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A4接到陳魚雁的電話,說要找他幫忙,讓他去她的舞蹈培訓教室找她,好像跟小畫有關。A4的性情相對內向,多年部隊的偵察兵生涯讓他的這種性格更為深沉和內斂。但是跟小畫在一起時就不一樣了,平時,陳魚雁在團里忙了或者有事會讓A4去幼兒園幫忙接送小畫。連幼兒園的老師都以為他們是父女關系,而兩人也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默認,從不做辯解。
“親一下。”送到老師手里之前都會有這樣一個互動,然后小畫就一蹦一跳消失在園門里。
陳魚雁的舞蹈培訓教室在一個文娛一條街上,樓下有棋牌茶樓之類的店面,教室就在樓上,整座樓有一條之字形樓梯和敞開式走廊。A4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就過來了,還沒到下課時間,走到門口透過窗子看到陳魚雁正在給一群學生授課。
“你這個動作腿一定要到位,往上抬,這樣才會顯得優雅。”陳魚雁正扶著一個學生的腿糾正舞姿。
“這個動作腰和腿要協調,起跳的的時候身形要舒展,手臂優雅放松,我給你示范一下,像這樣……”
“同學們注意,動作要靈動,一定不能顯得僵硬,要把自己想象成……”她正說著看到了窗外的A4,于是示意學生繼續練習自己走了出來。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陳魚雁擦了擦額角的汗水笑道。
“沒事,剛過來。”
“幼兒園要搞一個親子活動,孩子的父母雙方都得參加,你知道的,那個……”陳魚雁低頭說道,有些尷尬地撫著頭發,“其實也可以不去的,但是我怕她難過,于是冒昧給你打了電話。”
“沒問題,還有,你跳舞很好看。”A4趕緊換了個話題。
“是嗎,謝謝!要不改天也教教你?”
“我就算了,別再嚇著別人。”A4笑道。
“難得你這么幽默。”陳魚雁撲哧笑了。
“我到時候跳的狗血的話,再讓你給罰了。”A4笑道。
“當然要罰了,嗯,我罰你……算了,又不是非得教你跳芭蕾,還可以學別的嘛。”陳魚雁沉吟道。
一轉頭卻發現一大群學生正趴在窗上咧嘴觀望。于是她的雙頰又轉緋紅。
“你等我一下……”陳魚雁不敢看A4,害羞地跑進了教室,爬窗戶的學生一哄而散。
由于今天園里要求的限制,陪著孩子們的大都是年輕的父母,那些父母不在本地或者出差等原因無法到場的孩子已經先跟來接送的老人離開了。老人帶孩子,年輕人忙工作,只偶爾在周末或者抽點空去看看,這在以前也存在,現在卻成了一種通例,這種親子方式弊病頗多,這也是幼兒園今天要對眾多爸爸媽媽表達的一個課題。
孩子嬌氣,從小一點事都不能承擔,只會用哭來表達,幼弱的他們不懂得抹淚嚎啕只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管用,除此之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孤僻,這也跟一個長時間的慣例有關,每個家庭往往只有一個孩子,跟家里的老人隔代大,難有共同的語言和想法,長期生活在一個人的童話中。
不懂分享,不會分享,也無法分享自己向往的一切,自己沒有享用夠的東西別人也想碰是不可想象的。
性格乖張、暴戾,凡事自己一言堂,但是膽子不大,一個鞭炮聲就得讓你哄半天,不管家里還是外面一言不合立即打罵相向,崩潰淚奔,無所不用其極,甚至就地十八滾也不奇怪,讓家長為提出的異議付出代價。
愛挑食,營養不均衡,偏愛零食、葷食,其結果是自己辛苦工作,用心血澆灌的孩子變成了豆芽菜或南瓜臉……這兩種孩子走在一起,會讓你郁悶地思忖:要是他倆勻一下就好了。
當然,凡事一言堂不要把這樣的寶貝理解成獨立性強的優等生,而恰恰相反,這種孩子的獨立性、動手能力(正面的,非砸東西,毀家電、拆玩具的能力)往往差的令人難以置信,不會穿衣、疊被都是小兒科了,不會洗澡、洗手也已爆弱,比較強悍的像挪個小板凳也需要別人幫忙,穿鞋時只是把腳向前一伸,“喏”但是你相信他們是真的不會嗎?面對真相的你恨不得要抽他一巴掌,當然了,你不會舍得的,就算你舍得,站在一旁怒目而視的老頭兒老太太們也會第一時間加倍抽回來的,也許還要跟你拼命。這樣只會讓孩子更得意,得不償失啊,只是,絕大多數的孩子們哪,他們都不會想到,自己和自己的家庭不是,也永遠不會是那種碩果僅存的皇家貴胄,往往沒有能力也不應享受這種特權,況且,現在做皇家貴胄應該以更懂得民主和擁有良好的教養為前提。這個道理明白的越早越好,太晚的話帶來的可能會是災難。
當然,最主要的問題是父母雙方造成的,就像小畫那樣。
“我不要像那些留守同學,我要看得見,摸得著的爸爸和媽媽。”這是小畫昨晚對媽媽下的通牒,也是陳魚雁找A4幫忙的原因。
到來的孩子父母當中有相當一部分已經是年近中年才有了孩子,平時工作忙,社會競爭加劇,生活壓力大和結婚晚是主要原因,當然了,也有的是二胎孩子,家里已經有一個業已長大的寶貝,或者是失獨家庭,趁著能生育趕緊彌補殘缺的家,雖然無法淡忘那撕心裂肺的痛……
園方讓父母陪孩子們一起玩,一起做游戲,一起上課,感受孩子的想法,去體驗他們的世界。
“喲,小畫,你有這么多作品啦?”自由活動時間陳魚雁望著女兒的一堆“畫作”感嘆道。
“是啊,小畫,你最喜歡的是哪一副?”A4附和道。
“你們猜一猜。”小畫瞅著窗臺的一盆蘭花認真地忙碌著。
“嗯,是這匹小馬?”
“不對。”
“是這只花蝴蝶?”
“還是不對。”
“一定是這張,咦!這不是我們家樓下的那間小亭子嗎?”陳魚雁擺出一副萌噠噠的表情驚呼道。
“不對,不對,都不對!我喜歡的是這張。”小畫說著從底下抽出了一張畫鄭重放到他們面前。
畫上畫的是一家三口,正在蹦跳的小女孩像極了小畫,旁邊穿藍裙子的年輕母親應該是面露微笑時的陳魚雁,只是那個應該是父親……
“小畫很有美術方面的天賦,你們應該多加培養和引導。”一位老師的話解救了尷尬中的兩人。
“謝謝你,老師。”陳魚雁說道。
“只是這個孩子平時有一個人發呆的習慣,按道理講在他們這個年齡應該是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而她似乎總有一件解不開的心事,每次問她也不說,掉頭就跑開了。”老師面帶憂慮地對陳魚雁說。
“我們一定注意。”A4說道。
“這位是小畫爸爸吧?我們園里的同事都說你是這里面最帥的爸爸。呵呵……”老師笑道。
“他不是我的爸爸!”這時坐在一邊不聲不響畫畫的小畫出人意料的發作了,起身跑了出去,所有人都呆住了。
“是我說錯什么了嗎?”老師窘迫地說。
“沒有,是我的問題,對不起,失陪一下。”陳魚雁赧然道,說完跟A4一起跑了出去。
“小畫,小畫你在哪里?小……”
最終,陳魚雁在花園里一座假山的后面找到了小畫。
“媽媽,對不起!”小畫抬起頭說道,臉上已經滿是淚痕。
陳魚雁默默地將女兒摟進了懷里,A4在身后看著面前一幕,不知道該說什么……
人如其名有著沉魚落雁之容,但同時也有紅顏薄命之殤。
當初,陳魚雁聘請A4調查的時候,A4從正面無法在老周那里得到胡東偉的下落,從老張那里了解到的情況分析,老周與胡東偉之間并不會有什么深厚的交情,老周不肯說,可能是他們之間有什么合作、協議或者是在某些方面方面有求于胡東偉。于是,A4對他采取了出行和對外接觸的常規監視。過了不久,A4偶然從某個渠道了解老周要去BJ。職業敏感告訴A4事情就要有眉目了。
果不其然,跟著老周的航班到了BJ,老周徑直去了一個科技類街區,A4遠遠地跟著。
在一家星巴克里,老周跟一個男人見了面,A4通過照片判別,那正是胡東偉,兩個人一開始談的不錯,有說有笑,極為融洽,有幾次兩人還笑出了聲,尤其是胡東偉,表情甚為得意。后來,老周不知道說了些什么,胡東偉露出無奈的表情,頃刻又對對老周做出一個拒絕的手勢。老周又繼續陪著笑腆著臉求他,胡東偉依然面無表情,不為所動,老周表演了半天,眼見沒戲了,不禁惱羞成怒,嚷嚷著走了出來。
“你聽著胡東偉,要是我的房子讓債主拿去,你也甭想過清閑日子!”老周在門口指著胡東偉罵道,A4想起老張告訴過自己老周好賭,喜歡賭球,這次恐怕是來找胡東偉求救的。
“唉!我的賭鬼朋友。”胡東偉苦笑著對旁邊的幾個老外說,老外們則遺憾地對他搖搖頭。
既然找到了胡東偉,A4接下來幾天一直跟蹤著他,把他的公司和住址都記了下來,用高倍單反相機拍下了所有跟他有交往的人,當然包括一名關系極為親密的女孩。
當A4來到陳魚雁面前把這一切拿給她看時,她顯得過于平靜。
“其實,我早就想到這會有一切。”她說道。
陳魚雁的眼淚也是平靜流下來的,平靜的就像那不是一滴眼淚,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或者已被遺忘……
A4似乎也明白了一切。
“那個女孩我認識,是他以前公司的程序員劉娟。”陳魚雁說道。
女人天生是偵探,自己的丈夫跟別人有染陳魚雁豈會完全無知無覺?
“我早就明白了這一切,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一直在騙自己,騙自己的直覺,是想讓你告訴我不一樣的結果,希望能跑過來告訴我,我弄錯了,我有一個好丈夫,小畫有一個好爸爸,你不該告訴我這一切,不該告訴我……”
A4想起了第一次看見陳魚雁時她總是在猶豫什么,總是欲言又止,內心似乎深埋著無窮的矛盾,當對方走到門口時他聽見有人倒下去的聲音……
當一切的幻想都成了幻滅,接下去,陳魚雁決定起訴胡東偉的背叛行為。于是,A4幫忙聯系上了朋友,云青律師事務所的文捷,開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婚姻訴訟。
晚上,陳魚雁照例講故事給女兒聽,今天講的是《海的女兒》,故事很長,小畫在陳魚雁的懷里靜靜地聽著,卻一直沒有睡意。
“媽媽,你別生氣了。”小畫小聲道。
“媽媽沒有生氣,媽媽永遠不會生自己寶貝女兒的氣。”陳魚雁說著合上書,輕撫著女兒的額頭。
“媽媽,其實我只是想有個人和我一起照顧媽媽,這樣你就不會再孤獨難過了。”小畫說著把頭埋進了媽媽的懷里。
“這小鬼頭整天心里想什么呢,媽媽誰都不需要,媽媽只需要小畫,我們繼續講故事……”陳魚雁笑得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