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了兩個時辰。
齊桓坐在門口,看著日落西山,拍了拍還在疼的腦袋,不禁嘆了口氣。
小院口來了個中年男子,向齊桓行了一禮道:“小民曾元,拜見太子殿下?!?
曾元,曾惜次子,今年三十八歲。
腦海中回想起這些信息,齊桓暗自慶幸,還好這場醉酒影響不大。于是起身回禮,道:
“有勞曾兄。老師可醒了?”
這稱呼讓曾元一愣,隨后反應過來,自己父親是太子老師,那他確實與自己同輩。不禁為自己的女兒嘆了口氣,道:“父親已在前廳候著?!?
“有勞兄帶路?!?
片刻后,齊桓到了前廳,見曾惜抱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正在逗樂。
“太子殿下可還安好?”曾惜起身問道。
“頭有些疼,但不妨事?!?
“廚房熬著骨湯,稍后太子喝一碗,會好受一些?!?
齊桓點頭應允,問道:“這位是……”
曾惜看著小姑娘,給了她鼓勵,后者怯生生上前施了一禮道:“小女曾嫻兒,是爺爺的孫女,拜見太子殿下。”
這番話說的有些問題,但齊桓聽明白了,于是微笑著還了一禮,道:“見過嫻兒妹妹?!?
一邊站著的曾元扶額,得,這還沒說成親事,女兒就和自己一個輩分了。
骨湯上來了,太子的碗里,比曾惜多了些碎肉。齊桓注意到這些,心中一嘆,自己這老師,是把自己當家里人來看待了。
正喝著湯,曾惜問道:“殿下今年十二,應該尚未婚配吧?”
“噗……咳咳……咳……”齊桓這一口湯嗆的,忙放下碗,錘著自己的胸口。
一旁站著的曾元看了眼父親,心道:平時罵人都拐彎抹角,現在那么直接,那怎么不再直接一點說要把嫻兒嫁給他呢?
齊桓緩了許久,這才開口道:“老師,學生年紀還小。”
“知道知道,你才十二。不過也快了,只剩三四年而已。”曾惜道。
“咳……老師,此等事還是等三四年后再說吧。眼下我有要事相問?!?
一聽這話,曾元便知自己不該聽了。于是過去行禮告別,帶著曾嫻兒出了門。
小姑娘對這個剛才咳嗽不停的陌生大哥哥既好奇又害怕,緊貼著自己的父親,又不時回頭看他。
“是想問成國公的事吧?”
“是。學生今日去翰林院查了卷宗,發現對成國公的記敘不多,除了其被封為國公、派遣戍邊、告老回鄉外,竟是音信全無。學生不解?!?
“不如你先說說,為何突然要查他?”
“自元旦之后,學生暫無去處,便受煙云閣安排,暫時住在原成國公府。
結合學生對他的印象,再問及煙云閣三統帥后,發現對于成國公此人,都是了解不多。
我大周現存國公僅此一位,雖說不必一日三餐都記錄卷宗,但其戍邊多年,戰報也未有一份,屬實讓我疑惑不解。”
“太子殿下可知如今的世家如何形成?”
“學生略知一二。”
“那太子殿下觀成國公府如何?”
齊桓沉默許久,道:“老師是說,成國公府便是一個世家?”
“而且,是最強的世家。”曾惜飲盡骨湯,擦了擦嘴,道:“我的學生大都在官場,大都會在我危難之際施以援手。若是陛下想我死,他們也會替我求情,幾個木頭腦袋或許會在宮門口跪上許久。
同樣,成國公當年也帶出了很多將軍,現如今的驃騎大將軍魏瑋也是他當年的袍澤之一。說到這兒,你應該明白了吧?”
“若是陛下想對付成國公,那么很有可能發生兵變,所以連對他的監視也不曾有?”齊桓道。
“太宗皇帝在位時,他是所有士兵的信仰,故而成國公就算戍邊也翻不起什么波浪。但如今天下太平已久,陛下連京城都很少出去,所以那些將軍對陛下雖有敬畏,但沒有為其以死效力的可能?!痹У?。
“這其中,或許還有世家的原因在吧?”齊桓補充道。
“殿下說的沒錯。這些世家如今已有不少成了皇親國戚,雖然手伸不到哪兒去,但他們的存在,對那些將軍、兵馬來說,是極大的危害。
宮里要給他們一部分支出,那么相對的,對兵馬的支出便少了。畢竟國庫里的銀子,也并非是真的花不完。”
“太宗時期,每人一月餉銀一兩,但如今一年僅有八兩,縮減了三分之二。雖然糧食上略有增長,但沒有戰事,這些士兵更多的還是需要銀兩?!?
“所以對于成國公,先帝可以強勢鎮壓,而陛下只能懷柔對待。至于能否把這個危險完全消除,就看你的了?!?
齊桓沉默許久,道:“在京都事情告一段落后,我要去一趟邊疆?!?
“恕老夫無禮。以殿下的身子骨去邊疆,恐怕吃不消啊?!?
“現在不去,以后也得去。更何況,我想在與世家完全開戰之前,爭取到諸位將軍的幫助。至少,不能讓他們倒戈到另一邊?!?
“哎……那就請殿下早做準備,保重身體?!?
對于成國公,齊桓又問了許多問題,曾惜則是提了些許重點,其余的讓齊桓自己補充。
這般過去半個時辰,曾元來到門口,道:
“太子殿下、父親,晚膳已經備好,請殿下移步后廳?!?
齊桓正準備起身婉拒,門外匆匆來了一個小廝,道:
“稟老爺,宮里來了內侍,說陛下詔太子殿下進宮?!?
曾惜也不好說什么,只得嘆息道:“我還想讓你與我那小孫女兒好好接觸一下,哎……既然是陛下召見,那就下次再說?!?
齊桓一陣頭大,當下行禮告別。
“父親,對于此事,您為何說的這么直接?莫非您不想嫻兒嫁給太子殿下?”
“嫻兒還小,太子也還小。談婚論嫁確實早了些。更何況……更何況若是太子與陛下敗給了那些世家,那讓他倆現在便看對眼,豈不是害了嫻兒。”
…………
少頃,齊桓便到了宮門。本以為要下車走進去,卻見馬車并未停步,徑直駛入宮中。
待車馬停下,已是到了圣安宮。顧名思義,這里是陛下自己的住所。
魏賢緩步走來,扶著齊桓下了車,道:“殿下,陛下已等候您多時了?!?
“魏內侍,陛下因何叫我啊?”
“哎喲,殿下,這個奴才可不知道。不過陛下叫奴才多準備一副碗筷,可能是想和殿下一塊兒吃頓飯吧。”
齊桓不禁扶額,怎么今天誰都想請自己吃飯?
心里這般想著,齊桓便進了門。這屋里也擺著不少書,眼下齊省正在書桌那寫著什么。
齊桓跪地叩首,行禮道:“叩見父皇?!?
齊省頭也不曾抬,道:“來啦。魏賢,上菜。”言罷,他停筆,將墨跡吹干,用鎮尺壓好。走向方形木桌。
“你也別跪著了,洗洗手過來坐著吃飯。”
齊桓道了聲謝父皇,起身,手伸進侍女端著的盆里洗了手,用另一個侍女拿著的毛巾擦干,隨后坐在齊省左手邊。
“你也不嫌擠的慌,坐我對面去。”
聞言,齊桓只能向左移了窩。
少頃,菜肴上來了。宮里的日常菜肴自然不是民間百姓想的山珍海味,但也不至于大蔥蘸醬,卷著大餅。
炒冬筍、葵菜、酸菜雞蛋、糖醋魚,外加蘿卜豬骨湯。
米飯也是剛盛好的,為了保證熱度,還在鍋里蒸著。
齊省接過飯,夾了點雞蛋,伴著飯吃了。若不是穿著黑金色龍袍,還以為是干了一天累活兒的老農。
“看我干嘛,菜不合口味?”
齊桓忙說沒有,隨后拿起碗筷扒了口飯。齊省夾了冬筍放到他碗里,道:
“這是我的住所,沒其他人,就當你不是太子,我也不是皇帝,咱們只是普通的父子,吃一頓飯而已?!?
這番話,讓齊桓內心一顫,憋著眼淚,狠狠吃了幾口飯。
見此,齊省面帶微笑,又夾了些雞蛋給他。
一頓飯吃的不慢,僅僅只有一刻。齊省照舊兩碗飯,齊桓則是放下了心防,吃的很輕松,也加了一碗。
飯畢,魏賢招呼人收拾桌子,齊省則是回到書桌,齊桓起身立在一旁。
“把你叫進宮,一呢,是陪朕吃頓飯,二來,是有兩件事需要你去做?!?
聽到自稱從我變成了朕,齊桓知道,眼下該是從父子變成君臣的時候了,于是站直了身子,道:
“兒臣領命?!?
“先聽聽朕要你做什么再說?!?
“是,父皇。”
“這一呢,是上元節快到了,但天工院突然上報說,從蜀地運來的楠竹破損,大花燈沒了主軸。你和天工院配合一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解決。
二來,既然你已經去過曾惜那里,想必你也打聽到成國公不少消息。待過了上元節,你去一趟汴梁,替朕把這封信交給成國公。”
齊省說完,將沒有折疊的信遞給齊桓,后者看了兩眼,愣了許久。
信的前面幾句,是在慰問成國公,而最后兩句卻是:
欲讓太子娶公之孫女齊嫣為太子妃,婚日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