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峰慌亂中說出真相的那一天,除了年歲還小的康兒之外,所有人的心情都異常復雜。蘇合以暗殺將軍之罪將劉義峰扣押,并將其帶走;長樂公主因受不了這打擊,一時昏了過去;牧仁本想借著劉義峰這個“老江湖”來探一探這位“琢兒姑娘”的真實身份,沒想到竟自損了幕臣,自己也惹上一身官司,卻不知這太子的地位還能不能保住。
相比之下,文蔓蔓雖被戳穿了身份,但似乎是這其中傷害最小的。她為長樂公主診治完,確保公主無礙后,便馬上回到房內,緊閉房門,開始給顏文清寫信。如今牧仁已經知道了顏文清的身份,他若還久居蘇府,怕是會兇多吉少。文蔓蔓完全想不起今日便是顏文清與蘇柔的成親之日。她也顧不得這封信很可能會是讓他二人訣別的信,性命攸關,當真來不及想任何事。
文蔓蔓拿著寫好的書信,捆綁在信鴿身上,在窗邊放飛了信鴿。她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癱坐在床上。她的身份已被揭穿,這京城已經不是可以久居之地了。只是無論是殺父之仇,還是顏五哥交代的讓她照顧好公主,她都沒有做到。文蔓蔓自幼時與爹爹學習奇門遁甲開始,她從沒覺得自己像現在這般失敗過。所有的失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曾經以為,以自己的聰明才智,手刃兇手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可現實卻是,她一次次看到了希望的苗頭,又一次次的被人澆熄。報仇怎么就能這么難!
文蔓蔓就這般發呆到了夜幕降臨。她眼看著夜色一點點吞噬著白光。正當困意襲來之時,文蔓蔓隱約聽到了敲門聲。
文蔓蔓不想起來開門,索性就裝作沒聽見。誰知敲門聲逐漸變大,看來來人不見到她是不會罷休的。
文蔓蔓只得下床掌燈,并問道:“來者何人?”
“是我。”來者略帶醉意地道。文蔓蔓聽得出來,這人是蘇合無疑。
文蔓蔓心中狐疑:這般晚了,蘇合來我這作甚?莫不是……
來不及她細想,卻聽蘇合又道:“快、快把門打開,不然我可要踹門了!”
文蔓蔓自忖:看來若是不讓他進來,他也是定然要硬闖的,到時候肯定不好看。若是放他進來,他若有什么非分之想,自己的功夫也能鉗制住他。既是如此,還是將他請進來比較好。于是她撥掉門閂,將蘇合請進了房內。
文蔓蔓待蘇合進來,又將門關上,轉身走到椅子旁坐下。蘇合見文蔓蔓坐了,也搬了椅子坐在文蔓蔓對面。
蘇合顯然喝了不少的酒,只見他雙眼直直的看著文蔓蔓,似乎想要把文蔓蔓看穿。
文蔓蔓見他一聲不響地盯著自己看,不禁轉頭看向別處。她完全不知蘇合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在她看來,蘇合今日應該很忙才對。他抓到了牧仁這么一個大的把柄,應該各方聯絡,將這謀殺朝廷重臣的罪名坐實才是。如何竟一身酒氣的出現在她的房門前了?
“你說我、我是皇上的兒子,我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我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為何偏偏會折在你的手里?”
文蔓蔓聽他說著,她雖對蘇合本人無感,但聽他如此告白,她的心中還是美滋滋的。
“為什么偏偏是你呢?宇文遲兒!”
文蔓蔓聽蘇合叫出“宇文遲兒”的那一瞬間,她的信沉了一下,她感覺自己的鼻子開始犯酸,她覺得蘇合就要說出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了。但是這一刻,她竟然不想聽了,她本能的覺得悲傷,她覺得蘇合要說的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真相。
“你知道康兒吧?你一直好奇我為何對他這般好。是啊!他父親與我也并非同母所生,這小家伙還是我爭儲的大敵,我為何會對他這般好呢?”蘇合苦笑,大袖一揮,紅著眼眶接著說,“為何呢?因為啊!他的父親是我的大恩人,他不光是我的大恩人,更是我萬萬子民的大恩人!他的父親是英雄??!他殺了賣國通敵的大漢奸!”
文蔓蔓聽蘇合越說越激動,自己的眼淚也不聽話的滾落下來,雖然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因什么而哭。
“我的親大哥,太子孟和,當年御駕親征,卻在沙盜的綠洲幻影之中迷失,命喪于此?!?
文蔓蔓聽到“綠洲幻影”之時,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熬G洲幻影”是鬼斧神匠宇文加洛的得意之作。她拼命地搖著頭,完全不能接受蘇合說出的話。
“這個漢奸狡猾極了,他不光有國外勢力的保護,在江湖上也很有威望,若要明著拿下他幾乎是不可能的。若是在暗處,嘖嘖,且不說多方勢力都在暗中保護他,他本身便是設計機關暗器的好手,而他本人又相當機警,想要殺他,當真比登天還難!”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文蔓蔓開始一直低聲嘀咕著。
蘇合也不知是聽不見,還是裝作聽不見,繼續說道:“最終還是六哥,就是康兒的父親,想出了法子。他伙同一個投奔了皇室的、在江湖中頗有名望的派系,設計引那漢奸入套。果然,那廝上鉤了,一時間江湖上人心惶惶,他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這個賣國通敵的大漢奸,終于死在了眾人的劍下?!?
“你胡說!我爹爹不會是這樣的人!”文蔓蔓瘋了似的喊道。
“他不是這樣的人?我會用我死去的大哥來冤枉他?你口中慈善的父親,為各方敵人制造了多少機關暗道?”
“我爹爹是個匠人,只要有人讓他設計,他必盡心盡力,他才不像你們這些政客一般,有那么多的彎彎繞繞,他不過是個癡心設計暗道的匠人。”
“那為何他不愿盡心為朝廷設計暗道?”
“朝廷內的人都居心叵測,爹爹不愿與這幫人為伍?!?
“本國的人皆是居心叵測,而他國卻都是善良慈悲之輩?”
“一定是這樣,不然為何爹爹為他們設計了如此多的暗道都沒事,給你們設計了一次,便引來殺身之禍?”
“你以為他只為朝廷設計了一次暗道?哼!早年間虧得你爹爹為朝廷設計的暗道,才讓倭寇大規模入主南匯,至今倭寇都無法除盡?!?
“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這樣的!你騙人!”
“今日的劉義峰,就是往日的宇文加洛,他們為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殘殺忠良,宇文加洛比劉義峰更甚,他賣國求榮,至國家于不顧,其心可誅!”
“夠了!夠了!”文蔓蔓撕心裂肺地喊道。她不想承認,但是蘇合卻說得頭頭是道。他的每一句話都如銀針一般,扎在文蔓蔓的心頭。
“為了防你對康兒起歹心,我本應殺了你,可我、我……明天一早你就走吧,康兒我會接到我府上住一晚,待你走了,再送回薩仁這里?!闭f罷,蘇合搖晃著酒醉的身子,從文蔓蔓房中走出去了。
長夜漫漫,宇文遲兒注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