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柔和的光充斥整個車間，比較暗。房頂上吊著幾個燈泡，把自己裹在防爆罩里，與世隔絕，一副外面天崩地裂與自己都無關的樣子，就像魯迅先生說的話：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幾排燈泡吊在房頂，都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極不情愿的發著光，像是沒有睡醒的員工的眼，半瞇著，瞪著整個車間。好幾個燈已經發脾氣，不亮了，依然掛在房頂，過著濫竽充數的生活。高玲套著白色的發網囚著一頭漂亮的長發，帶著白色的帽子，白色上衣很不合身，太肥。白色褲子褲腿太長，挽著。一雙嬌嫩的雙足蹬著瘦小的白鞋，把自己包裹的像一條白色的面粉袋子。高玲不是第一次進工廠工作，可是，被領近這樣的工作環境，心里多少有點不適應。穿過幾道窄小的過道，走過幾趟排列有序的物料垛，繞過許多成排的物料貨架來到一個狹小的角落。許多塑料筐擺成幾排，摞在一起。一大姐正在努力的干著活兒，左手拿布，右手拿剪刀忙活著。高玲聞到一股鮮奶的味道，柔柔的，好聞。如果長期在這里干活，也好。雖然光線這么暗……正在胡思亂想著領導們怎么交涉的也沒聽見。其實，仔細聽，也因為口音問題聽不懂她們在說些什么。最后只聽見：“你就在這里干活吧”。扔下一句話回頭，走了。大姐一邊給高玲拿一塊布塞她手里一邊說：“這活很簡單，擦干凈，就行了?！备吡峤恿瞬?，點頭，笑笑，示意聽懂了?！岸啻罅?？姑娘”大姐問。帶著一口濃重的地方口音，仔細聽才能聽明白。過了幾秒鐘高玲才回答：“俺今年二十五歲”。

“結婚了嗎？”

“嗯，結過了。”

“孩子多大了？”

“六歲”

“你有房子么？”

“結婚后買的?！?

“多大的？”

“一百二，兩室兩廳一廚一衛，光裝修就花了二十萬”。

“姑娘，不缺錢啊哈哈?！?

“不缺錢來這里干啥。”正閑聊著，一個同樣打扮的小伙子看不出年齡，帶著手套，拽著好幾個藍筐挪進這個狹小的角落，：“姐姐，六筐?！薄班?，好，扔那兒就行。”“又來新人了？”小伙子整理了一下帽子，拖過一個紙墩就地坐下?！氨仨毜危R上退休了，當然培養新人了。

“姐姐，昨晚我又寫了一首詩。”說著掏出一張疊的不太整齊的紙，上書：

踏歌行

天將暮雪亂舞

孤翁獨舟單蓑鼓

寒鴉別枝驚鱖魚

漁夫哀嘆甕中黍

溫羹忙月蒼涼

袖短絮敗抵凍難

長子臥榻咳未止

老嫗斜倚望斷腸

姐姐，看完，微笑著說：“挺好，你投稿吧?！?

“投啥稿都是鬧著玩的?！?

高玲瞪大了眼，拿過那張揉的滿是褶皺的紙，雙眼充滿了渴望，：“你會寫詩？你是作家么？”

“別笑話我，我就是打工的?！?

“如果俺和前夫不離婚就好了，俺前夫也會寫詩?！?

“你離婚了？”小伙子來了精神。

“哎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