎臉色一緩，脫口而出。

“什么錢？”

尚鐵解釋道：“官家，當初臣要開店，還問官家要過一些錢，當初說好要和官家分利，賺了錢第一時間就送來了。”

說完，尚鐵對那些內侍揮手：“打開。”

每個鐵皮箱子上的鎖被打開，隨著“鐺鐺鐺”的聲響，鐵皮蓋子被揭起。

銀燦燦的光從箱子里射出來，趙禎走到跟前，拿出一塊摸起來。

“這有多少銀？”

“六萬四千。”

趙禎倒吸一口涼氣，六萬四千啊，然后有些謹慎的問道：“都是正當買賣。”

“官家放心，”尚鐵保證道，“臣是本分人，自然不會干偷雞摸狗的事。”

“記得朕只占了兩成，兩成就能分到六萬四千銀？”

尚鐵不敢隱瞞，如實說道：“其實官家投的錢要占四成，臣就按照四成的價格給了。”

“每月都是四成。”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尚鐵很懂事啊，這是趙禎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當初他覺得君父沒必要占臣子的便宜，于是要了兩成意思意思。

當初尚鐵說要給三成，現在又變成了四成。

心里感動著，趙禎大手一揮，叫內侍把銀子放起來。

背著手進了垂拱殿。

尚鐵和張茂則亦步亦趨。

坐在椅子的趙禎看著底下的尚鐵，突然提高聲音，質問道：“你要造反？”

張茂則后背發涼，看向尚鐵。

“官家，當初您說，這三百人只要不進皇宮，繞著汴京城跑都沒問題。”

我說過嗎？好像說過。

于是趙禎扭頭看向王中正。

王中正點點頭。

趙禎生出一種無力感，這話誰都能聽出來是句玩笑話，當不得真。

可他偏偏又是官家，官家許諾的時候就沒玩笑話。

“官家，是臣曲解了官家意思，以后就在營地外面跑。”尚鐵給了自己一個臺階。

眼巴巴的看著趙禎。

有些事情是無法控制的，比如說開著豪車，坐上去后就想要炸街。

尚鐵知道官家的意思，可史亮替自己挑了三匹好馬，加上又在軍營，熱血氣總是很多。

結果沒忍住就帶著兵繞汴京城跑。

“騎馬的時候帶武器沒？”趙禎問道。

尚鐵眼睛一亮，說道：“官家，都是穿著皮甲，一個武器也沒帶。”

趙禎開始沉思，張茂則怒視尚鐵，他被賣了！

“滾吧！”

尚鐵一禮，頭一扭跑了。

留下趙禎坐在椅子上發笑。

跑出去的尚鐵站在宮門口，又等到了出來的張茂則。

沖了上去：“張押班，我請你喝酒，新出的果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