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三年

張氏放下了手中的刺繡，推開門走進院中，皺眉問道：“忠兒，一日過去了，連一個買糧的人都沒有。每斛三百錢，這價格，是不是定的太高了？”

耿忠慵懶道：“才一日而已，無妨，再等一等。”

張氏搬了把椅子，在耿忠身旁坐下。看了看給耿忠踩背的耿憶筠，笑問道：“呵呵……這位是？”

“忘了給你介紹了，她是我的干妹妹，名叫耿憶筠。憶筠，你快下來，見過我們的岳母大人。”

耿憶筠穿上了鞋子，乖巧的給張氏行了一禮，道：“憶筠見過岳母大人。”

干妹妹？

張氏輕咳一聲，笑道：“忠兒，為娘要給你說一件事。”

耿忠活動了一下胳膊，坐起身來，道：“嘶……何事？岳母但說無妨。”

張氏遲疑了片刻，輕聲道：“為娘去了一趟劇縣，找蔡真人給你和詩峣算了一卦。結果……是下下簽，若成婚的話，必有血光之災。”

耿忠不屑道：“什么真人，都是大忽悠，岳母無需理會。”

“呵呵……”張氏干笑道：“人當對天地懷有敬畏之心，這神鬼之物不可盲信，卻也不可不信啊。蔡真人有言，想破除此厄，你與詩峣的婚事需延緩三年。”

“岳母的意思是……讓小婿三年之后再與詩峣正式成婚？”

張氏道：“正是此意。”

“三年而已，無妨。”耿忠笑道：“便是十年，我耿忠也等。”

劉詩峣對耿忠有救命之恩，知恩不報枉為人。只要能讓詩峣的父母高興，他耿忠就滿足了。

耿忠現在才十六歲，劉詩峣比耿忠還要小上幾個月。這等年紀便成婚，也未免太早了些。

見耿忠如此豁達，張氏松了口氣。親切的握著耿忠雙手，笑道：“呵呵……真是委屈你了。”

耿忠道：“不委屈，只要能和詩峣在一起，我做什么都行。”

張氏笑吟吟看著耿忠，怎么看怎么滿意，感嘆道：“有你這樣聰慧的女婿，為娘真是三生有幸啊。”

耿忠嚴肅道：“岳母這是何話？應當是小婿三生有幸。”

張氏問道：“忠兒，你與為娘說實話。縣令孫大人為何對你畢恭畢敬，竟看在你的面子上，甘愿出錢出力幫助我劉家。還有，這北伐之事，連郡守府都毫不知情，你又是如何提前得知消息，繼而大肆收糧的？”

聞言，耿忠卻是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怎么解釋啊？

我叫耿忠，我爹叫耿弇。

什么？你問耿弇是誰？就是祝阿、臨淄之戰時，以兩三萬兵卒大破齊王張步三十萬大軍、‘有志者事竟成’的建威大將軍好畤侯耿伯昭。

張氏聽了會嚇死吧？

“咚咚咚。”卻在此時，有人敲門。

一個衙役對著耿忠抱拳作揖，高聲道：“耿忠公子，縣令孫大人請你去縣衙走一趟。”

耿忠如蒙大赦，擦了擦額頭冷汗，整理了一下衣領起身便走。

張氏眼眸微瞇，靜靜看著耿忠遠去的背景，滿臉狐疑。

為何耿忠會如此緊張呢？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

縣衙。

稅吏端坐在大堂之上，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左側下首，縣令孫銘陪著笑臉，勸道：“大人，商賈做買賣，囤積一些貨物向外出售，實屬正常，并沒有違背國法啊。”

稅吏道：“商賈囤積貨物向外出售，固然沒有違背國法。然則……糧乃國本也，本官為官十數年，還從未聽說過有糧能賣到每斛三百錢！此等惡商若不嚴懲，如何震懾天下商賈？”

一個衙役跑了進來，半跪于地，道：“大人，耿忠到了。”

稅吏道：“讓他進來。”

“諾。”

不多時，耿忠入內，笑問孫銘道：“孫大人，喚我來縣衙所為何事啊？”

稅吏眼眸微瞇，用鼻孔看著耿忠，道：“非是縣令喚你來，而是本官喚你來。”

耿忠對著稅吏抱拳作揖道：“敢問大人……喚下官前來，所為何事？”

稅吏道：“本官聽聞，你將瑯琊郡市面上所有的糧食都買下了，可有此事？”

耿忠點了點頭，坦然道：“確有此事。”

稅吏道：“你事先得知了北伐的消息，故此囤積糧食以待朝廷征糧。等征糧官吏走后，糧食稀缺之時，再以高價賣出，獲取其利，然否？”

耿忠道：“然也。”

稅吏狠狠一拍驚堂木，怒斥道：“囤積居奇，肆意哄抬糧價，你該當何罪？”

耿忠負手而立，朗聲道：“大人盡管放心，下官囤積這五萬石糧，賣給豪門商賈，價格是每斛三百錢。賣給平民百姓，價格卻是每斛三十錢，絕不會使百姓受餓。下官掙豪門商賈一些銀子，不過分吧？”

孫銘在旁勸道：“呵呵……大人，耿忠公子一貫體恤百姓，只掙那些豪門商賈的銀子，不會影響到國計民生的。”

稅吏直接將孫銘甩開，怒道：“少廢話！本官令你立刻交出三萬石糧。你若敢不從……哼哼，治你個抗稅之罪！”

聞言，耿忠冷笑道：“我如何抗稅了？大人……莫非要濫用職權，誣陷好人不成？”

“便是誣陷了你，又待如何？”稅吏也冷笑道：“你拿出三萬石糧，還可剩下兩萬余石，按每斛一百錢賣，仍能小賺一筆。你若非要與本官作對……哼哼……將你關進大牢、抄沒家產！”

卻是直接開始訛詐了。

糧是什么？政績啊！

不擇手段弄來三萬石糧，就可以得到大司農的欣賞和器重。

耿忠道：“便是在糧價最為低糜之時，想買到三萬石糧也需白銀千兩，豈有拱手讓人之理？”

稅吏威脅道：“本官令你立刻將糧裝進馬車送來縣衙，再敢廢話，將你拖下去重重的打！”

耿忠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聲道：“一個小小的稅吏，竟欺負到我頭上來了，真是不知死活。”

“唉……”孫銘也是幽幽一嘆。

“大膽！一個小小的主薄，竟敢說本官不知死活？”稅吏聽的真切，惱怒道：“牙尖嘴利的小畜生，找死！”

耿忠問道：“敢問大人，是誰將我收糧之事告知你的？”

稅吏才來了瑯琊郡不足一日，尚未摸清楚狀況，直接來了不其縣找耿忠的麻煩。這必然是有人告發耿忠，卻不知究竟是何人。

“怎么？你還想報復那告發之人不成？”