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未趕上最后一趟大巴，回到家新聞聯(lián)播已經(jīng)播完了。

爸媽剛吃完晚飯在院子里納涼。見吳未回來，都吃了一驚。媽媽上前接過她手里的包（盡管包輕得幾乎可以忽略），嗔怪道：“回來怎么也不說一聲？好讓爸爸到路口接你去。這么晚的天。”

聽見媽媽嘮叨，吳未又紅了眼圈，含糊地嗯啊了兩聲，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孩子回來了還說那些干嗎？”爸爸也起身，問吳未：“還沒有吃完飯吧？爸給你熱熱去。”

吳未點點頭：“嗯。”

然后飯菜重新上桌，吳未吃著，二老看著，順便問一些不著邊際、無關(guān)緊要的話。

最后一口饅頭咽下去后，吳未終于鼓足勇氣問出來：“爸，媽，我和恒恒都是你們親生的吧？”

吳媽看了一眼吳爸，盡管這話吳未打小每次吃了弟弟的虧都會問一遍，但他們就是感覺這次吳未是認真的。她應(yīng)該是知道了些什么。

最后還是爸爸開口了：“是弟弟跟你說了什么嗎？”

吳未看著眼前的爸爸媽媽，村里人務(wù)農(nóng)，所以老得格外快些，二人臉上的皺紋更見深了，爸爸鬢角有了白發(fā)，身上經(jīng)年彌漫的淡淡的消毒水味，曾是吳未小時候最愛聞的。弟弟小的時候身上也有，只不過，爸爸是大夫，弟弟是因為生病。

“小時候，你們偏心恒恒，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是你們親生的。”吳未啞啞地說，“后來長大一點，很多人說農(nóng)村人重男輕女，都這樣，我也漸漸釋懷了，覺得偏心總好過不是親生。可是，今天恒恒又說，他是那個撿來的小孩，我才是你們親生的！我不相信，一定是他又編謊捉弄我，他打小就沒正形，玩世不恭，謊話連篇，對吧？你們說他是不是又在編瞎話？”

“對對對，別理你弟弟，他逗你呢。”媽媽哄小孩似的安撫吳未。

“孩子都這么大了，也別瞞著了。”吳爸揮手制止了吳媽，“不過，未未，這事說來話長，你要耐心聽著。”

吳未點點頭。

“我呢，是個行腳醫(yī)生，也就是以前說的江湖郎中，來到吳家村后，被蛇咬了，是你姥姥救了我，后來和你媽媽相處有感情了，就在這個村安了家，也算半個倒插門吧，我們都姓吳，也不分是跟誰的姓了，就是你姥爺在乎這個。那會你還有個舅舅，恒恒是舅舅的孩子，舅舅一家出了車禍后，我們就把恒恒抱過來，不分什么親生不親生，就當(dāng)自己的兒子養(yǎng)了。只是恒恒小時候體弱多病，心又細又敏感，一比較，還是你皮實些，所以格外偏袒他一些。”

說完吳爸自己笑了一下，吳未紅著眼圈也跟著笑了。

“要說不好的地方，就是我們沒有教育好，把這孩子慣壞了，不好好學(xué)習(xí)，還整天吊兒郎當(dāng)不干正事。”

吳媽打岔道：“我覺得挺好，這孩子不知從誰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還擔(dān)心他想太多，這樣沒心沒肺的就挺好。”

“對，挺好，像你一樣。”吳爸挖苦吳媽一聲，吳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未未，你別往心里去，我們不是故意隱瞞你，這事你知道和不知道都不影響恒恒是我們的親人，你說對不對？”媽媽看著吳未問，“但是告訴你，你的生活受影響怎么辦？我和你爸沒別的指望，你和弟弟簡簡單單過得開心就好，你能明白嗎？”

吳未眼淚掉了一串，鄭重地點頭：“嗯！”

她很想抱抱爸爸媽媽，但從小的疏離讓她最終沒有伸出手，但是他們的心是真的在一起了。她慶幸自己有這么樸實又偉大的父母。

最近連連發(fā)生不順的事情，她其實心里也抱怨過，為什么別人的父母可以助孩子一臂之力，而自己的父母只是面朝黃土背朝天、既無權(quán)也無勢的農(nóng)民，她的事甚至不敢告訴他們，因為她不確定父母是不是同樣希望自己在外面出人投地，甚至呼風(fēng)喚雨，好給他們臉上爭光。

她為自己的想法自責(zé)。連恒恒都知道的事，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正證明了全家人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嗎？

再看爸爸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似乎在揣度她知道多少。她隱隱覺得，有些過去的事情，爸爸應(yīng)該是知道的，只是他和姥姥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瞞著媽媽，讓她享受簡單的幸福。

而自己和母親的一無所知，都是家人為她們樹好的保護墻。這家人里，包括吳恒。

“媽，我想外婆了。”晚上吳未躺在媽媽身邊，想起了不久前，吳恒在她的出租房里跟她說自己想外婆的時候，她并沒有明白吳恒內(nèi)心藏著的一切，而現(xiàn)在，她說這句，媽媽又能明白多少？但是，又有什么要緊。

只聽得媽媽說：“那明天我們一起去看看外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