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薛秦兒每日抽出半天時間，來到魏先家中學拳。

有這授拳之恩，薛秦兒自然也不會空手而來，而鄭達曾經叮囑過，切不要直接遞塞銀兩，薛秦兒會意，高手得有高手的風范，且不說老拳師能高到哪里去，但這高深拳法豈能是幾兩銀錢能相提并論的？

往往有許多山下之人，散盡家財也想要獲得本奇書神書，想要借此逆天改命，但往往家財盡散，也抵不過那些密集封面值錢。

滿打滿算，薛秦兒身上也就不到二十兩。這點自知之明他薛秦兒還是有的。

于是在接下來時間里，薛秦兒每次去魏先家中，總會帶著二兩熱乎乎的豬頭肉，這倒真對了老拳師的胃口。

老拳師教的仔細，薛秦兒學的認真，只不過薛秦兒再不敢叫囂，或者與魏先練手，實在是那句半半成力嚇住了薛秦兒。

若是十成功力還了得？且不說是否有吹噓的成分，單單鄭達從此處學拳，便能說明這位名叫魏先的老拳師實力不俗。

薛秦兒心想，一個小鎮便如此臥虎藏龍，外面的江湖得有多少能人異士啊。

除卻走拳，招式部分也就只鉆研一招而已。

對于薛秦兒來說，一招便夠了。

他本就不是靠著拳頭吃飯，只需在關鍵時刻好用就行。

對此老拳師深表贊同，告誡他貪多嚼不爛，其余招式可以以后再練。

說到底，九成九的戰斗，還是要靠槍來解決。

所以另外半日，便用來研習槍法。

傷勢好了大半之后，薛秦兒如獲新生，不光是氣府之內陋隙逐漸縮小，干裂大地有回歸正常的狀態，便是四肢筋絡，都有種舒泰之感，這讓薛秦兒一度懷疑，自己挨了這頓打有些因禍得福的味道。

以拳法走樁熟練之后，老拳師一改常法，讓薛秦兒手握雞蛋，用力攥握。常人無法將雞蛋握碎，但武夫并不難。薛秦兒握碎雞蛋之后，魏先要求每次練拳，必要雙手凝出拳力，握緊雞蛋。往往薛秦兒沒練幾招，就滿手蛋液，興致沖沖地問老拳師這樣就合格了？

魏先笑答：“什么時候用盡全力，雞蛋不碎而能走完一套拳法，便可以了。”

按說八極拳法剛猛兇悍，用這種略顯造作的方法練拳，有些格格不入的味道。

但涉及武學之事，薛秦兒不敢怠慢，每次竭盡全力，但又收力不住。

所以每天早晨除了二兩豬頭肉，薛秦兒會再多拎一筐雞蛋。

不免感嘆的確是“窮文富武”啊，這么練下去，得浪費多少雞蛋？

但收獲尤為明顯，漸漸地，薛秦兒能夠手握雞蛋走完半個拳樁，這對他來說已經進步巨大。原因在于理解，即便用盡全力，也能掌握收發，而非像初始的莽里莽撞。

在魏先家里練拳的日子，有件事讓薛秦兒一直疑惑不解。

每日清晨，老拳師在校場領拳，已經是雷打不通的傳統，之后便每個三兩日，便會在領拳之后與人交流，學拳者有疑惑，逐一解答。而等到回歸院落，依舊有些執著年輕人跟隨而來，魏先也不惱火，一一解惑。

按照常理來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況且是武道一途，往往并非勤者多得，而是能者多得，所以往往大小宗門之內，無法照顧到所有人，能夠得其精髓也就一小撥而已。倘若這一小撥人中有一位日后能夠一飛沖天，也足矣了。

如果這種事在薛秦兒碰上，八成腦袋都要爆炸。對薛秦兒而言，任何事都沒所謂“自在”重要，這二字，也是此次游歷之前薛秦兒的目標，而如果被這么些人問東問西，薛秦兒早就不耐煩了。

那套行云流水的拳法，名叫“天健”。原意并非如字面而言，令學拳者“天天健康”，而是取自一句古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當然，世人并非皆是君子，這些讀書人的把式，對尋常小鎮百姓無用，但自強不息、強健體魄總歸是好的。

最終又過了半旬之后，薛秦兒按捺不住，朝魏先問道：“前輩為何能有如此心態，無論資質愚笨蠢鈍著，都能細心教導？這看似簡單，實則相當費神費力啊?！?

躺在樹下椅上的魏先呵呵一笑道：“我授拳，其余人學拳，學多少，本就是毫不相干。天健這套拳，五臟俱全卻樣樣不精，對普通人來說也就夠了。況且，能前來問拳之人，都是心中有拳者，我怎能拒之門外？”

薛秦兒嘟囔一句：“要我可沒這個耐心?！?

魏先不置可否。

薛秦兒搬個小板凳，坐在一旁，好奇問道：“老前輩有如此本事，年輕時候也是江湖瀟灑客吧，不如講講年輕時候的趣事？”

魏先正色道：“馬屁拍得太直白?！?

薛秦兒笑道：“拐彎抹角怕別人聽不懂啊。”

老拳師雙臂環抱胸前，神色悵然道：“早些年的時候，資質不算好，刀槍棍棒無法入門，便只能靠這雙拳了。練拳這種一步一個腳印的路數，對當時的老夫來說倒也合襯。可苦于入門無路，就暗自發誓日后學盡天下拳法，等到有人來向我，能知無不言?！?

薛秦兒悻悻然道：“那可都是些寶貴秘籍啊……前輩不心疼？咱還是有點眼力界的，前輩所教的八極拳，鄭達大哥所學的洪拳，都是極好的拳法?！?

魏先笑道：“有什么可心疼的，不讓人學會的秘籍能叫秘籍？”

薛秦兒思考片刻，重重點頭：“沒花出去的錢不叫錢?！?

魏先贊同道：“是這么回事。”

一旬時間倏然而過，薛秦兒每日練拳愈發扎實，體內傷勢也好得七七八八，便想到繼續趕路，畢竟此行路途遙遠，不能在一個地方耽誤太久。

這一日，薛秦兒買了足有一斤豬頭肉，一進院中，老拳師便打量著薛秦兒，問道：“要走了？”

薛秦兒點頭道：“傷勢好得差不多了，得走了啊。”

魏先并未挽留，雖說只有一旬工夫，但這小子能吃苦，練得還算有模有樣，拳法入門往往比其他武器快得多，往下只需細細打磨就好。

魏先只是點點頭道：“最近練得刻苦，試兩手？”

薛秦兒有自知之明，就腦袋一縮，不再言語。

慫的很。

可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討打吧？

老拳師走回房中，不多時候，就搬來一具等人高的銅人，將銅人放置在院內。

之后對薛秦兒說道：“天天空練拳，實在沒什么意思。活人不敢打，打死物總算可以吧？也算是對你這些天練拳檢驗，否則不知自己水平如何，日后與人交戰，難免吃大虧?！?

薛秦兒嘿嘿笑道：“不還手的行！”

薛秦兒先對著銅人敲敲打打，發覺其質地極其堅硬之后，心中不免有些疑慮。

魏先雙臂環抱，厲聲道：“武夫出招豈可疑神疑鬼？便是山岳在前，也要一步踏出，絕不疑慮！”

薛秦兒怒喝一聲：“是！”

薛秦兒震腳下落，腳步極穩，踏步頂肘，與那日魏先出招相同。

銅人瞬間倒飛出去，撞在東墻棉墊之上，跌落在地。

薛秦兒趕忙上前查看，發現那堅固銅人完整如出，被擊中部分連個印都沒有。

薛秦兒長嘆一聲，有點不像樣啊。

同魏先行過抱拳禮之后，薛秦兒發誓日后回來肯定拳法精進，到時候再和老拳師請教拳法。

說是請教，怕到時候就是真打了。

魏先一口答應。

等到薛秦兒離開之后，魏先來到院中東墻附近，掀開厚重棉墊。只見粗糙墻面之上，有一極為明顯的凹陷，大小如核桃。

想當年鄭達練拳，銅人身體凹陷些許，墻面坑洞如蘋果大小。

這小子，也就湊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