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葉筱晴的要求，刑偵一隊所有隊員又集體將徐露露昨晚的審問監控看了一遍。在場所有人唏噓，不管她有沒有共同作案人，但她的動機是令人意想不到，大跌眼鏡的。徐露露因為這種事情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殺害，大抵是一個成年人都不敢有的想法。

9月28日那天徐露露起初確實因為趙佳琪身體不舒服想過讓她回家休息，可在課間聊天時趙佳琪提起的一件事卻令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趙佳琪的生日在十一月份，這些天她一直很期待。她媽媽告訴她會在生日那天送給她自己喜歡的那款名牌裙子還有她一直想要的一套畫筆，為此她打開手機把那兩樣東西的照片給徐露露看。

視頻里徐露露分外冷靜，言辭并無半點遲疑，她直視著滑嚴的雙眼不像上一次那般躲閃，也沒有再下意識拽住衣角。

徐露露道：“她從沒有把我當過她最好的朋友。”

“可他們都說你們關系最好。”

徐露露輕蔑地一笑，“呵，每次她想問的問題想聊的內容她都會問我一次又問別人一次，你們知道嗎那個‘別人’不止是王婭，還有很多和她關系好的同學。我和她關系好只不過恰好是因為我們在一個班級。就是那件衣服，她明明之前問過我很多次好不好看，我都回答了，可她還要再去問別人。你們覺得如果是閨蜜的話，那這些話用的著再去問更多的人嗎？”

“那你就因為這個對她起了殺心？”

“不是。”徐露露回答。“因為自從我和她成為朋友以來，身邊所有的同學都會說趙佳琪這么漂亮為什么會有徐露露這么丑的朋友，徐露露又矮又胖，長得一點都不好看，學習還比不上趙佳琪。每天每天……每天每天……他們都會這樣提醒我，趙佳琪是漂亮的，而我不如她的萬分之一。我這樣不招人喜歡就是因為我長得不漂亮，而她那樣受人歡迎僅僅一開始是因為她太好看了。”

葉筱晴有些不相信她這樣的說法，甚至想努力從她每一個動作每句話里看到她身上說謊的顏色，然而這次徐露露說的都是心里話。一切都因“美”而起。

徐露露也顧不上警察們想要問什么，接著自顧自道：“有一次春游我們都沒有穿校服，而我恰好穿了一件短袖，那是我好不容易自己攢錢買下來的。我那么高興可以穿出去一起玩，結果她竟然和我穿了一樣的。同學們都嘲笑我，尤其是那些男生，他們都說我穿著就像山寨貨。最令我接受不了的是當時她的衣服被飲料弄臟了，她竟然不要了。你們知道嗎為了買那件牌子貨我攢了好幾個月的零花錢。”

滑嚴道：“你就是因為趙佳琪長得比你漂亮所以殺了她對嗎？”

徐露露回答：“對。因為趙佳琪想讓我和她穿一樣的衣服過生日，如果我同意了那我又會被別的同學笑話長得難看。”

后來趙佳琪和徐露露一起回家，在家門口她把家門鑰匙給了趙佳琪讓她先回自己家，而她則去了大地便利店買了些零食才回去。一進房門，趙佳琪正背對著她寫當天的作業，徐露露望著她的后背當即覺得如果她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掉也不錯，那樣就不會再有人把她們兩個人對比，她也不會被人再說丑了，從此也不會再聽到有人說“趙佳琪真漂亮”這樣的蠢話。

趙佳琪還沉浸在學習中，她對徐露露表現得完全信任，即使她回來了也沒有轉過頭來看上她一眼。桌上的臺燈開著照亮她的書桌，她繼續寫著她娟秀的字，徐露露悄悄拿起板凳走了過去。

當日發生仿佛歷歷在目，葉筱晴似乎看到趙佳琪被砸暈之后倒在地上。

“她說得都是真的。”葉筱晴捧著茶杯，希望它的溫熱能讓自己舒服一些。

許剛一直仔細看著監控沒說話，將28號至今的監控挨個看完，他覺得自己的頭都快炸了。揉著后脖頸道：“滑隊，徐廣發也沒有說謊。其實他的廠子是常年輪班倒休的，生產一線幾乎沒有正常的節假日。之前我在去他廠子調查時很多員工都說徐廣發人不錯，總會給員工申請一些福利。案發后的監控顯示徐廣發加班三天沒回家，之后放了一天假又回來繼續工作。他是出門坐公交的，手上也沒有提著任何類似壁紙一類的東西。除去這些，還有幾名員工給他做了不在場正名，這半個月他們廠子的機器一直不好，所以經常會一起去搶修。”

“可是怎么解釋她家里換了壁紙這一說？”呂一達不解。

“也許是徐露露把現場清洗后說了一些誘導她爸爸換壁紙的想法，而且那些壁紙未必是他這些日子帶出來的。”滑嚴思考了片刻道。

許剛也覺得這個想法能說得通，“我再去見一趟徐廣發，問清楚壁紙的事，你們等我消息。”自從昨天徐露露自首后，徐廣發也一直被留在局里配合工作。

葉筱晴一張漂亮的臉蛋此時五官都皺在一起，“你們說她在家里搞一個這么大的動靜，徐廣發會不知道？”

滑嚴道：“徐廣發稱自己最近一直在廠子里。我們去了他辦公室，屋里有一張折疊床，確實吃喝都在那里。”

“哦。”葉筱晴也沒有辦法佐證那些說法，轉著椅子到馮遲身邊奪過鼠標，自己又看起視頻。

她在那些畫面上不停地來回重放，她在尋找那個只有自己能看出的關鍵時刻。

一個畫面接著一個畫面，終于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

徐露露堅定道：“我爸爸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也沒有任何人是我的同伙。趙佳琪那么瘦……”

樓道里傳來一陣“咚咚”的聲音，許剛一路小跑回來。“徐廣發說那壁紙是去年他留下的，本來就想等有空了把家里重新裝修一下，結果徐露露就突然說趁著放假想幫忙。”

葉筱晴眼睛干澀，她揉了揉眼睛，這動作恰好又被滑嚴看到，她把臉別過去拿出眼藥水。徐露露全身附滿黑色的氣，對殺害趙佳琪的事情她認了，但是她也真的恨了。

……

徐露露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交代了包括動機在內的所有作案過程。

由A市公安機關認定，趙佳琪死亡一案嫌疑人徐露露涉嫌故意殺害。但很可惜的是由于此案被告年齡未滿十四歲，依法不追究刑事責任，決定對徐露露進行三年收容教養。

那一天天空再次下起小雨，在聽到最終判決的時刻，趙佳琪的媽媽李華當場對判決表示不服并提起上訴。她的女兒，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她明明可以開心的為自己而活，未來還會考取不錯的大學，她還沒有進入社會還沒有看到這世界更有趣的一面。

幾天后一切塵埃落定，李華只能對未滿十四歲的徐露露進行民事上訴，然而最終結果令人心痛。李華夫妻二人只得到徐露露父親的十余萬元賠償，李華本人也在收到判決書的當日為趙佳琪過了最后一個生日。她痛哭著，想要將一切重來，她的女兒，她還想再見上她一面，親口告訴女兒，“爸爸媽媽今晚就回來，一起過節。”而她買的那條連衣裙再也穿不到趙佳琪身上去了。

刑偵一隊的辦公室里眾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如此，屋內鴉雀無聲，此時心情難以用言語表達。

傳達室的王大爺拿著一個紙盒敲門，“這是有人叫我給滑嚴的。”

接過紙盒，上面貼著一張字條，是徐廣發送來的。紙盒收寄人分別寫著趙佳琪和徐露露的名字，里面的東西則是趙佳琪要送給徐露露的一份遲來的節日禮物。那是一條漂亮的連衣裙和兩個發飾，另附了一張賀卡。

“親愛的露露，我覺得這條連衣裙你穿著比我可愛多了，所以我就先買下來送給你。其實你并不是不好看，和你相比我也有很多缺點。以后不要再在意別人的想法，要學會做真正的自己，你是特別的，要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露露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以后誰欺負你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他們不會再傷害你。”

許剛讀完那上面的內容，眼眶有些濕潤。

可是徐露露卻傷害了這世界上對自己最好的朋友。趙佳琪說得對，每個人都是特別的存在，也許就有你的優點在看不到的地方發光發熱。殺害了自己的朋友，難道徐露露的內心就真的好過了嗎？她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傷害了她的父母，辜負了自己的父親，僅僅這樣自己就變得漂亮完美了嗎？這樣做她的內心真的會好過一些嗎？

一隊的隊員默不作聲的看著那條漂亮的裙子，心中從未有過的沖擊。

徐露露逃過了法律的制裁，三年后甚至明天，當她看到這張賀卡，她會帶著自己的譴責一輩子記住趙佳琪這個永遠的閨蜜。

初識時她擋在她身前保護著她，回過頭，微笑如天使。

那之后趙佳琪的父母決定離開這個傷心地，并拿出為女兒準備的所有學習備用金捐給A市的福利院，署名人則是趙佳琪。他們希望那些被父母拋棄的孩子能夠感受到幸福和溫暖，雖然他們小時候有不愉快的起點，但未來每個人都可以帶著自己的優點和特長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能夠感受到自己被這個世界深深的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