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子一天天過得很快，就這么到了八月十五的晚上。

六合飯店的生意比平時還要火爆，前廳的服務(wù)生人手都不夠用，陳平就被招呼前面幫忙傳菜。

到了傍晚，大廳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這一天下來陳平的右腿有開始疼了，走路姿勢有點變樣了。

“陳平，腿怎么啦？”大廚姜師傅看見她右腿有點瘸。

“沒事，這腿以前傷過，有點兒疼。不礙事！”陳平趕緊解釋。

“不行就到后面去，別硬撐！”

“我撐得住！”

大廳的人越來越滿，陳平端著一碟碟的菜穿梭在客人之間。

一碟松鼠桂魚端上桌，陳平響亮地報了菜名，抬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屠六！

再看旁邊，何艷華！

陳平一愣。

屠六和何艷華立馬拉下臉來，何姐沖著屠六翻了一個白眼。

“真晦氣！”屠六斜眼看著陳平。

陳平不再笑臉相迎，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

“站住！”何姐大吼一聲。

一大半的客人被她這一聲驚到了，紛紛向這邊望著。

陳平停下來，回頭看著她。

“這人是個小偷！之前在我們那里偷了錢跑掉了，你們飯店怎么用這樣的人？大廚呢？給我叫出來！”

她這么一鬧，大家都紛紛的議論，服務(wù)生趕緊把大廚叫出來。

“怎么回事？”姜師傅走到大廳中間，看見是屠六和何姐，還有站在一邊的陳平。

“鄭師傅，這個小丫頭之前在我們倉庫偷東西，手腳不干凈的，你怎么用這樣的人？”

鄭師傅看向陳平，陳平低著頭也不說話，倔強(qiáng)的盯著何姐。

“陳平，到后面去！”

陳平?jīng)]明白，看著姜師傅。

“去啊！”姜師傅又說了一句。

陳平低著頭去了后廚。

2

“誰啊？怎么回事？”姜師傅的小徒弟李童低聲問陳平。

陳平默默無語。

她一個人躲進(jìn)了后巷，大概再過不了多久，六和飯店她也呆不下去了，真的是晦氣，怎么又在這兒遇到這兩口子了。

離開這兒，要去哪里呢？

10點一過，大家都閑下來，準(zhǔn)備吃晚飯了，姜師傅招呼陳平過來吃飯。

幾個服務(wù)生和廚師都偷偷的看陳平，姜師傅沒說話，低頭吃著飯。

陳平艱難的咽著嘴里的東西。

“我沒偷東西！”話一出口，聲音就變得哽咽了。

大家都默默地看著她，誰也沒敢說話，姜師傅放下筷子。

”我……我沒偷東西！“陳平看著姜師傅說。

還是一片寂靜，沒有人出聲，姜師傅也就看著她，沒說話。

“您要是不放心，我一會兒就走了！”陳平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擦了一把眼淚。

“這事兒以后別提了！”姜師傅突然開口了，說完低頭接著吃飯。

不再提了？還有什么事兒是陳平不能提的？

“我……我老家在涼山，被表姑帶到清河鎮(zhèn)，賣給了一個當(dāng)?shù)厝恕Ｄ侨舜蛭遥遗艹鰜砹恕]有身份證和戶口本，我就在屠六家里看倉庫做臨時工，晚上就睡在倉庫門口那個門房。他自己偷了她老婆的錢，就說是我拿的，還威脅我要報警抓我回去，警察要是來了就得把我送回清河鎮(zhèn)。是他逼我承認(rèn)的，我不想承認(rèn)，他就……”陳平說不下去了。

“別說了，以后這事兒誰都不準(zhǔn)再提！”姜師傅又開口了，“坐下吃飯吧！”

3

夜晚的宿舍內(nèi)，昏暗的燈光泛著橘光。躺在宿舍的床上，陳平盯著屋頂?shù)臒襞荩闭盏乃齼裳郯l(fā)昏。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為什么痛苦就像個幽靈一樣纏著她，甩都甩不掉！

到底要怎么樣才能擺脫它？

恍惚間，噩夢再一次闖入了她的夢中。恐懼追著她跑，再一次失重，陳平終于逃離了它。

“咚咚咚～”鼓點再一次在胸口敲擊著。

恍惚間，又來到了她熟悉的那個地方，那個倉庫的大門口。六神無主地站在門口的大樹下面，她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魔鬼搖搖擺擺地走進(jìn)了倉庫的大院。

心頭有一把火，這么久以來灼燒著她敏感又脆弱的靈魂。

那團(tuán)火在黑夜中染紅了A市的天，絢爛奪目。

陳平眼中映著盈盈的火光，心滿意足地走回來宿舍。

破曉之前，她美美地睡了一個回籠覺！

那天起，世界變得不一樣了！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9點鐘開完早會，大家開始各忙各的。

陳平和幾個服務(wù)員一起蹲地，見李童靠在椅子上看報紙，一條醒目的標(biāo)題吸引了陳平的目光。

“深夜大火，拉響消防警鳴！平江市一倉庫失火！”

陳平擦得更賣力了，轉(zhuǎn)身到后廚跟姜師傅請了半天的假。已經(jīng)三個月了，周大夫應(yīng)該回來了，她也攢夠了300塊錢，今天要去還錢。

再一次來到養(yǎng)和醫(yī)院，陳平手拎著兩袋水果。直接去了婦科住院部。劉紅今天剛好當(dāng)班，看到陳平現(xiàn)在的氣色好多了，還送來了水果，熱情地招呼她。

“周大夫回來了嗎？”

“回來了，但是還沒有完全好，現(xiàn)在在后面的干部住院樓里面，院里特別照顧。”

陳平直接奔著干部住院樓去了。她一手拎著水果，一手壟一壟頭發(fā)，心里嘀咕著馬上就要見到周大夫了，不知道他的身體好了沒有。

再生什么貧血？男人也會貧血嗎？她不懂。

走到樓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李白云。一雙漂亮的白色高跟鞋在樓道里面噠噠的響著，陳平跟在她身后，看到她走進(jìn)了203病房。

她似乎來的不是時候，摟著懷里的一兜水果，陳平坐在了樓道里的椅子上。這里的病房和她住院的地方不太一樣。安靜的不得了，樓道里一個人都沒有。對面的病房門微微開著一個縫隙，她看見里面只有一張床。比起之前她住的四人病房，里面要干凈整潔的多。

她老老實實地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想著待會兒見到周大夫后怎么道謝。

突然，房間內(nèi)的聲音變大了。安靜的走廊中，女人尖銳的聲音格外刺耳。是從周大夫的病房內(nèi)內(nèi)傳出來，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我爸媽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嗎？”是李白云的聲音。

“我當(dāng)然知道。”熟悉的聲音，應(yīng)該是周大夫。

“他們就我這么一個孩子，我結(jié)婚還不辦場像樣的婚禮，你讓別人怎么看他們？我是哪里不如別人嗎？不配擁有屬于自己的婚禮嗎？”那個李大夫好像在哭。

“我不是這個意思，現(xiàn)在不是情況特殊嗎？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這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這半年多我是怎么過來的你知道嗎？我一直等著你，怕你回不來，可現(xiàn)在你回來了，居然給我這一個結(jié)果？”李白云越說越激動。

“我們先簡單辦幾桌酒席，以后我會想辦法彌補(bǔ)你的！”周敬業(yè)只能低聲下氣地哄她。

“以后？哪還有什么以后？”李白云根本聽不進(jìn)去，“這婚你到底還結(jié)不結(jié)？”

“我都說了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爸的養(yǎng)老金都讓我治病用完了，就是我身體撐得住，現(xiàn)在家里也沒有錢給我們大辦婚宴了！”周敬業(yè)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你是不是看不上我了？還是你爸不喜歡我？”

“都說了不是，你怎么聽不明白啊！”

“我是真的不明白！當(dāng)初訂婚的時候，是你爸答應(yīng)我們要大辦婚宴的，現(xiàn)在又反悔了！”

“當(dāng)初是當(dāng)初，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陳平聽見周敬業(yè)大聲吼了一句。

“好！我要親自去問問你爸，看看他怎么說！”

周敬業(yè)大聲呵斥了一句，“我說不辦就不辦，你問誰都沒用！這婚你愿意結(jié)就結(jié)，不結(jié)就拉倒！”

“好！好！你以為我除了你就沒人要是嗎？想娶我的人多著呢，你要是不辦婚禮，一個禮拜之內(nèi)我照樣風(fēng)風(fēng)光光出嫁！”

門一下子打開，陳平嚇了一跳，趕忙站起來，就看見李白云甩門就走，直接下樓了，根本沒有看到她。

陳平呆在原地，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是不是不應(yīng)該進(jìn)去？可是好不容易請了半天的假，這錢揣在兜里，怎么也得還上啊！

“咚咚～”陳平輕輕敲了兩聲門。

“進(jìn)來！”里面的人說話了。

陳平慢慢推開門，看到里面的病床上坐著一個人。整齊的平頭，消瘦的臉頰泛著灰暗，一臉疑惑地盯著她，突然有點緊張。

“你找誰？”周敬業(yè)此時的語氣平和了很多。

“周大夫！我是陳平！”陳平極小聲地說。

“陳平？”周敬業(yè)似乎不記得她是誰了。

“就是那天你幫我墊付了醫(yī)藥費。”

“哦！你是那個急診送來的小姑娘！”周敬業(yè)好像想起來了，沖著陳平笑笑。

陳平看著他笑，很快就放松了，“對的，我就是那天晚上被送來的，真的謝謝您！”陳平這才把手里的水果放在了周敬業(yè)的床頭柜上。

“身體好點了嗎？是第一次懷孕嗎？太不小心了！”

陳平笑笑，“已經(jīng)好了，今天就是想先還一些錢給您，剩下的我再攢夠了在還給您。”說完陳平掏出錢來放在周敬業(yè)的病床上。

周敬業(yè)看著床上的錢，看看陳平，“你今年多大年紀(jì)？這么早就結(jié)婚了？”

“嗯，家里在鄉(xiāng)下，我們那都是這樣。”

“錢不急，等你有了再給我。”周敬業(yè)看著這零零散散的一把錢，認(rèn)真的對陳平說。

“您先拿著，我再攢幾個月就夠了。到時候我再拿來給您！”

周敬業(yè)見她很拘謹(jǐn)，也不好推辭，就把錢放在了床上。

“聽說您病了？現(xiàn)在好了嗎？”陳平忍不住問起他的病情。

“哦，我這病……好多了！”周敬業(yè)說的頗為無奈。

落日余暉映入病房內(nèi)，病房內(nèi)安靜的讓人手足無措。

不知道是當(dāng)時陽光太暖，還是病房的消毒水味太大，陳平無比踏實。就那樣一直坐著，即便日落之后，恐懼的黑夜有要到來，她也不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