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您這包子怎么賣?”
“客官是要肉的還是素的?肉的一文一個,素的一文兩個”
“肉的九個,素的三個。”
“喲客官,這三個素的,我不好賣,要不您買十個肉的,我再送您倆素的?”
“包子是用來祭奠的,有三位牙口不好,嚼不動肉。”
李諧這才認真看了看少年,隨后問道:“客官祭奠的什么人啊,這么講究?”
“凌煙閣,十二將。”齊桓道。
片刻后,兩人進了包子鋪的后院,當中一張石刻棋桌,四張石凳環繞周圍。李諧示意齊桓入座,隨后對內招呼了一聲。
一個青年拎著茶壺出來,替兩人倒了茶。
“小老李諧,這是我兒子,李戶。”
李戶雙手抱拳行禮,齊桓點頭示意。
“我這次來的目的有兩個。其一,我想知道那兩人是誰派來的;其二,我需要幾個人保護我的安危,不知李老可有人選。”
李諧笑吟吟地伸手,齊桓一時不解其意,不知道是給錢還是給令牌。未等他想明白,李諧開口道:
“雖然小老猜到閣下是誰,但閣下若不出示令牌,小老沒法替您辦事。”
“是我唐突了。”齊桓取出令牌交到李諧手上。李諧看也不看,便將令牌收起,隨后道:
“第一個問題,我們拷問出來的答案是有人從太原坊出錢載著他們到翰林院,然后一路尾隨,意圖綁架你到城外。背后之人尚未查明,但已有線索指明,可能是四皇子。”
四皇子齊云,封樂陽侯,住宅在太原坊平街巷。
“不會這么簡單。雖然我是誰都知道的磨刀石,但好歹還有太子的名頭,四哥不敢明著這么做。”頓了頓,齊桓補充道,“但不排除是預判我會這么想而為之。”
“第二件事,如今我煙云閣有三位元老,九位統帥。三位元老年事已高,不再出門,對煙云閣之事也幾乎不怎么過問。九位統帥之中小老排行第三,你舅舅排行第七,還有一個年紀和你差不多的小崽子排行第九,此外第五和第八兩位統帥你稍后會見到。”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煙云閣的高層之中,已經有五位站在我這邊?”
李諧笑而不語。
齊桓有些驚異。他沒想到自己的舅舅可以幫自己找來如此多的助力。
“但有一件事希望你明白。”李諧道,“我煙云閣只是江湖勢力,朝堂之人不敢輕易招惹。故而我們只負責保護你以及刺探情報,若是想讓我們替你殺哪位皇子、朝臣,恕我們概不接受。”
“李老放心,殺人一事,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去做。”
“如此便好。”
兩人確認了合作的事,便開始聊一些無關之事,大都是齊桓詢問李諧關于江湖和煙云閣的過往,讓對江湖未曾了解過的齊桓漲了許多知識。
酉時,有三人來到小院,便是之前提到的第五統帥何清、第八統帥周平和第九統帥朱昌。
齊桓一一見禮。
“好了,有什么想說的,咱們待會兒再說。”李諧對齊桓道,“你舅舅已經在西市的胡樓定了兩桌,他可吃不慣頤山樓的菜。”
聞言,齊桓尷尬一笑。當初誤以為舅舅是個普通百姓,家境貧寒,故而讓掌柜做些好菜送去給舅舅。眼下得知煙云閣的勢力,自然知曉舅舅并非窮困,只是大隱隱于市罷了。
…………
樂陽侯府,齊云正在書房著書,窗外一道黑影閃過,屋內多了張紙條。
齊云拾起一看,上書:事情敗露四字,不禁搖頭嘆息,道:“蛇沒被打死,那接下來,就得防著被咬了。”
于是返回書桌,提筆寫了一封拜帖,差人天明后送去皇子院。而后又另書一封信,讓人盡快送至平陽王府。
信上只有六個字:未果,暫緩,再議。
收到信的大皇子齊殷神色平靜,將信連同信封一并焚燒干凈,喚來下人吩咐道:
“將你前天找到的人處理了,另外下次再做事,等他事兒辦完就滅口,別留下什么麻煩。”
聽到吩咐的下人身體一顫,隨后應允告退。
翌日清晨,齊桓收到了兩件東西,一封是齊云的拜帖,另一封是煙云閣來信,告知背后之人查到了,是平陽王的一位仆從,但人已經死了。
看了眼拜帖上的時間是下午,于是齊桓當即招呼人駕車前往太原坊。
下車后,李諧和李摯都在場,尸體尚在屋內。兩人對齊桓見禮,齊桓點頭示意。
“這個穿青衣的,是平陽王的侍從,名叫張涵,屋里躺著的另外幾位,是張涵的弟弟、弟妹以及侄兒侄女,經過觀察,一家四口是被張涵所殺,隨后張涵自盡。”
看著兩個五歲幼童的尸體,齊桓心中冰冷,強忍怒意問道:“報官了嗎?”
“未曾,我們去報官的話不好回答。”
“現在讓人去報官,我在這等著。”
李諧應允,差人前往府衙。不到一刻,五人身穿黑色官差服前來,見到齊桓后當即單膝跪地行禮道:
“太原坊當值不良人張元拜見太子殿下。”領頭一人道。
“衙役呢?”
張元有些難堪,不良人也有緝拿調查之權,但行事不怎么光明,故而不受待見。卻從未像如今這般,當著面的詢問為何來的不是衙役。
腹誹歸腹誹,張元卻是不敢表現出來,當即回答道:“今日太原坊西街有人因買賣發生口角,衙役擔憂有人鬧事,全去了。”
聞言,齊桓冷哼一聲:“真是巧啊。”隨后對張元道:“死者共五人,行兇者也在其中。身份什么的你們自己查,本王要求盡快將那一家四口入土為安。”
“另外查一下其父母是否健在,在的話做好安撫,不可欺壓。安葬費用到皇子院找我取。”
“卑職領命。”
當下齊桓也沒心情看不良人處理,于是上車回了皇子院。李諧知曉齊桓需要獨處,便告知車夫一聲,帶著兒子回去了。
回到書房,齊桓取了信紙攤在桌上,提筆,卻未落下。少頃無力癱坐在椅子上,手中松了筆,在潔白的紙上浸染了大片黑色。
張許有些擔憂,問道:
“爺,您怎么了?是哪兒不舒服么?”
“張伴伴,你可還記得當初我跟你說的,這是個生死局?”
“記得,爺當時還想讓我走來著。”
“這十二年,我雖受了些欺負,但從未有人動手殺我,我也從沒親眼見過死人。可今日我見到了。”
“五歲的孩童而已,平民家的孩子,這個年紀不該是嬉笑玩鬧么?可那倆孩子卻躺在那里一動不動,血把小姑娘的紅襖都染成暗紅色了。”
“張伴伴……”
“奴才在。”
“你說,那人怎么下得去手啊,那可是他親侄子啊……”
“爺……您別想了……”
“不想嗎?不能不想啊,如果不是因為我查這件事,沒準那一家人也不會死了,那倆孩子也能出來玩了。”
“可是……爺,這事兒不是你的錯。”張許從未見過齊桓這般,哪怕是以前被推下排水溝時,也未曾如此頹喪。一時有些著急,卻又不知該怎么安慰。
一陣沉默,齊桓似是下定了決心,坐直身子,整理好衣服,看著白紙上的大塊黑色,低聲道:
“因為一場失敗的綁架便殺人滅口,我這些哥哥做起事來可真夠狠啊。你們如此喪盡天良,不顧他人性命,那我也不用顧念什么兄弟情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