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雙方士兵均是高度警醒，不敢絲毫放松。值守者脊背挺直，眼睛瞪得像銅鈴，生怕錯過一絲一毫風吹草動，所有兵士夜不解甲，枕戈而臥。

子時，一陣鑼鼓聲劃破了死一般的寂靜，敵軍大張旗鼓地發起了進攻。

守關的金甲軍將弓弦拉滿，火箭應聲而出，伴隨著幾聲慘叫，他們看清了昶國的軍隊前仆后繼，猶如黑色的潮水一樣向城墻奔涌而來。一簇簇火箭射入人群，瞬間便被黑潮吞沒。

余淮站在城樓上看著這場幾乎是碾壓式的戰爭，內心生出一股悲涼，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便是拿無數血肉之軀去填塞權力的貪欲。

誰家的好兒郎啊？

戍邊保家園！

家國安且吉啊，

解甲歸故里！

眼看潮水已經蔓延至城墻之上，余淮一聲令下，一桶桶火油沿著城墻潑下去，火折子扔下去的瞬間，火光哄一下炸開，照亮了天地，慘叫聲此起彼伏，敵軍一時竟也無法近前。

昔無昧看著燃著的火光，面有憂色，這是自殺式的守城，要么火一直燃燒下去，直至整個關口被燒毀，不攻自破，要么火油燒完，敵軍再行攻克，屆時所有人都將束手就擒。

“大帥，這樣燒下去恐不是辦法。”他將自己的擔憂說給余淮聽。

“無昧，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余淮問。

“有的。”昔無昧沉著鎮定地說道，“就看大帥您舍不舍得了？”

余淮看著這個與自己共事了十余年的鬼才謀士，出生入死這么多回，他們是性命相托、患難與共的生死至交。但他此刻突然就覺得，從未看明白過他。

這個人，出身不詳，家世不詳，想法不詳。一肚子籌謀，卻從不爭名逐利。凱旋之時，所有人意氣昂揚，唯獨他面無表情，無悲無樂，好像內心從無喜怒。

從前，多少場仗都是他運籌帷幄幫著打勝的。

可是不知為何，勝仗打著打著竟到了如今的局面。敵軍仿佛掐著他金甲軍的命脈不放，像鬣狗纏攻，不咬死不罷休，而朝中自自己的岳丈和妻子過世后，再無同行者，成了徹頭徹尾的孤立無援。

“但說無妨。”余淮眼里反射著城下的火光，幽幽地說。

“只要將金副將縛上城頭，敵軍必……”話未說完，一滴水打在了昔無昧的額上。

接著，兩滴、三滴……

這場在頭頂懸了一天的雨，此刻噼里啪啦砸了下來，越下越猛，像瓢潑似的很快將城上的火澆滅了。

敵軍發出陣陣歡呼聲。

余淮明白昔無昧所指所想，但沒有接茬。他和所有金甲軍一樣，仰著頭，任憑這暴雨劈頭蓋臉打下來。

城內除了火油，再無可用軍備，天要亡我金甲軍！

天要亡我金甲軍！

士兵們扔下手中的弓箭。

撿起戈矛。

奶奶的，上來一個殺一個，上來一對殺一雙。

死也不能墮了金甲軍的名頭！

暴雨中，幾個敵軍已殺上城頭，喊殺聲震天，雨水混著血水四濺，著金色戰甲的兵士越來越少。

昔無昧避開余淮，沖隨從耳語幾句。

隨從聽完后，抬眼認真看了看昔軍師冷靜如常的臉，點了點頭，迅速離開了。

就在這時，敵軍的背后一陣騷亂，生死存亡的關頭，少將軍帶著援兵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