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四年,正月初八,雨。
徐瑋身穿紅褐色官服,腰間掛上香囊,站在銅鏡前整理了發(fā)冠,隨后又叫來妻子替他檢查一番,惹得范氏一陣嬉笑:
“當(dāng)初我嫁你時,也沒見你如此打扮?,F(xiàn)在上個朝,你倒是打扮的有模有樣。”
徐瑋一笑:“我娶了你,你便是家里人。家里人面前這么打扮,反倒顯得不親密。眼下我是要去見圣上和百官,當(dāng)然要穿的周整,不然上對不起君恩,下辜負了朝臣。”
“你呀,一說起朝堂之上的事就話多?!狈妒咸嫠砹艘路?,道:
“外邊兒下著雨,待會兒讓徐吉送你,免得你淋濕了?!?
“送我到馬車就行了。進宮的路上淋濕了,別人只會覺得我樸素。不會責(zé)怪什么?!?
“這么點名聲,也值得你用身體的健康去換啊?”
“要是沒這點名聲,我哪兒能當(dāng)上這百官之首?”
出了屋門,徐瑋府上的管家徐吉便上前打傘,一直將他送上了車。馬夫披著蓑衣,也不敢把徐瑋衣服弄濕,于是起身立在一旁。待他上車后,接過徐吉的傘,放在車門口,隨后駕著車朝宮門去。
行至白虎門外,馬車突然停下,徐瑋正準(zhǔn)備掀簾子,卻聽見車夫道:“大人,路上有個白衣少年攔著路。”
白衣、少年,很快便在徐瑋腦中形成了齊桓的形象。于是忙道:“靠邊停下,讓我下車?!?
“不必了徐大人,我只是來問您借一下翰林院的通行牌?!饼R桓道。
翰林院是諸多學(xué)士研究之地,其中大部分地方都是對外無償開放的,唯獨一個地方需要令牌,那邊是……
“卷宗室?那里堆放的都是些陳年舊案,因為涉及皇家所以才封禁的。太子殿下要去那干嘛?”
“查一個人。”
“太子殿下要是想要查人,還請去圣上那里請旨后,再找下官要牌子吧?!?
“本王要查的,便是他。你覺得要是去找他請旨,他會給么?”
徐瑋掀開側(cè)簾,看著神色平靜的齊桓道:“那殿下為什么覺得,單獨來找我,我便會給呢?”
“碰碰運氣。”齊桓隨意道。
徐瑋看著齊桓許久,嘆息一聲,從懷里掏出令牌,丟給齊桓道:“太子殿下,與以前有些不太一樣了?!?
“要是墨守成規(guī)的話,我可能已經(jīng)死了吧?!饼R桓接過令牌道,“大人慢走。”
待齊桓離去,車夫正欲駕車,徐瑋道:“停下吧?!?
“大人,外邊兒雨還沒停呢?!?
“我知道?!?
車夫雖然想反對,但還是停了車,搬了凳子放在車架旁。徐瑋緩緩走出,沒接車夫遞來的傘,淋著雨向?qū)m門走去。
…………
“元載七年,太宗皇帝率軍西征,將大秦成功驅(qū)出中原,與之簽訂會武盟約,結(jié)束了長達十七年的三國混戰(zhàn)。
此次三國會戰(zhàn),我軍共計死亡人數(shù)三十二萬八千人。甘澤、許崇、郭奉、郭平、趙軒、何進、徐原、齊靳、尉遲達、尉遲重十位將軍戰(zhàn)死沙場,太常寺卿武安、鴻臚寺卿第五夫子出使楚國被殺?!?
“長平元年,十月初一舉行論功大典,太宗皇帝封郭閆為成國公,賜姓齊;追封甘澤為魯國公、許崇為……”
“長平三年,西秦擾邊,齊閆主動請纓,鎮(zhèn)守蔥嶺。帝準(zhǔn)奏。齊閆留其子在京為質(zhì)?!?
“天和元年七月,太宗皇帝病逝,太子齊省依詔登基。
八月,齊閆未請圣命,孤身回京祭奠太宗。同月齊閆請辭,帝準(zhǔn)奏……”
齊桓捏了捏眉心,自言道:“想湊齊成國公的信息還真難啊……”
如果一代皇帝的糊涂事能在其在位之時被這么輕松的找到,那只能說明這位皇帝做的不行。
徐瑋自然篤信其查不到,所以給了他令牌。相反,若是直言查成國公,那么徐瑋必然要求其執(zhí)圣旨。
又翻了許久卷宗,將大部分與成國公有關(guān)的記載翻了一遍,便到了午時。
聽到壺郎報時,齊桓知道時間差不多了,于是收整好卷宗,將令牌交給一位大學(xué)士,出門坐上馬車,去了曾惜府。
元旦后第二天,圣上便下了旨意,宣告太子還活著,只是當(dāng)時沒了他的下落,而仵作又錯判,故而以為太子亡故。
普通人自然不關(guān)心這個當(dāng)了幾天的太子是死是活,但對于曾惜等人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收到齊桓來信,言說“自己近日繁忙,不得拜訪,待事情差不多時,自會上門”后,他便一直等著,門都不出了。
半個時辰后,馬車停在曾府門口。仆人小步跑來,躬身行禮,問道:“可是太子殿下?”
齊桓點點頭,仆人忙道:“老爺在后廳等著,小的帶您去。”
“有勞了?!?
一路穿過兩個小院,到了后廳,還未見到曾惜的身影。
“太子在此稍后,老爺隨后便到?!饼R桓點頭應(yīng)允,尋了個位子坐下。
片刻后,許多侍女端著菜肴上了桌,曾惜跟在身后進了后廳。
“太子殿下久等了。”
齊桓起身想行學(xué)生禮,曾惜一把握住他的胳膊道:“快坐下吃飯。”
兩人坐下,曾惜倒了酒,遞給齊桓道:“今日我便不管你年紀(jì)小,陪我喝個夠,醉了就在我這住下!”
齊桓笑著應(yīng)允。
一杯酒飲下,曾惜指著一盤菜道:“嘗嘗。”齊桓夾了少許吃下,說道:“好吃!”
曾惜欣慰一笑:“這道菜可是我最愛吃的,知道你要來,我特意去廚房做的?!?
齊桓裝作剛知道,一臉驚訝:“能吃到老師做的菜,是學(xué)生有幸?!?
“客氣了客氣了?!痹×丝曜樱矈A了少許,道:
“我還以為第一次做菜,會做的難吃……呸呸,做的這什么東西?!?
曾惜一臉尷尬,道:“你這學(xué)生不實誠。”言罷,他順手把菜端到一旁,道:“吃其他的。”
齊桓面帶笑意:“老師的心意,學(xué)生怎會拒絕?!?
這頓飯吃了半個時辰,兩人喝的都有些多,曾惜叫來人,給齊桓安排了房間,兩人各自回屋休息。
…………
御書房里,齊省聽完徐瑋的匯報,道:“他最近住在原成國公府,你覺得,他是調(diào)查朕,還是調(diào)查成國公?”
“臣覺得,是查成國公。所以臣才給了太子令牌?!?
“朕這太子,真是不消停啊。也罷,卷宗室里關(guān)于成國公的東西不多,他要查,也查不出什么?!饼R省頓了頓,道,“他出來后去了哪兒?”
“手下人匯報,他去了曾府。”
“嚯,倒是聰明。曾惜與成國公算是一個時期的,眼下想要問成國公的事,除了他本人,也就曾惜知道的多?!?
“要不要進行干預(yù)?”
“不用,他早晚要接觸這事兒。讓他先去查查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