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筱晴不情不愿被滑嚴送回了家。車子照例停在了外面的停車場,兩人沿著一段昏黃的小路走到她家樓下。他本想看著她上樓就離開,可他還是想進去看看她家里的情況。
臨走時葉筱晴把人送到門口,還在埋怨著對方不帶自己看逮捕現場。扭身就要關門送客。
滑嚴擋住門,“要不你去北城租房,我給你錢,或者你……住我家?這邊還是太亂了,主要離你學校太遠,你這樣天天跑不累嗎?”
葉筱晴瞇著眼睛一笑,“謝謝你,不過我真的不需要。”覺得還不夠,補充了一句,“我就喜歡住這里。”
滑嚴能理解她舍不得和家人曾經住過的老房子,但他無法理解她堅持的來源。“我媽讓我照顧你。”
“可以啊,你開車又不怕遠,還特意跑來給我做飯不是?”葉筱晴嬉皮笑臉的“吼吼”笑了幾聲。
為了給她施壓,滑嚴一步步靠近她想用自己的身高來使她感受到壓迫感,一只手放在了門上,兩人相互抵抗著。
“你為什么……”他話還沒說完被葉筱晴打斷,吐血的心都有。
葉筱晴說:“原來滑叔你還會壁咚這套?”
滑嚴趕快把手放下來,尷尬的咳了一聲,“……咳,壁什么咚,今天我沒時間和你在這耽誤,改天必須深究。”
葉筱晴打趣他,“原來真的知道壁咚是什么呀!”
滑嚴故作嚴肅,“請葉同學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葉筱晴打馬虎眼,“啊,好,好,改天深究,等你啊。”她看到滑嚴夾克的扣子開了,隨手系上,拍打了兩下左右的衣領。
滑嚴低頭看著她的動作,前任以前帶他出席朋友婚禮的時候幫他也這樣系過領帶。可那個時候他沒有這種“突突”的感覺,一個聲音告訴他,也許面前這個女孩是真把你給治了。再這樣相處下去,你一定會慢慢喜歡上她的。
想說點什么打斷這個氣氛,他手機響了,竟是崔欣打來的。
葉筱晴只聽到滑嚴問對方“你倆怎么回去了?”之后沒說幾句就掛了。
“要去抓人了?”她問。
滑嚴沒直接回答,問她:“明天你是不是要去參加趙佳琪的葬禮?”
葉筱晴“嗯”了一聲,“是啊,四點半就要起床。什么事啊?”
滑嚴道:“那你早睡覺別熬夜。我得回去了,徐露露自首了。”
翌日凌晨五點,千家萬戶還未在睡夢中醒來,A市公安局對面的住宅漆黑一片。空氣陰潮,只有黃色路燈照亮的地方能看出天空開始下起迷蒙的細雨,仿佛老天爺也在為趙佳琪的死感到悲傷。葉筱晴穿了自己唯一一件黑色的外套,肩被雨水打濕,風一吹覺得有些涼。
趙佳琪的家人如期將車停在后院太平間的小門處,她爸爸攙扶著媽媽在舅舅的引導下舉步維艱的走進去。葉筱晴幾個人都不是她的家屬,只能站在外面等候。他們進去沒多久,從外面就聽到了李華哭喊的聲音。
杜曉彤抹抹眼淚,吸了吸鼻子。葉筱晴站在孩子們中間,握著杜曉彤的手向對面的學校代表王金權和劉澤點頭示意。
時間仿佛凝滯,外面的人看不到他們在里面做什么,過了很久兩名身著白大褂的警察幫忙將棺材推了出來,李華整個人都趴在棺材上沒有理智的哭泣。
穿著白大褂的警察走到葉筱晴身邊摘下口罩,竟是陳文竹。這樣的場面他見得太多,內心有所觸動,但面子上不會發生任何變化。只是重重嘆了口氣,“今天是場硬仗,老嚴昨晚上一宿沒睡,整隊人都在整理材料。這個案子因為無法定性,非常復雜……他們一會兒還要去檢察院提交材料。”他回頭看了眼李華。
“好,我晚些再來。”葉筱晴道。
陳文竹打著哈欠,“我還要回去再檢查一下材料,先走了。”
葉筱晴在身后道:“辛苦了。”
直到趙佳琪的追悼會結束時李華的神志依舊不清,她哭暈三次醒來都要找趙佳琪,覺得自己的女兒還沒有離開她。
趙佳琪的爸爸讓家人繼續安慰她,自己走出大廳想要吸煙。他靠在墻壁上朝里望了望,隨后低著頭無聲的哭泣起來。
葉筱晴走來時他發現有人過來偷偷抹起眼淚,把煙掐掉,“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葉筱晴道:“叔叔好,我是你們的鄰居,曾經和佳琪有過幾次交往。”
佳琪爸爸點點頭,“是鄰居啊,那你一定也照顧過我們佳琪。你說這孩子一直好好的,怎么就遭了這種罪?”
她不知道用什么樣的言語能夠安慰失去女兒的父親,該說“節哀”嗎?如果說他心里會不會舒服一些。葉筱晴拍著他的背道:“叔叔,佳琪是個善良的女孩。”
他道:“都怪我們,為了錢沒日沒夜的工作,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沒想到再見是再也見不到。”
葉筱晴繼續安慰,“叔叔,堅強起來,佳琪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們因為她這樣難過。”
他雙眼通紅,但比李華冷靜得太多,“姑娘謝謝你。”他心情無比沉重,駝著背回去安慰妻子。
葉筱晴沒有說話,只見他身上的藍色久久不散,憂郁、傷心,無處釋放。
要說心情不壓抑那是不可能的,雖然葉筱晴和趙佳琪并沒有接觸很多次,但一個大活人就這樣說沒就沒了,每當回想起每次見面時她天真無邪的燦爛笑臉,胸口都仿佛被人狠狠錘了一拳。
葉筱晴在趙佳琪的家屬強烈要求下同車返回,她不好意思拒絕這些傷心的人只好跟著一起回家。她想知道結果,剛一到家樓下又立刻打車前往公安局。那時候滑嚴和蘇心融兩個人正從檢察院回來,他倆身著正裝拿著公文袋從車里出來交流著走上樓梯。她第一次見到滑嚴穿警服,在背后喊了一句。上午陽光明媚,他從臺階上一步步朝她走來,走到她面前沖著她安慰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他眼中盡是紅色的血絲,精神略顯得疲憊。他這幅樣子一定是昨晚忙了一夜,沒有吃夜宵,也沒有吃早飯和午飯,僅靠著咖啡續命。葉筱晴從包里拿出巧克力給了蘇心融,又把剩下的全部都放到了滑嚴手里。
“你們吃幾塊吧,比喝咖啡強。”
蘇心融莞爾,“謝謝筱晴。”
葉筱晴順勢問道:“結果怎么樣?”
滑嚴搖頭,“可能是被我們問到了關鍵的問題上,回家之后就擔心起來,所以過來自首。徐露露承認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個人所為。包括殺人、分尸、拋尸和銷毀作案現場都是她一個人做的,并稱和任何人無關。”
葉筱晴看了眼手表,不知道他們下一步是不是還有事要忙,“你們是要進去嗎?”
蘇心融道:“是啊,筱晴也沒吃飯吧,和我們一起到食堂吃點吧,這個時間能趕上。”
滑嚴的飯卡是一年之中用途最少的一張卡,如果不是因為葉筱晴過來,恐怕就不會吃了,徐露露的自首口供還有很多地方存在問題,他要逐條的列出來。他把飯卡遞給葉筱晴讓她幫忙去買,自己找了個座位繼續工作。
葉筱晴排了隊好不容易到了窗口,食堂阿姨卻說那張卡需要激活,問了蘇心融才知道滑嚴根本不怎么來食堂吃飯,不是吃外賣就是不吃,遇到去食堂打包帶回來碰不到他的時候都是別人買好他再轉賬。對此葉筱晴身為半個醫生覺得他們這種做法實在太不對了,簡直就是傷害自己的身體。寧可不吃飯,也要時刻與藥相伴。
在食堂的充值機上來回跑了兩趟,滑嚴的飯卡才算被重新激活。葉筱晴特意買了兩素一葷給他,為了給他省錢就把自己葷的去掉換成了一個荷包蛋。
飯送到嘴邊上滑嚴才肯收了手里的筆,低頭一看對方的盤子里沒肉。
“我不要,這是給你的。”葉筱晴擋住他夾過來的雞腿。
“你吃吧,我不吃肉。”滑嚴堅持往她那送。
葉筱晴另外一只手拍在桌上,“你這么大人了怎么這么不聽話!我讓你吃就吃,不吃肉怎么能有力氣干活,你看看心融姐,人家一個女孩子都比你吃得多。吃個飯你說你矜持什么,我這有荷包蛋,放心你請客我怎能放過。”她連珠炮似的懟滑嚴,對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蘇心融悶頭吃飯,邊吃邊偷笑。向來都是他這樣教育別人,比如呂一達,今天還是頭一次輪到他被教育。滑隊真是被筱晴克得死死的。
葉筱晴逮住機會不放,“這張卡剛才我看了,心融姐告訴我你們每個月都會往卡里打飯費,不吃飯那錢就花不出去積壓到明年清零。十月份了,你里面竟然上千。從今天開始,外勤任務除外,只要你在局里就要來食堂吃飯。心融姐幫我看著他。以后每個月底我都會讓心融姐給我拍照檢查,如果讓我發現你餓著不吃飯,好,我就去曹阿姨那告假狀。”
這個“假狀”大約蘇心融是聽不懂的,只有滑嚴能明白,葉筱晴的意思就是去他老媽那說自己壞話。類似他沒照顧她,或者有對象之類的。
蘇心融才不管自己聽得懂聽不懂,反正她聽到了“曹阿姨”這三個字,覺得自己吃了好大一碗八卦,崔欣沒來真是錯過了。
滑嚴愣了片刻,葉筱晴以為他會反駁,沒想到對方拿起筷子又吃起了飯。她以為自己看錯了,一抹粉色一閃而過。
她揉揉眼睛,這兩天都沒滴眼藥水。過后又琢磨不過自己這么優秀,喜歡她也不是不可能。心地善良、美麗大方、省吃儉用,哪里找這么多優點的人。
滑嚴問道:“你怎么了?”
她道:“沒事,癢癢。”繼續揉。
滑嚴喝了傳說中每個食堂都有的“刷鍋水”免費湯,用手拍掉她的爪子,“別撓了,臟。快吃飯。”
葉筱晴扁著嘴,把自己碗里的青椒挨個撿出來扔給滑嚴,“對了,你說徐露露干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有共同作案的人嗎?”
滑嚴道:“這點也是我懷疑的,就好比她比趙佳琪身高還要矮,一個人如何扛著尸體出門的?還有家里的壁紙以及她父親徐廣發的證詞。心融你給大許打個電話,讓他再仔細看一遍徐廣發廠子的監控,每一楨都不能錯過。”
葉筱晴對于所有猜測的前提都是要在她親眼所見,于是她提出,“我能不能看一下她自首的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