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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帳暖寒薄衾

容江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妹妹如此失了生氣的樣子。

從城墻根回來他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裳兒,如今更是愈發的不知所言,在這新婚的屋子里走來走去,看到哪都覺得礙眼。

他想找個地方坐下,卻愣是沒有一片角落不含絲毫的大紅色,就站在妹妹身后,那片沒有紅綢天地之中。

還是安和首先開的口。

“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銅鏡中,容江別開了雙眼。

“是南境,南昭的大軍突襲,平南軍傷亡慘重,連失三城。”

他沒事,不是他的問題。

安和有那么一刻放松了下來,下一刻想起爹爹又重新提起心弦,緊張的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面向哥哥。

“那是爹爹回……”

“失敗是因為平南軍布防圖泄露了?!?

容江搶先打斷了安和的話。

他的眼神那么沉痛,好像接下來的話要耗費畢生的決心才能說出來,隱約的直覺告訴安和,那不是適合她知道的事情,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有些想逃避。

“沅辭逃了,只怕是做賊心虛。”

“不可能。”安和努力穩住心中的慌亂,私通敵國的罪名,讓她甚至無意去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沅辭總歸是在他們的新婚之夜逃走的,更無意追究隱隱可觸的心痛。

“若非是做賊心虛,為什么要在新婚前夜連夜出城,拋下觸手可及的榮華富貴和全京城少年兒郎踏破門檻求娶的美貌嬌妻——抗旨不遵,他也是死罪?!?

女兒嬌戚,紅妝可人,單是妹妹紅著眼眶瞧上他一眼,于萬馬之前不見畏色的容小將軍瞬時就能柔了心腸,連上揚的語調都沉了下來。

那人,怎么舍得……

容江恨不得,恨不得一拳砸碎了那人。

“許是,許是他后悔了,他霽月清風般的人物,一腔孤勇,滿腹經綸,卻要落一個為名為利,吃干軟飯的名聲,他傲然于世,受不來這樣的委屈。”

“那沅氏酒莊呢,整個京城,那么多分號,一夜之間人去樓空,蹤跡全無,連小廝都不知去向,那么巧,在前線的戰報到達之前悄無聲息的做到。”

容江拉過安和的肩膀,憤怒于他天之驕女的妹妹如何能有這種哀哀戚戚的想法,可待到安和抬頭,他才知原來她早已淚流滿面。

是了,她那么聰明,在聽到這些的時候就應該想清了所有的事情。

上個月,北唐剛剛在五殿下的新戰術下于南境完成了操練,軍隊磨合尚不夠熟練,這是其一,安和新婚,南境主將容鈞秘密返京,這是其二。

南境平南軍驍勇善戰,守城將官身經百戰,即便是敵人突襲來不及反應,也不至于連失三城,南昭是如何抓住時機攻城略地而來,唯有細作一說可解。

邊境布防圖,容家書房的演兵場,還有連夜人間蒸發的沅氏酒莊上上下下,以及唯有容家人知道的,容父昨日星夜趕路將將從邊境一人一騎回了京都。

這其中環環相扣,每一分時機都精準無虞,除了沅辭,沒人能做到。

頭頂金冠的步搖在安和的動作下搖啊搖啊,發出銀鈴般的脆響,就像安和心里發出的期望。

“別說了,兄長,別說了,不要再說了?!?

她多希望這是一場夢,一場噩夢,夢的外面,沅辭會溫柔的將她從這一場噩夢中叫醒,告訴她:別怕。

長長的指甲撕裂著,埋到她的鬢間里,容江狠狠的把妹妹禁錮住,不讓她傷到自己。

兄長熟悉又真實的胸膛就這樣緊緊的包裹著她,全然不同于沅辭雖然有力但薄如紙片的身板,不由得她不信。

“我不信?!?

安和哭嗓著倒在兄長懷里,突來的大喜大悲快要將她完完整整的湮沒,窒息的讓人無法呼吸。

怎么可能呢?

明明他會給她排上好久的隊買桃兒酥;

明明他會在雨天的平湖為她打傘撐船;

明明他那日還真切喚過她“娘子”。

容江就這樣把妹妹攬在懷里,等待這該死的悲傷過去。

他恍然想起妹妹十歲那年,姚家有個二姑娘,因為臉上生了一個小小的痘坑,結果以訛傳訛傳成了滿臉膿瘡,就被已訂下的夫家退了親,姑娘家家又不好拋頭露面以證清白,委實成了一場無頭公案。

直到安和在端妃的牡丹宴上,說起姚家姑娘是個知禮廉恥的人物,受了冤枉也不吵不鬧,端得個大方得體,教導有方,于是第二日就有貴婦上了姚家的門,很快成就了一段姻緣。

雖說這姻緣實在不算良緣,但如何也怪不到安和身上。

是這姚家姑娘命不好,經此一遭,父母生怕孩子砸在家里,草草便將女兒嫁了,哪知對方是個娶媳是急于遮丑,姚姑娘成親后每日以淚洗面,生活的不如意將好生生一個女兒家折磨成了怨婦,處處擠兌安和。

十歲的小姑娘受了委屈,也只能跟院里的花花草草討些沒趣,打歪了花莖還淚眼婆娑的乖乖扶起來。

可容江卻不,他跑到校場把姚家那個肥頭大耳的長公子打了個鼻青臉腫,警告他學會替他家妹妹出頭,省的出來到處咬人,回來后自然是被容父家法伺候,跪了整整一夜的祠堂。

布滿粗繭的大手撫上妹妹吹彈可破的肌膚,他甚至不敢用力,只輕輕的沾了沾,沾掉了掛在臉頰上的那顆淚珠。

“可我容家的女兒,也受不來這樣的委屈?!?

容江驟然起身,安和被他突然的動作驚了一驚,險些摔在地上,又急忙拉住了語氣平靜但其實已經陷入暴怒中的哥哥。

“兄長,你要去哪兒?!?

容江常年習武,手臂寬厚有力,攥緊的拳頭安和隔著衣物都能感受到——他小臂上暴起的青筋。

電光火石間,安和忽然有些害怕。

那人同她相處如此之久,半分都沒有露出破綻,為什么要挑這種時候明晃晃的告訴大家他就是叛徒,總不能只是為了羞辱容裳和容氏滿門。

父親昨日剛剛進京,今日事發必然又第一時間離京而去,晝夜不歇,容裳不敢想容父到前線這一仗會是如何的艱難,而如今容家因為她陷入泄露機密的可能,會有多少人盯著容家,等著他們犯錯。

“我要去抓那豎子回來,跪在你面前給你賠罪,若他敢說一個不字我就折斷他的手指,把他的心從肚子里掏出來,否則,難解我心頭之恨?!?

“不可以,哥,不可以。”

安和徹底慌了,她哭的不成樣子,跪在地上求哥哥不要去。

可容江怎么會去思慮這些,他只滿眼看著,他從小和父親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妹妹,要星星要月亮他們父子都給,此刻因一個男人的辜負而伏在地上不能自已,容江心里豈止是心疼,更是灼心的憤恨。

他恨不得,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飲其血。

他甩開了安和的手,沒有回頭便沒有看見安和被他摔在了地上。

只一心想著不管付出什么代價都好,如此賤種的雜碎他必不能讓他安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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