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這么沉默？”他們剛剛上了高速，鄭晨仁發現元逸一直沒有說話，余光瞟到的時候，她的兩只手纏在一起，看上去有些緊張。

“沒，有些困了。”她把頭轉向一邊，看著不斷往后退的樹木。

“我記得你也是龍溪人吧？這次回去要去找爸媽嗎？”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問道。

“應該不了吧。那個我先睡會，你要累了就喊我，我可以開。”為了能不動聲色地掩飾自己回家的心情，她閉上了眼睛，把所有的事情都擋在了黑暗外面，這個時候黑暗倒成了一種保護色。

再次睜眼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半路了。

“杯子里有咖啡，不過是速溶的。”鄭晨仁手握著方向盤，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

她伸了伸懶腰，也坐直了，“我們應該還有一半吧。”

“嗯，差不多。應該再過一個小時就可以到了。”鄭晨仁用余光看著她，她正在努力擰開保溫杯，“我們到了之后，如果你不回家，那先去找找楠木家那邊的人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一開始發生這樣的事，我們局里的人也都蒙了。你也知道江城那么大的地方，從過去到現在一共也就沒出過幾次這種事情。所以鄭深找來的時候，我們其實也都是舒了一口氣。”鄭晨仁說到，“對了，有些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什么？”

“你和楠木，是在江城上的學，也是在他落水的地方確認關系的吧。但你們都是龍溪人，之前就沒有交集嗎？”

“有。”她覺得自己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來江城以前，我們在龍溪就認識了。你也知道就那么大的地方。我們還在上中學的時候就曖昧過一段時間。我們都不懂事嘛。后來莫名斷了聯系之后，又重新在江城聯系上了，然后一來二去就正式確定了關系。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她一口氣把話說完。

“那之前說的那個叫李北北的女生，又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她聽到這個名字就嘆了一口氣，“我們在江城確定關系之后，過了一年吧，就分手了。我提的。那女的是楠木在我之后的女朋友。他們應該也處了一年多，之后楠木斷斷續續談了幾次很短的戀愛，就和諾拉在一起了。不過那個女生，應該是我們還在龍溪處于曖昧階段的時候就喜歡楠木了。但是我沒在意，結果給我整了這么一出。”她想到這件事依然帶著一種露骨的恨意。

鄭晨仁偷偷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理解她努力隱藏著的那種情感。

“你呢？我看你也不是都一個人生活的樣子。”她突然問道。

“為什么？”

“我看見廁所放牙杯的地方有兩個白色的淡淡的水印，上面只有一個杯子。而且，沙發上的靠枕應該不是你自己選的吧。我知道那兩個是情侶款的。”她嘴角微微上揚。

“這女的也蠻厲害的。”他心里默默想著。

“那還能有為什么，分手了。就在楠木被發現的同一天早上。我就說那天不是什么好日子。”他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反而更有一種努力隱藏卻無計可施的感覺。

之后兩人突然陷入了沉默，在聊完自己沉重的情感話題之后，似乎誰也不愿先開口。

過了沒多久，她就在路牌上看見“龍溪”這兩個字了。她突然想起來小時候看見這兩個字的歡愉的樣子，只有在對比之下才會顯得如今的她格外落寞。

“我們要到了。”鄭晨仁挪了挪屁股，“你知道楠木家的具體位置嗎，我們可以先去那里問問周圍的人。”

一想到要和人進行接觸，她突然有些緊張，開始后悔自己踏上這次突如其來的冒險了。但已經到現在這一刻了，她也沒有后路了，“應該還記得。”她在手機導航上輸入了那個許久也沒想過的小區名字，所有的回憶都慢慢爬上了心頭。就像是他的手機號和賬號密碼，原以為早就不記得了，但真的想到的時候，一切都那么順理成章地涌了回來——就像楠木曾經和自己說的那樣，“你還是住在我的回憶里不出來”。這一切也許只能由自己結束吧。

她把鄭晨仁的手機從導航儀上拿下來，換上了自己的，“你可以直接按這個路線走。”

他點了點頭，沒說什么。車內只剩下了導航儀的聲音，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從車窗外看見了熟悉的建筑。就像是肌肉記憶，原本以為忘記了怎么騎車，但只要腳放在踏板，手握著把手之后就能自己動起來，關于這座城市的記憶，從馬路的名字到如何從小巷抄近道能更快地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都一股勁地向她襲來。她能感受到這后勁有多么強大。

“到時候我在車里吧，或是躲在一旁，應該就不出面了。”她向鄭晨仁投去詢問的目光，“我怕他們認出我或是知道我是誰之后不太好。”

鄭晨仁思考了一會，贊同地點點頭，“也是。”

在得到答案之后，她突然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

車很快就停在了楠木家小區的門口。說是小區，不過就是幾幢房子，也沒有一個正式的大門，幾戶人家的房子松松垮垮地落在一起，被幾條巷子包圍著。

“那我先去問問，你在這里呆著。”停穩車之后，鄭晨仁說著就想打開車門。

“等等，你要問什么？”

“看看鄭深到底走沒走，到底是什么情況。可能還能打聽到鄭深娘家的具體地址。哦對了，還有你再聯系一下李北北，我們一會也可以去見見她，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好吧。”她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泄了氣。

鄭晨仁下車之后，她的目光便一直追隨著他沒有放開。楠木家樓下不知道什么時候新開了一家咖啡店，那里顯然成了鄭晨仁的第一站。他進去了好一會也沒有出來，不知道在里面都問到了什么，她能感受到自己跳動的心臟。

等他出來之后，手上拿了一杯咖啡，走進了旁邊的理發店。這次他倒是很快就出來了，她著急地想要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希望能從中推測出什么消息。

就在她用目光探尋著楠木的身影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一聲，反而嚇了她一跳。

一開始她以為是李北北回應了她發出的見面邀請，但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鄭深：元逸，你有和鄭晨仁聯系嗎？阿姨有事情想找他，好像聽說他也出差了。

一開始她沒有把這條微信當回事，但仔細一想，她突然發現鄭深用了“也”字。這不由得讓她有些害怕，她知道鄭深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敷衍過去的。

當她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她看見鄭晨仁拿著咖啡正往車的方向走來。

“你問到什么了？”鄭晨仁一上車她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結果。

鄭晨仁把咖啡遞給她，“你喝吧，我前面買的，我今天喝過了。”等她接過咖啡之后，他繼續說到，“李北北應該沒有說錯，鄭深被她弟弟接走了，知道楠木的事情之后精神有些不太正常，聽說現在在海南療養。楠木的事情好像是被鄭深的閨蜜包攬了。這家人好像很信任這個叫汪辰的女人。”

“我之前是知道鄭深的娘家人似乎蠻有錢的。那么這么說現在接近我的人其實叫汪辰？”

“應該是這樣的。”鄭晨仁贊同地點點頭。

“哦對了，剛剛鄭深，哦不是汪辰給我發了微信。”她說著把手機遞給他。

鄭晨仁看到手機屏幕的時候輕輕皺了皺眉頭，他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