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蒙蒙亮，薛秦兒便起床，準備按照鄭達所說，前往學拳。

呼呼大睡的羊角辮小女孩意外醒來，看到薛秦兒要出門之后，小跟屁蟲趕忙緊隨其后，一路上朦朦朧朧，險些邊走路邊睡著。

兩人來到鎮(zhèn)子東頭的校場。

已經(jīng)有數(shù)人排列整齊，演練拳術，其中老少皆有，甚至還有一位年過花甲的婆婆。

領拳之人是一位身形挺拔的老人。

兩人躡手躡腳，跟在隊伍后排，照貓畫虎。自詡“女俠”的羊角辮小女孩，一絲不茍地學拳，但無奈悟性實在太差，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的味道。

恢復部分傷勢的薛秦兒，一套拳法跟隨下來，氣息平穩(wěn)，感覺通體舒暢，發(fā)覺這套拳法的精妙之處，并非在于江湖武夫制敵之手，對于常人裨益更甚。

領拳之人無語，練拳之人亦無聲，一套拳法循環(huán)往復。

漸漸的，校場上練拳之人越來越多，由起初寥寥幾人變?yōu)槭當?shù)人。依舊是那套行云流水的拳法，五遍之后，領拳之人收勢站定，獨自負手離去。

練拳之人紛紛離開。

薛秦兒不等氣喘吁吁的跟屁蟲，疾走兩步跟上領拳之人，拐進附近一條小巷之中，領拳之人如背后長眼，止步轉身，身形蒼勁如松，望向白衣少年。

薛秦兒抱拳恭敬道：“敢問閣下可是魏先生？在下薛秦兒，由鄭捕頭指點來跟您學習拳法，不知是否方便？”

不等名叫魏先的領拳老人開口，巷中竄入一位跟屁蟲，雙手掐腰大口喘氣道：“薛秦兒，不就是一天不理你嘛，這么記仇？”

薛秦兒趕忙捂住羊角辮小女孩的嘴，咧嘴苦笑。

領拳老人打量著二人，少年臂膀粗實，手上有明顯老繭，羊角辮小女孩天真無邪，他若有所思，點頭評價道：“天資極好。”

薛秦兒報以赧顏，抿嘴說道：“其實，也就還行?！?

領拳老人搖頭，望向羊角辮小女孩道：“我說得是她?！?

薛秦兒面容僵硬，尷尬無比。

……

名叫魏先的老拳師將兩人領進院內(nèi)，小院之內(nèi)干凈立整，有棵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樹，唯獨讓薛秦兒不解的是，東墻上掛有極厚的棉墊。

大概是練拳用？

在此之前，鄭達曾親自登門拜訪，說有一小兄弟想要學拳。既是鄭達所言，老拳師自然毫無推諉。一方面，鄭捕頭為人堂堂正正，深得小鎮(zhèn)百姓愛戴；而另一方面，在他所授拳之人中，真正傳意者不過數(shù)人，鄭達便是其中一位。

老拳師并未直接授拳，先前在校場之上走拳五遍，對于那些尋常百姓強度適當，但對武夫，只能算是活動筋骨。便站在薛秦兒對面，示意薛秦兒繼續(xù)如法炮制。

這套拳法一改作風，拳風極慢，卻讓薛秦兒倍感難解，一套打完，薛秦兒感覺自己運氣都不順暢，當即調(diào)整呼吸，緊跟第二套拳法。

第二套拳風更為不同，主旨在于“輕靈”二字，腳步路數(shù)讓薛秦兒不好琢磨，僅能摸索個六成左右。老拳師魏先出拳柔順巧妙，配合上步伐輾轉騰挪，讓薛秦兒大開眼界。

兩套拳打完，薛秦兒只覺得艱辛無比，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汗珠。相比之下，羊角辮小女孩更為淡然，實在是因為這小家伙無論看什么功法路數(shù)，都學不進去，只得棄繁從簡，兩套拳法打的簡陋生風，卻自得其樂。

薛秦兒不得不盤腿坐地，以《會心吐納法》調(diào)息，當老拳師看到這一幕，心中多少有些了解，于是等薛秦兒調(diào)息完畢，正色道：“不知你這小子想學什么拳？”

薛秦兒試探著問道：“想學什么拳就教什么拳不成？”

朗朗晴空，老拳師負手而立，抬頭望天道：“天下拳術，皆略懂一二。”

薛秦兒舉起大拇指道：“猛。”

其實薛秦兒對于拳法了解極少，在魚龍村之時，天天練槍已經(jīng)消耗大半心神，除此之外對其他招式套路都無興趣，這才造成現(xiàn)在近戰(zhàn)吃虧的巨大漏洞。但若是牽扯精力專門學一套速成拳法，那也是并不理智的，至少就現(xiàn)在而言，薛秦兒的絕大部分戰(zhàn)力還是來自于長槍，不能讓拳法喧賓奪主。

薛秦兒如實說道：“前些天和人打了一架，結果被近身之后毫無招架能力，所以想在您這里學套簡單直接的拳法，將來與人對敵，也不至于被近身之后如此怵頭。”

老拳師又問道：“練什么兵器的？”

薛秦兒回答道：“槍?！?

老拳師掠過一絲詫異，如今行走江湖，年輕一輩多是些用刀用劍的，哪怕是再往前推幾十年上百年，用槍的也不及刀劍十之一二，能有些名堂的便更少了，轉而說道：“天下拳法五花八門，有道家劍走偏鋒的太極拳，佛家以制敵為旨的伏魔羅漢拳，諸類特點不同的象形拳，若按你所言，適合的拳術亦不在少數(shù)。近身之戰(zhàn)，退敵之術分門別類，可一招制敵，也可推頂撥纏，選擇起來，眼花繚亂。”

薛秦兒默然點頭。

老拳師繼續(xù)說道：“練拳大多是笨法子，你練槍許久，武學根基定型，半路出家，按照練拳套路步步為營，練拳架捉拳意，一步步夯實，顯然不切實際。但事事有例外，行走江湖與人對敵，往往生死一線間，故切忌拖泥帶水?！?

老拳師擺了個樸素拳架。

此套拳法較之前面，招式簡單剛烈，下盤極穩(wěn)，手腳相隨，不單單以拳為主，肩肘并用，靠、擠、崩尤為明顯。

一套拳法打完，驚得羊角辮小女孩瞪大眼睛，十分憧憬，但怎么想，她都是學不會這等兇猛拳術的。

羊角辮小女孩有自知之明，這次連照葫蘆畫瓢都沒有。

而薛秦兒蹲在地上，神情嚴肅，一言不發(fā)。

老拳師見此狀，繼續(xù)從頭開始，重新演練這套拳法。

第二遍打完，薛秦兒口中含了一根枯草，仍舊不言不語。之后閉目，將雙手按在額頭上，神情復雜，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老拳師已然開始第三遍。

五遍之時，薛秦兒已經(jīng)坐在地上，雙手后撐，又有些在魚龍村吊兒郎當?shù)奈兜懒恕?

魏先打完第五遍拳，神色不變，薛秦兒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抱拳問道：“敢問前輩，這套拳可有名號？”

魏先淡然道：“五洲之外有八寅，八寅之外有八纮，八纮之外有八極。學到幾成了？”

薛秦兒如實說道：“至多三成。”

魏先點點頭道：“八極拳講究打練結合，見招打招，試試？”

薛秦兒略一思襯，說道：“試試也行?！?

雙方擺好相同拳架，薛秦兒卻并未率先發(fā)難。

“學拳先挨打”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老拳師提步頂肘，薛秦兒整個人轟飛出去，撞到東墻棉墊，摔在地上，壓制嗓中血腥，最后仍是一口鮮血噴出。

薛秦兒這下知道這棉墊是什么用了。

同時有些不服氣道：“老先生若是不用兩成氣力，我也許能應付一下？”

魏先拍拍手，冷哼一聲道：“兩成？半半成都沒用。”

薛秦兒雙腿蹬直，兩眼一抹黑。

江湖果然是江湖，全都是些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