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臨易在我十五歲那年從了軍。
那年,我及笄。
一向秉公辦事的哥哥,瞞著大家私自蓋了父親的印鑒將軍令送到了荊州的叔父手中,以一紙軍令將楚臨易從我身邊帶走了。
不過,我不怪他,甚至因此后種種而感到感激,因為我明白他這么做都是為了我。
如果楚臨易不在戰場上為我攻城掠地的打下一片天地,我想,父親是斷不會允準這門親事的。
我的父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朝首輔,他的乘龍快婿也必定是人中龍鳳。
當然,一開始知道楚臨易要從軍的事,我是不大愿讓他去的,行軍打仗免不了流血犧牲,我唯恐一個刀劍無眼就會同他生死相離。
可我大抵還是沒能參透“造化”二字,直至生死相離真的來臨,我怎的也沒想到,先步赴了黃泉路的竟是我的家族。
家中出事的時候正是楚臨易從軍的第三年,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個隆冬雪下的緊,洋洋灑灑的瑞雪幾近封了整個京城,一直忙北疆戰事的父親和哥哥還有幾位幕僚在議事堂研究兵法謀略應對韃子兵,其中尚作為青州知州的陸戎也在其中。
那天晚上,他們在議事堂待了很久,一向守信的哥哥本是已經答應了要陪我下棋,也因此事失了我的約,事后,我曾向哥哥詢問那天晚上的事,可他卻只是鐵青著臉色看著我,一個字也不肯說。
此事之后,大抵平靜了半月,我原以為所有棘手的事情已然過去,卻不料更大的一波陰謀已悄然來臨。
那是一個清晨,我尚未洗漱,遠遠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向著前廳而去,母親的哭聲便一陣陣傳來,起初,我只以為是父親同母親起了爭執,并未多想,可后來我的婢女容兒慌慌張張地闖進來,不由分說地同我換了衣服,我才知道這一次整個相府都將大難臨頭。
――通敵叛國。
這是陸戎上報奏折的原話。
原來那次在議事堂商過御敵之策時,有人將計劃把露給了邊境突厥的韃子兵,我軍因失了先機,節節敗退一連失去了北境三座城池,見風使舵的陸戎為洗脫嫌疑,便順水推舟地將所有罪名都推到父親身上,更是令整個顧氏一族背負上了千古的罵名。
那一刻,我想到了同家族共亡,是容兒拼死奪下我手中的刀,插進了自己的心口,含淚對我道:“小姐你要為相爺報仇。”
是容兒用自己的死,才換來了我的生。
從那時起,我便不再是為了自己而生,而是為了家族,為了報血仇之恨而生,所以有了清湘,有了明月樓中最受青睞的花魁。
我費盡心思讓自己冠絕京城,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親手將陸戎的狼子野于心公之于眾,在我以為我的生命僅以苦尋仇敵時,卻未曾想到我還會遇見他。
在我最不堪入目的境遇之下,在他最意氣風發之時,所以我沒有告訴他我是誰亦或者是,不能告訴。
那時候我仍然在想方設法地接近陸戎,我不能讓自己一時的情感麻痹了理智,最后連家族之冤也不得申訴。
所以,我嫁給了我的仇人。
在楚臨易詫異驚駭的目光中,更在眾人指指點點的非議里做了陸戎的妾,因為這個決定,我曾無數次在午夜夢回之際恨自己,不過,我從來都沒有后悔,特別是當我得知皇上不僅忌憚著陸戎的勢力,也對楚臨易起了殺意的時候。
于是,我一手安排了這場宮殺。
一是為了除掉陸戎,二是為了保全楚臨易。
我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陸戎的衣食起居里摻進了難以發覺的慢性毒藥,只為營造出他在宮宴那日暴斃的假象,遂即又偷偷求助了父親早年的
門生許鼓暗中協助我,做了這個圓滿的局。只是我始終沒敢再去見楚臨易。
至于為什么我也不清楚。
也許是不想污了他心里的那個純真善良的顧穆清罷了。
只要他年年歲歲歲歲年年,平安喜樂。
這也便是我對他的愛的所有回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