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樹樁已成為菌類王國。樺褶孔菌在年輪上鋪開金色地毯,云芝在爺爺蜷縮的位置撐起黑傘。最奇異的是一叢血紅鵝膏菌,正從人臉年輪的眼窩里鉆出,菌柄上還粘著未干涸的樹膠。
清明時節的雨水格外兇猛。我蹲在樹樁旁,看褐腐菌將木質素分解成綿軟的絮狀物。二十年前的鐵釘突然松動墜落,帶出的木屑在空中拼出半片槐花形狀。遠處祖墳的招魂幡在雨幕中搖晃,恍惚又見爺爺舉著煙鍋在丈量什么,馬燈光暈里漂浮著1998年的血沫與星塵。
腐爛的樹樁正在孕育新的根系。當我扒開腐殖土,發現細如發絲的菌索正沿著祖墳方向延伸。那些白色絲線穿透1998年的鐵釘,纏繞著我埋下的乳牙與爺爺的煙袋鍋,在黑暗深處編織成新的年輪。
暮色降臨時,樹樁滲出更多琥珀色樹膠。這黏稠的液體漫過界碑上的刻字,將“朱“姓洇染成模糊的淚痕。遠處傳來布谷鳥空洞的啼鳴,菌傘在晚風中輕輕震顫,抖落無數閃著微光的孢子——那是老槐最后的種子,載著未能說出口的春釀,飄向記憶更潮濕的褶皺。
作者努力碼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