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陳辰在等什么？楊小欣覺得肯定不是在等自己，因為她只是一個新人，稿子不多，績效也不高，在工資這一塊，沒什么需要跟主編溝通的。

可是，等到發工資的那一天，楊小欣發現自己錯了。銀行發來的短信提醒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工資收入1500元。這個數字冷冷的就像冰雨一樣，澆得她渾身冰冷。

這不科學啊！還等著發工資下鍋呢，好好的一個北大才女，怎么一夜之間變成了窮人！

說起窮這個事，之前楊小欣之前并不是沒體驗過。來BJ上學之后，因為對物價錯誤的預估，導致第一個學期放寒假回家的時候就只剩下了自己的路費。還好那個月研究生的補助提前發了，300元，雖然打在飯卡上，但至少也不算是身無分文了。

只是，那時候的窮終究是暫時的。這次跳槽到冉冉雜志社，她才知道了什么叫真的窮。其實在離職之前，楊小欣是做過規劃的，她把手頭的資金捋了捋，覺得能夠平穩度過跳槽這個特殊的時期。

她在北華大學附屬中學工作2年半，攢下了大約3萬塊錢，有2萬塊錢交了違約金。她租的房子是次臥，每個月1700元，按照季度付，加上中介費，她一共需要付6800元。加上水電費、上網費、手機話費，手里剩下的錢不足3000元。

她自己想，剩下的這些錢雖然不多，但也足夠吃飯了。雖然實習期工資不高，但也足夠應付房租了。她沒有想到的是，命運跟她開了這么大一個玩笑。這讓楊小欣第一次感受到了現實的殘酷。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名校畢業生的光環，并不耀眼。

就像大家所想的一樣，雜志社的記者的工作光鮮亮麗而且薪水高。簽合同時，約定的薪水是15000元。但是她不知道，底薪并不高。比起“不高”，用“低”這個字來形容底薪才更合適。按照合同的約定，在實習期，只發底薪的80%。也就是說，陳辰在3個月內，拿到手的工資都是1500元。這么算來，交了下個季度的租金，她就要吃土了。

瞬間她明白了，記著編輯光鮮亮麗的外表下是周而復始辛勤的勞動。她明白了為什么大家在下印廠那天工作到凌晨依然精神倍兒棒。明白了為什么每個編輯都是采訪、測試、寫稿、拍攝等多種技能加身的高手。

心里堵得慌，楊小欣準備到天臺透透氣。走到天臺，她看到有一個人一手拿著一個包子吃得正香。

那不是……市場部的王剛？聽說王剛以前也是編輯，半年前轉到市場部跑客戶。雖然楊小欣跟王剛不熟悉，但是這個名字確是八卦中的高頻詞匯。他們都說，王剛是個糖公雞，特別摳門。

“小欣，吃了嗎？”見楊小欣來天臺，王剛并沒有覺得難為情，反而大大方方打招呼。

“嗯，吃過了！不好意思，打擾您吃飯了！”楊小欣跟王剛不太熟。

“沒關系，這個天臺是個散心的好地方。”王剛繼續跟楊小欣說：“來了有一段時間了吧？還適應嗎？”

“嗯，正在慢慢適應。您……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出去吃呢？”楊小欣終究是問出了心里的疑問。在雜志社，同事之間的氛圍很好，大家幾乎每天中午都是聚在一起吃。

王剛示意楊小欣坐在橫椅上，“你也聽說過我摳門吧？”王剛笑了笑，繼續說：“其實我每個月掙得比編輯多，但是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多數都是BJ當地的，而我是外地人。半年前，我在燕郊買了房子，每個月要還1萬多的房貸。”

楊小欣震驚了，原來在這個高薪行業里，也有人跟她一樣很貧窮。她不知道該如何接王剛的話，結結巴巴的問：“你住在燕郊……那你每天要起很早吧？”

“我騎摩托車，其實也還好。……你也是在BJ上學留在這里的吧？”王剛問楊小欣。未等小欣回復，他繼續說，仿佛想要找個人傾訴：“……其實我也是在這里上學留下的。外人看來，我們能夠留在BJ是很成功，是很驕傲的事情。可是有多辛苦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也這樣辛苦，所以哪怕是自己辛苦一點也值了！”

王剛回去工作了，楊小欣一個人在天臺，久久回味著他的話。她想著，或許王剛也并不摳門吧，每天騎摩托車往返燕郊和BJ之間，每天雷打不動以包子當午餐，這樣的付出真的讓人感動……

接下來的日子，她也要跟王剛一樣摳門了，因為囊中羞澀，沒錢了。她得先熬過去，能省就省吧。從明天開始，吃飯不能跟同事一起吃了，要中午回家自己做。晚飯也不能憑借自己的喜好來吃了，盡量買便宜的。

可是光是省錢是遠遠不夠的，丑媳婦終究是要見公婆的。如果自己業務不熟練，選題不過關，轉正以后工資也不會高。當初離開體制內，就是想要多勞多得。現在真的要拼真刀真槍了，她又怎么能退縮呢？

“加油，楊小欣!”在天臺，楊小欣自己給自己打氣。她知道自己有一場硬仗要打，而這一戰，只能贏不能輸。等到她羽翼豐滿，等到她慢慢成長起來，多做選題，就會有豐厚的績效。她不想讓別人說她是個繡花枕頭，高知低能。她更不想別人說她女生做不了汽車編輯，她偏要做出個樣子看看。

關于評刊會的事，總編輯方之遙聽陳辰說起過。對于楊小欣，方之遙是有印象的，畢竟這是《汽車派》雜志唯一一個女編輯，與流程編輯安妮不同，將來是要和男編輯一樣沖鋒陷陣的。想起楊小欣那天毛遂自薦的情景，方之遙笑了笑，他倒是要看看，這個有勇氣編故事來騙他的女孩子，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陳辰跟方之遙說：“這個女孩子，像極了當年的董琪，有一股子沖勁。說話也敢說，一點都不怕得罪人。”

提起董琪，方之遙心里終究是難過的。那是一個多么優秀的一個汽車編輯苗子，當年也是沖勁十足。為了學習摩托車，腿被排氣管燙得滿是傷，終究因為結婚生子放棄了事業。

“但愿我沒有看走眼吧！”方之遙抽了一顆煙。“如果3個月之內選題不上道，按合同就勸她走吧，這個行業終究是需要天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