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國先皇駕崩，太子陳霨驟然轉醒，在四圣襄助下，沉穩主持國喪，而后順利踐祚，改年號永延，取國祚綿延不絕意。寒雪城街頭巷尾都在傳頌這場巧如天意的皇位交接，揣測著上天不亡昶國，必有無窮后福。

唯一讓人覺得不祥的是廢除多年的活人殉葬之風又起：根據先皇的遺囑，陳露母親復妃位殉葬。老百姓紛紛猜測這位曾被褫奪封號、幽禁冷宮多年的靈妃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讓先皇仇恨至此，到死都不肯放過？或者，是深愛至此，生而怨侶，死而相伴？

猜測越多，離真相便越遠。

寒雪城百姓只記得那日大雪紛飛，先皇的靈柩前，一位美麗得近乎妖冶的女子，著一身鮮艷奪目的紅衣，立于風雪之中，白皙的面龐上有著淡然的神色，唯一雙明眸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焦灼和不舍，在人群里尋覓著。她的目光掃過一張又一張臉，始終沒有停留片刻，她要找的人不在這里。當她對上披麻戴孝的新皇的眼睛時，有一瞬間的愣怔，而后開始近乎癲狂地大笑，笑聲里悲愴的意味越來越濃，直至一丈白綾將她的笑聲定格在了蒼茫的天地之間，隨風而散了。

正在破廟打坐的陳露聽到了刺耳的笑聲突然一震，隨后一個濁念靈侵入她的魂魄。渾渾噩噩中，她聽到了念靈的自言自語：

“皇上，臣妾沒有傷害過皇后娘娘和霨兒。”

“是你！是你想要長生不老，卻讓我試藥。”

“宮人不知內情，端錯了食盒，娘娘和霨兒誤食了你的藥才傷了性命。”

“你竟立刻推卸責任，指我為妖女！讓我忍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之辱。也罷，我的命給你便是。”

“如此，我還是錯看了你，你要的不是我的命，是用我的命來要挾露兒，讓她成為你盛放濁念靈的活容器。”

“今日我方知，這些年你留著霨兒的尸身，竟是為了你自己的重生！霨兒也不過是你的另一個容器！”

陳露忍著劇烈的頭痛，聽完濁念靈的聲討。兩行清淚從她眼中涌出，她不知道這眼淚是她自己的還是母妃的。她只知道這是母妃最后的不甘留下的念靈。

這些年，人世間的貪嗔癡怨她已經聽得太多太多，每一個都聲淚俱下地控訴世道的不公、人生的缺憾，每一次她的心都狠狠地抽痛，新的怨念和舊的恨意絞纏和鳴，遙相呼應，直到將她的清靈擠占黑化，借她的眼睛看到凝靈草的所在。

她的確只是一個承載怨靈的上好容器，一個活生生的容器！

只是四十九棵凝靈草已經找齊，她的霨兒，不，父皇已經復活。她還有什么用？

“露兒？”她聽到剛才哭訴的濁念靈說話了，“露兒，快走，有多遠走多遠！他不會放過你的。”

“我好恨，從頭到尾你都在利用我，騙取了我師門的鎮山之寶永生棺。”

“露兒，去舍月峰找朱明道長，他是我師兄，讓他幫你！母妃快撐不住了，你要快。”

“我不甘心！”

陳露感覺到到母妃的濁念靈在她魂魄里掙扎，她殘存的唯一一絲理智想要保護她，想從她的魂魄里退出去，可是強大的恨意已經不受她控制，逐漸侵蝕黑化她的靈，直至她再次盛滿負能量。

留有最后一線清明的時候，陳露安慰自己也安慰母妃：就這樣吧，永遠住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